了想放了两勺蜜糖。 问话问了身边的姜遥一个猝不及防。 她顿了顿,收回目不转睛的视线,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让殿下改变主意。” “因为殿下从来不说软话,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随着年龄渐长而被陛下警惕。” 可恶啊! 这样好的美人竟被太子霸占! 薛闻没有制止,隔着浓浓的热气,求知地看着这个传闻中得淮阴侯传承,越过同胞兄长成为继承人的姑娘。 “你的面相很好。” “乃是长寿之相。” 薛闻:“……” 她攥着汤勺的手微微收紧,牙齿都好似因为紧绷而发出了微弱声响。 面相很好? 长寿之相? 这说的……是她吗? 薛闻拧着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她现在或许必须接受姜遥并无真才实学,甚至和其他溜须拍马之徒一模一样。 她挤出来一个笑,想着这人是太子党,也不好当面拆穿,她也并非没有说过外交辞令,如今又是重蹈旧业罢了。 “是有福之相。” 那双带着凉意的手还没等她开口就直直地触碰到她的酒窝,而后义正词严的点点头,附和自己说的话:“确实是有福之相。” “但气运一事,少有相辅相成之人,多的是用自己福气气运来供养他人的,这也就成了外人眼中明明有福气却始终命薄。” 薛闻一瞬间的委屈和迷茫,全都喑哑在咽喉中。 她好似明白了姜遥说的意思,但又好似明白得并不真切。 “你的意思是……” “你确实很有福气,但你没有体会得到,是因为你用你的福气来帮助别人。” “也就是民间所称的“旺夫”,抑或者旁的“旺”别人的话语。” 姜遥只戳了一下,就收回手,并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或不快,更何况薛闻的所有思绪都在随着她而行走。 那是不是说,她用自己来供养曹国公府,所以她早亡是命运的回赠? 因为她,“旺夫”啊。 - 和司膳局内氛围完全不同的花厅内,萌芽绿树和美丽春光相得益彰。 人年纪大了,便爱嚼用些软烂、甜的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淮阴侯和太子殿下的嗜甜口味颇为一致。 只可惜,现在花厅内,只有淮阴侯一个人有心思来品尝美味。 “她究竟是何缘由,才会对司空见惯过的东西产生恐惧?” 秦昭明开门见山,对薛闻的事上从来没有小事,更何况让薛闻和他分开这件事让他压抑着郁气。 淮阴侯轻笑:“若是未曾见过,便告诉老身太子殿下如今都能化为绕指柔的模样,老身必定认为那人信口雌黄。” 没等人拧眉,淮阴侯说道:“人不会惧怕想象之外的事物。” “就像民间说着皇帝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触,说起县太爷便会恐惧,原因是他们不会见到皇帝,但县令是实打实地压在头上。” “凡有所惧,必有所思。”她说。 “可她自己……”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呢?”淮阴侯咬了一口白糖糕,轻笑着反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永远不假,但你们两个相辅相成,必定如虎添翼。” 秦昭明心情稍霁,这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却又因为挂念薛闻身上异常而心情紧绷,陷入思绪中。 他觉得好似和薛闻在一个网中被束缚,前路光路,却始终挣脱不掉。 长者语气舒缓,好似什么都说了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最后侧目望着一旁红得一簇不可的野花火而失神。 早春第一抹红艳艳,一一簇簇的红,从这里看下去好似将湛蓝的天也染红了一般。 良久,淮阴侯问道:“你还想要动手吗?” 龙将腾飞,晚一瞬便化蛇,早一瞬便前功尽弃。 她怕太子早死。 又怕太子不死,要陛下死。 更怕陛下对薛闻产生杀意。 陛下不会允许,他的儿子拥有心爱之人。
第四十六章 姜遥是世外谪仙和人间富贵凝在一起的一处风景。 她的兄长姜逍能在微末之间通过掐算找到秦昭明的所在, 而在修行上更上一层楼的她好似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她拉着薛闻的手,手腕上带着的两枚赤金手镯这才得以问世, 和她浑身的珠光宝气比起来倒显得格外低调。 两个人的手紧紧的靠在一起, 薛闻难得面对这样热情的人,而后听着她说——“大道得从心死后, 此生误在我身前。(1)” 薛闻瞳孔紧缩。 “有些事,天会注定, 但修行第一步, 便学逆天而行。” “人怎么做才是因, 方才有果, 你很聪明, 但总是心软。” “当今陛下已经过了需要功绩来证明自己的年岁,说句大不敬的话, 他现在只想要沉迷在儿女绕膝承欢的美景中, 不希望任何一个儿子超出他的掌控。” 远的不说,便说太子殿下病重一事, 陛下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内情? 可他急匆匆的将她祖母宣召进京, 等太子殿下回京后为了牵制他紧接着册封诸皇子。 这还是对太子, 皇子封王便可立即前往封地, 可偏偏南王册封数年未曾离京,其余皇子也老老实实待在京中, 活在陛下眼皮底下。 陛下从前亲自抚养太子殿下之时, 或许疼爱殿下。 但随着太子长大,逐渐成为一个合适的储君、封无可封之时, 他就只是一个不愿意服老的天子了。 “太子一旦登基,远的内宫除皇后、四妃、九嫔之外, 还有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及不计其数的美人。”(1) 薛闻没想到姜遥会跟她说这个。 但紧接着,姜遥没有停顿:“近的,东宫能有一位太子妃,两位良娣,六位良媛,还能十个承徽、十六个昭训、二十个奉仪。”(2) “北平郡王和彭城郡王如今已被陛下赐婚,可太子殿下身边至今无一女色,陛下也不会允许太子殿下身边出现他意料外的女子。” 她看着薛闻:“敢问,薛姑娘认为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是良媛良娣,还是昭训奉仪?” 就在薛闻和姜遥聊天之时,陶锅里细密的气泡编织着浑然天成的谷物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薛闻不声不响的将膳食准备好放置在漆红托盘没,神色淡然,好似说的并非是她的大事一般。 姜遥认为自己该说的已经说的足够完全,毕竟这位姑娘的面相晦暗,一半相生,一半相死,颇有奇缘。 但人力能胜天命,若人自甘,便是天也奈何不了,何况她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普通人。 “百年皆似梦,天地阔,且徜徉。” 骤然,好似迷雾经历黎明,消失殆尽,眼前前路一片坦途。 姜遥抬起头来,只看见已经离开原地的薛闻回头朝她一笑,柔软的裙摆在春风中打起了旋儿,螺钿工艺镶嵌在裙摆中,如银河泼出几千尺。 而娉婷中央的人物缥缈欲仙,早就不再迷雾中挣扎。 她没有勾手,姜遥却觉得自己像个小狗一样的跟了过去,没有像刚才的刻意亲近,却又觉得甜甜的。 刚巧,薛闻一簇簇牡丹丛中。 这支品种花期很早,上头开满了花朵,原先应当是娇艳的玫红,又因成熟过早花瓣逐渐随着时间朝外渐变出雪白,每一朵花都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像是春神涂上了嫣红的胭脂。 一只蝴蝶在花间游走,后来飞飞停停落在薛闻端着漆红托盘的手指骨节间。 她停了一下,因为这个触感,和蝶翼舞动时候的翩跹。 身后的姜遥忽的开口,惊扰了本就拥有一片花丛的蝴蝶:“你说,庄生晓梦迷蝴 蝶,究竟是庄子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庄子呢?” 一路有人行礼,有人遥遥避开,等薛闻到了花厅的时候淮阴侯不知怎的已经离开。 秦昭明对面除了乔承东外,坐着一位深情平和、蓄发发白的长者,和姜遥一样,他的头上也带着一支从前至后穿过的玉簪。 他正闭目养神,听着薛闻过来的动静骤然睁开眼睛,而后眼神似鹰敏捷,而后勾勒一个笑,起身行礼:“这位便是薛姑娘吧?” “托姑娘的福,方才能见到殿下。” 秦昭明见薛闻过来之时便想要接过她手里托盘,被薛闻别过身拒绝了,脸上喜怒于形的闷闷不乐。 薛闻自己将托盘内带来的茶点放置在每个人面前,对着眼前这位老人的热切也只略微点了个头。 一旁的乔承东不解其意,只以为是她不认识,便赶紧站起身来解释道:“薛姑娘,你可知晓这是谁?” “这可是齐国公之子,当朝吏部尚书、太子太师,京兆郑家如今的当家人——” “见过郑公。” 薛闻平静的坐下,跟在她身后的姜遥早就悄悄离开,视线落在石桌上,被乔承东焦急介绍的老人郑云起拥有一双不合乎他表面平静的手。 这双手干枯、细长、骨节突出,存在感极强。 她没有见过这位老者,但京兆郑家在诸多世家之中皆由影子,更何况……上辈子,她的婆母、沈今川的那位嫡母郑丽珍,便是眼前之人的女儿。 而她的嫡母,一项以出身京兆郑家为豪的郑丽琪,要称他一声“族叔”。 薛闻直到现在才能见到这位面色和煦、手腕铁血的掌门人,但实际上,她从前的生活一直笼罩在他掌控的暗影之下。 但这位长者,在父亲齐国公离世之后,未曾接任族长,依旧称为宗子,连世袭国公之位都上奏告罪,认自己无父亲之能,不配继承爵位。 虽然那时候薛闻还是蒙昧孩童,但现在觉得当时定有勋贵之家骂郑云起不是东西。 但后来的结果,让这位老人不仅因为在永昶帝继位之时有远见,让自己加官进爵,加封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 为郑家寻到一位可继续保五十年荣耀的继承者,还将京兆郑家的名望推到最高处。 薛闻上辈子快要结束时,郑云起本人早就随着秦昭明的对世家的举措而急流勇退,但他的后继者还在,他的嫡系未曾伤筋动骨。 交出来的东西,甚至是“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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