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阿昭有什么关系?”薛闻下意识给太子殿下洗清。 这跟秦昭明当然没有关系,他是柔弱的小乖乖,是饱受欺凌艰难成长的小宝贝,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沈今川下意识一喜,却听薛闻说:“我不愿意嫁给你。” “纯粹是我不想嫁。” “不想,你懂吗?” “但凡我饿不死,我永远都不会想要自入这个坟墓。” 孙娘子为了家里,一辈子出卖自己,被逼死之时肚子里还有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孩子。 而一辈子吃她血肉的爹娘给自己的行为套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不过是连女儿的尸骨也要吃尽罢了。 她其实有机会逃,却仍然选择用死来惩罚父母。 薛闻不想了,她清清静静,已经不需要血缘来主导,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或许你想要因为咱们的相似想要结成盟友,但我单纯就是从未想要嫁给你。” 这下被留在原地的人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他就像被融化了的雪人,被留在原地自生自灭,看着原本爱他的孩子身影渐行渐远。 - 薛闻走下宣政殿的大门,心里默默算着秦昭明究竟有多么生气、要不要把这件事真的告诉他? 但没等她想太久,一双铁臂将她骤然拽进了石狮内侧。 她下意识推拒,压制她的人却闷哼一声,薛闻赶紧舒缓了力道,但没等松力,就切切实实地被人禁锢。 “有人——” 大臣们还没有走远。 这是前往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员必经之路,老臣们有都走得慢,他们这个位置,还能真真切切地听着脚步声,听着细微的交谈声。 但将她抱在怀里的人神色执拗,薛闻瞪着眼睛看他。 知道眼睛干涩身边人也没有松口。 这是真生气了。 那要让她怎么开口解释,沈今川……不只是一个想要娶她的姐夫。 甚至……她还真的嫁过那个男子呢? 薛闻主动双手勾起他的脖颈,踮起脚亲在他的薄唇上。 秦昭明向来会顺着杆子向上爬,没事都要找到事让薛闻心疼他,更何况现在还是真的生气。 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挫败感,让他觉得仿佛薛闻和他距离天涯海角。 阳光细碎的此处暗影,只透露出些细微的轮廓。 有些暧昧低沉的水声响了起来,又湮没在脚步声和议论声中。 巍峨皇宫,只留此处,爱意萌生。
第四十九章 日光混杂着吹来的春风, 显得对策马而来的太子殿下敬重有加。 可惜换了一身常服戴上面具的太子殿下完全遮挡了他那幅京城出了名的好颜色,落后薛闻半步,像凶神恶煞的侍卫。 他们策马直接到了永宁坊, 薛闻没过去见薛兰苕, 只在一家酒楼寻了个位置能够远远瞧着她在里头。 女子眉眼宛如终年积雪的山峰,凌然高洁, 白雪之下覆盖的是漆黑的眼眸,恍若漆黑的玛瑙。 正是牡丹花盛开的时节, 莹白纤细的腕子搭在窗边的牡丹上, 她独占春光。 身影并不清晰, 薛兰苕在外头也戴着帷帽, 本就模糊的身形又罩了一层。 “怎么不去见见她?” 秦昭明同龄的弟弟都想取而代之, 年纪小的也就年节时候说上几句话,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他不懂为何薛闻会宁愿走远路, 也不愿意见一见日思夜想的人。 毕竟, 对他来说,与其让薛闻永远记挂, 倒不如直接把所有难题都解决。 而且他分明记得来查薛家的时候, 记得她们两个没什么交情, 反倒是因为年岁相仿, 难免放在同一处比较。 “今日我同沈公子在御阶上聊了好些话,百官便会猜测我沈家什么关联, 我和郑公有何关联, 若我再去见她,岂不将她卷入是非之中。” “而且, 你没有见过我姐姐,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比我要聪明数十倍。” “她不愿意我拖累她,也不会愿意来沾光。” 薛闻这一辈子都参透不了亲缘之情,但总归觉得就像她和八姐一样,不拖不欠互相挂念着就够了。 风吹来好似空中有着牡丹花香,未及她八姐姐昔日鬓间茉莉花,吹动衣袖如同蝶翼般灵巧,等看着人坐上马车,薛闻这才移开视线。 她早早就将戴在头上的冠给摘了下来,勋贵的冠实在太重,有在侧边配上赤金足秤的步摇,重上加重。 恍惚间又想起为什么觉得全天下都应该爱沈今川的沈氏夫妇,薛闻万般庆幸太子殿下生得眉目秾丽,在朝廷庙宇锦绣山河中,在秀美山水民间中也是极为好看的。 要是太子殿下想全天下的女子都该心悦他……也不是不依据…… 不对,就算是秦昭明这么想也不能忍! “阿闻,怎么了?”秦昭明见她一直不说话,还有些担心。 伸手去戳她脸颊,薛闻从过去思绪中清醒起来,甜甜的小酒窝正好能够容纳住他的手指尖。 她摇摇头,不去想些过去的人和事,牡丹香气随着风暖呼呼地泄露出来。 在浓郁的香料也未及自然的馥郁,光影香色间,她不动声色地高兴了下。 就这样的人,她经不住美色的引诱也是正常的吧? 于是英明神武的朱虚侯犯上作乱,忍不住亲了亲皇太子殿下尊贵的指尖。 - “劳烦薛姑娘留步。” 薛兰苕自从定亲之后便脸 上常常挂着笑意,丝毫未见从前愁态,便是知晓外头嬷嬷都说她恨嫁也没有丝毫抑制。 难得能出门来更让她的开心添了几分悠然,没想到刚坐上马车便有人在外头唤她。 马径直挡在马车前面,身边的侍女回川虽说有些害怕,但还是出去探明消息。 见墙头马上的竟然是一个英姿飒爽身着浅色圆领袍也难挡的美人模样,心里搜罗着话说:“敢问是谁家娘子?我们家是薛侯家的,莫不是寻错人了?” 阮柏摇头,单手勒着缰绳,将手里一直端着的螺钿花丝匣子塞到回川手中:“你就跟你家姑娘说,故人来履行昔日之约。” “若你家姑娘日后有用拍着人的地方,便去长宁坊秦府寻她。” 薛兰苕在内听着外头清晰可闻的话,忍不住从车厢内出来,对上阮柏那双坚毅的眼眸,好似那双同样的眼睛在她面前说着同样的话: “若有相需,九必竭力。” ——“八姐姐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的。” 马车有开始慢慢地走着,檐上的铃铛叮当响着,一切恢复了寻常,若非回川手中多了一个硕大的木盒,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须弥梦境。 回川想看又不敢看,等薛兰苕发话才打开,却没想到一打开便只剩下惊叹声:“哇——” 一匣子,需要捧两只手牢牢抱着的匣子,里面装着全是严丝合缝摞起来的金砖块。 因为马车颠簸,满的溢出来,还顺着落下来几块。 回川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忍不住拿起一块放牙里咬咬,见上面磕出一块牙印来那双瞪大了的眼睛好似又大了几分:“姑娘,是真的!” “这……这会不会是什么不义之财?” 侍女小心地看着自己姑娘,等着给拿一个主意,却发现自家姑娘露出了一个眼中含泪,神色似笑非笑感慨万千的一种神情。 她从未见过薛兰苕露出这样的表情。 八姑娘,一直都是谨言慎行、行止有度的模样,便是连夫人的羞辱都不放在眼里。 薛兰苕将匣子接过来,厚实的重量压在她的膝盖上,她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拂过盒子上流光溢彩的螺钿花纹。 ——你明明算数一等一的聪明,怎么就是不愿意好好御下呢?要收为己用,让人好好为你卖命。 ——可人家会因为我说几句话就听我一个小姑娘的么?我既无法帮人解决家里事,也没有办法给人银钱,更不会像你一样说话。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你出嫁了还要把我带过去给你管账,当一辈子老妈子不成? ——为什么不成?不过当老妈子不行,我要八姐姐风风光光地出嫁,等到时候我要送你一地的金子。 ——小丫头,你知道一地金子是多少嘛就嚷嚷着,该是我先嫁然后给你送金子才对。 小时候总是能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不明白未来有多远,不明白一年到底有多长,不知道长大究竟有什么好处。 薛兰苕讨厌小时候还没有找到生存规律的自己,她觉得十分愚蠢。 但这重量来得猝不及防。 是小时候许下的诺言,以后都要分吃一块糕点时候的单纯,单纯到明明她们未来已经可以许多碟摆在面前却心如止水。 却没有想到,这些不起眼、早就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承诺,有些人反而一直守住了。 ——“若有相需,九必竭力。” 薛兰低头靠在车壁上,手中怀揣着比整个天下还要值钱的至宝,心里想着:希望我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个承诺。 小九,许多事我们彼此帮不上什么忙。 甚至我会因为一些事而对你产生嫉妒,希望你过得没我好。 但如今看你真的过得好,我这颗心才会放心。 我这个做姐姐的,难免要和分享同一个东西,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如今,对你最大的帮助,或许就是你已经走出泥潭,而我别再把你拉回沼泽。 这是你姐姐我,为数不多的善良了。 - 归家之时,薛兰苕院子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在挑三拣四地指示着她院子里的人。 “你这么又过来了?不是刚给你捐了官职,怎么还有空尊驾驾临?” 薛兰苕一母同胞的兄长生得宽厚,最会的就是拜高踩低,她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哥哥,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该是最亲密的。 “你都要嫁人了,说话怎么还不注意?” 薛兰苕就看着她哥哥一伸手把她所有侍女都屏退,就剩下回川一个在小心看她脸色也弄得战战兢兢。 她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侍女出去:“要怎么注意?是不是要跪下来给你磕几个响头你才满意?” “你怎么说话呢?咱们是亲兄妹,你即便成了婚日后也要依靠我给你当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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