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苕想,指望这人给她做主,还不如指望上吊时候歪脖子树长得结实些。 好歹树生的结实了她还能真的受益,指望她哥是什么都指望不上。 “我用不上你,你也别来指望我,我的婚事是我等待已久的,谁都不能破坏。”薛兰苕咬牙。 “啧,你就不能跟大姐姐学一下她的贤良?” “你不指望我指望谁,没听过舅亲才是亲吗?”人刚得了官职也不愿意自讨没趣,毕竟他爹一开始只说给捐个小官,没想到顺手给他物色了个好的。 “等你吃亏了,就知道娘家人的好处了。” 他还想摸一把薛兰苕抱在手里的匣子,结果被薛兰苕藏在怀里如视珍宝冷漠的眼光让他下意识收回了手。 又骂了几声,这才离开。 薛兰苕一个人站在屋内,外头明亮的眼光也拢不住她身上的暗影。 她想,人人都说她想要攀高枝,想要嫁人,小姑娘家一点也不知道羞耻。 可谁又知道,她一点也不认可自己姓薛,她就仿佛是个寄人篱下的货物,时刻等着奇货可居。 可偏偏,所有人都告诉她,把她养大就是天大的恩德,她一直欠薛家的,她要用一辈子来还。 在她认知里,只有她嫁人,才能一手嫁妆、一手聘礼,从零开始逐渐有自己的回报。 幸好,这种日子要结束了。 她缓缓蹲下,抱着手中匣子,好像此刻有她那个眼含热泪却依旧不愿意低头的妹妹跟她说:“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过上你想要的日子的。” - 被惦记的薛阮阮今日越发病重,便是血淋淋的紫河车也没有办法遮掩她的病症。 于是她苍白的胭脂和红润的朱唇,像是一块厚实的面具粘在脸上一样。 家里弟弟今日来了信,她难得有些好颜色,念叨着她弟弟要有大出息了还记挂着她这个姐姐,到了晚上也还带着笑,比寻常少了许多挑剔。 晚间夜色入水,她心里好似蓄了墨的纸絮一般沉甸甸的。 薛家从族里找来了女儿前来“照应”,希望能让沈今川选一个她的妹妹,薛阮阮也不知道为何家里也不再热切这事,反而平淡起来。 但她不愿意她的夫君爱上别人,更不愿意她的夫君和那些为了他爵位财产的人在一起。 她这样好的夫君,就应该配天底下最好的人。 外头脚步响动,她忍着头晕坐起身来,面上的妆容在睡前随时贴在上头,等了许久还没有见到沈今川过来,这才招来侍从一问:“夫君还未回来么?” “少爷今日醉酒,想在书房内休息。” 她挤出一个笑,和一旁的族妹说道:“夫君便是这个样子,喝醉了便不愿意来打搅我休息。” 薛阮阮也不用人捧着,转念放在她夫君身上:“我去看看他,你们笨手笨脚的,一定没有办法照顾好他。” 她脚下行动颤颤巍巍,稍微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但一想到能为夫君尽心竭力,便怎么都觉得畅快了。 沈今川醉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喝了许多的酒。 薛阮阮带着族妹过去的时候,他正被小厮喂解酒汤,视线迷蒙,口中说着:“夫人……夫人……” 见着她过来小厮连忙让出位置,还在嘴里恭维着:“少夫人可算来了,少爷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薛阮阮暗喜,心里感动得无 以复加,抓住族妹的手也格外用力了些。 等她坐稳,而后将手覆盖在沈今川的掌心内,如蜜汁一般含情说道:“夫君,我来了,咱们喝些解酒汤吧?” 沈今川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抓住这双手,好似抓住最后的浮木:“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 “夫君说些什么,我哪会……” “阿闻,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机会啊……给我一个,好好待你的机会。” 两句话同时间开口,薛阮阮却没有力气说完接下来的话语,整个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雪白茫茫一片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耳朵内一片嘶鸣。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族妹左右顾盼,看着传闻中最恩爱的夫妻中,姐夫拉着姐姐的手说另一个女子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而一向骄矜和她炫耀夫妻情深的姐姐僵硬在原地。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这样就不会面对这个辛秘。 大姐姐不会放过知道真相的她。 但……一旁同样惊慌,拍马屁拍在马蹄上的小厮脸色苍白一片,扑通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但没等他开口为自己求情,他先瞳孔剧烈扩大,好似有什么怪物就在眼前一般。 族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明白还有什么事儿比现在的事更可怕,但转瞬她就睁大眼睛。 大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 “快来人啊。” “夫人吐血了!”
第五十章 晚些时候正好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 分明春雨贵如油,可偏偏今日的风带着微雨好似有着微微腥气,廊间亭台都带着微微水汽。 尖锐的声音淹没在越来越急骤的雨幕之内, 小厮连滚带爬地爬出去叫人, 终于惊动了外头的人,赶紧过来查看。 可在酒醉之中昏昏沉沉的沈今川哪里知晓这个? 他拉着手中柔荑, 眷恋的触感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成婚之时,丝毫不肯放手:“阿闻, 阿闻……为何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辈子, 我最无法接受的事便是你离我远去。” “那九重深宫, 天子扑朔迷离的爱意, 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我输在哪里?” 明明有了重来一次可以拟补所有的机会, 为何命运要如此愚弄于他? 沈今川面容带着酒醉后的绯红,连眸子都浸染了水光, 眼中湿漉漉一片。 矜贵的公府公子弯下腰身来祈求一个女子的回心转意, 多么令人感动,让人心软的场面。 可若是公子酒醉后认错人, 牵着的手是口口声声道自己是真爱的元配发妻。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 寻常人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可他们的少夫人本就在病中, 大夫都说顶多熬过去岁冬日, 本来以为到了春天身子已经见好,现今又吐血。 难不成, 少夫人能被少爷气死? 可少爷不是对少夫人痴心一片吗?去哪里恋慕上别的女子? 薛阮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走在茫茫雪地里,看不见道路究竟要如何行走, 天地苍茫间只剩下她一人。 眼前被她视作灯塔的救赎,却在某一刻将她推入无尽深渊。 耳边的鸣响声让她听不清沈今川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手腕上让她觉得疼痛的力道和殷殷恳求甚至有两行清泪都让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连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泪如同洪水般倾泻,她听着周围人的惊呼,低下头一看。 鲜血似红梅陨落,一滴滴出现在她月白罗裙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和一向最懂她心意的嘉庆子暗示自己没事,可没等开口,一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散落的梅花喷涌而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躺在她对面的沈今川。 弱柳扶风的身形在空中摇摇欲坠,侍从连忙扑上去避免了自出生开始便一直自恃矜贵的侯府千金倒在地上的状况。 “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十几个人乱成一团,叽叽喳喳的叫喊声让人不寒而栗,如同沸腾油锅里迸溅进了水珠。 所有的准备预期烟消云散,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而一直瞻仰国公府尊贵,仰慕堂姐姐夫恩爱的薛家族女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环视这四周混乱的场景,只觉得如同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 这边是公府尊贵? 这边是夫妻恩爱? 这分明和她乡下吵嚷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分明和她爹娘面和心不和的模样百般相似。 原来,世家贵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 而酒醉缠绵,好似在梦中又回到了当年和薛闻成婚场景的沈今川一句句剖析着自己,随着一口鲜血朝他面上喷涌而来,也终究眼神缓缓恢复清明。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会是在这里,怎么会是薛阮阮? “少爷,少夫人她……她吐血了……” 沈今川想他就是瞎子也知道薛阮阮现在吐血了,还听着旁人说,但他刚才是不是……拉着的是薛阮阮的手。 眼神晦暗难明,配上擦拭过后以及在脸颊衣料上出现的斑驳血迹。 他还有着酒醉后的迷茫,一个人冷静地站在纷乱的场景中,好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着薛阮阮昏倒中半眯着的眼眸,总觉得她还没有昏迷。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在众人喧哗声中将他的面子抛之脑后,让他成为笑柄。 但知晓了又如何? 真以为他还是从前被她玩弄于股掌中的沈今川吗? - 雨越来越大,穿着蓑衣被叫来的大夫迎着众人的期待只能摇了摇头。 漆黑的夜如同蓄满了墨汁,黑压压的十分骇人。 “内里虚亏,虚不受补半年已久,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少夫人身体康健的缘故了。” 本全心全意颐养天年的曹国公夫人郑丽珍因为儿媳病重也被惊动,听着这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既然知道病情,缘何不愿意治疗。” “这话说的,究竟是我们沈家亏待了这位身体强健的姑娘,还是你这个庸医不作为,一直只拿着珍贵药物却不对症下药,借此贪赃枉法,谋财害命?” 沈今川的生母正在殷殷切切地哭她儿媳妇,若不是她身边在服侍的是她娘家侄女,一心想着做沈今川妾室的话,这样的伤心可能还会多一些真挚。 当着诸多的人,郑丽珍也知晓若自己不把事儿弄明白,恐怕外头会风言风语。 大夫就知道自己摊上这么一个不想活的病人实在是造孽,可眼下他竟然百口莫辩——谁家会相信妙龄女子就为了漂漂亮亮的,所以心甘情愿地不想活了? “母亲何苦为难大夫?是非分明薛氏自己心里知道!” “她……你……”郑丽珍摸不着头脑,拧着眉说道:“两口子过日子总会磕磕绊绊,不论你们有什么矛盾,她都是你的妻子,现如今她躺在病榻上,你又何苦这般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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