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把柄送上门来,孤若是放过了,恐怕他还以为全天下就一个聪明人呢。” 姜逍暗叹惹谁不好,惹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报仇本就不分早晚,如今还不容易有一个能拴住太子殿下的,还有人觊觎。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太子殿下为何不直接将薛家沈家一网打尽?分明朱虚侯并不将两家放在眼里。” 就这两家,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嘛? 更何况,若是真的大动干戈,恐怕还不至于牵一发动全身,太子殿下草蛇灰线,要的可是斩草除根。 若非他相信太子爱朱虚侯十分深沉,恐怕会以为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弄人家全家啊。 “你懂什么。” 薛闻不说,他就不问。 但沈今川,这个人绝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 他不能明晃晃地杀一个人,因为若不把一切都弄清楚,反倒或许会让薛闻怀念起沈今川的好。 他要让沈今川全部的阴暗面暴露出来,让薛闻彻底对一个人失望。 要让她再也没有丝毫挂念。 而他,是清清白白不染尘埃,弱小无助身边只有她的小可怜呀。
第五十一章 据说人最难过的时候, 只想要回到小时候。 薛阮阮出生时,是薛侯和郑丽琪最恩爱的时候。 那时候,薛侯还不知道, 他娶回来的这个京兆郑家支系嫡女, 只是一个面子货,实际一点忙都帮不上。 万众期待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 好像总比其他孩子要聪慧些。 薛阮阮从小就知道要如何让她娘高兴,要如何让她爹满意, 如何讨好长辈, 如何教导幼弟。 用天真和无辜来掩饰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圆滑和讨好。 在用面子装点, 成为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女孩。 好似七岁, 还是几岁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炎热的午后,她在树下纳凉, 缓缓睡着。 忽地一阵响声, 似暴雨般由远及近地传来。 “你又想做些什么?又想把几个女人抬进门?”眼睛能朝着天上去的侯府夫人提着裙子追在薛侯后头,一面喘着粗气, 一面穷凶极恶地问着。 因为宴会装点的珠钗头面随着剧烈的动作掉在地上。 “这关你什么事?大娘子怎么做还需要我这个一家之主来教你吗?” 身边的侍从好似早就习惯了在外鹣鲽情深的两人回到家后这样争吵, 眼观鼻鼻观心地奉上茶, 而后井然有序地退出去。 也正因为如此, 剧烈争吵的父母和闷头干活的侍从并没有注意到在外头出现的小小人儿。 “你成亲的时候说的话都忘了吗?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你说一辈子只有我一个的啊!” 矜贵的妇人舍去了颜面, 涂满了蔻丹的十指成拳用力拍打, 一边嘴里如同流水一般咒骂,比和薛阮阮见过的最丑陋最凶狠的婆子还要可怕。 “你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货色, 就这样的货色和我比?你疯了是不是,你纯心羞辱我是不是?” 薛侯用一只手轻飘飘地就挟起她张牙舞爪的双手, 另一只手掐上郑丽琪的脖子,死命地将她抵在一旁的桌案上:“你说她们低贱,在我看来你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承诺是给京兆郑家嫡女的,是给能提携我的郑云起的女儿,你算什么东西!” 郑丽琪本就全靠蛮力,又没有巧劲,被抓住了双手就像屠夫失去了刀一样,只能流水似的咒骂着:“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这样的出身,配我都算高攀!” “难不成你想娶郑丽珍那个母不详的贱种?” “可惜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人家嫁的是谁,是国公,当的是一品诰命!” 掐在脖子上的手逐渐禁锢在下颌上,将她腮边两侧朝口腔内按去,好似只要她闭上嘴,就能把这话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在外头躲在墙角的薛阮阮咧开嘴要哭,转念想起来她不能哭:她不能像他们一样没有仪态地哭。 太丑了。 太丢人了。 于是小孩的号啕成了咬着牙不哭的坚毅,她就看着往常在她面前最为恩爱的爹娘视对方比仇人还要厌恶。 后来吵着吵着,养尊处优的郑丽琪话说得太快,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到最后只落下一句:“我就应该生下阮阮那一日就死了,这样你既能记得我的好处,还能给你腾位置,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对了,我现在看你就心烦,你要死你就早死,别在我面前碍眼。” 到最后满头珠钗的贵妇人脱力倒在地上,除了间隔许久的几声抽泣,就没有旁的声音。 眼见父亲要离开,自认知道父母辛秘的小孩子腿一阵阵发麻,在戳破真相和面临父亲质问的双重惊恐之下,她快步地选择了逃离。 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整个人迈着一层层石阶听着满天蝉鸣声,回到凉榻内躺下,可整个人都睡不着。 如同经历了一场诡异的梦魇,醒来依旧心有余悸。 她坐起身来,怔愣地看着父亲离开。 憔悴哭泣的母亲已经整理好自己,两人牵着手依依送别。 那时候薛阮阮只觉得恐怖,像听嬷嬷说把脚露出被子的小孩会被鬼吃掉一样可怕。 她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在假装,都在粉饰太平。 直到她后来读书,看到一句诗“彩云易散琉璃碎”,原来美好的一切都是不长久的。 她在家时要作为家族争光的好女儿,要做亲娘的小棉袄,要做懂事的长姐。 出嫁后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将自己放到很低很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宠溺。 终于,她成了京城有名的贤妻,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对她取而代之。 而她,要一次又一次地赶跑惦记她夫君的女子,才能长盛不衰地一直走下去。 她想,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为了面子上的锦绣,她始终只能做一个长盛不衰的赢家,像母亲那样如同疯妇一般将所有美好都打破,她才不要。 她要在最好最好的离开,做最曼妙 的彩云、做举世无双的琉璃,这样才能让人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才不至于,落得她爹娘一样的下场。 彩云易散琉璃碎,她要安排父亲最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薛闻成为她的继任者,这是她因为对夫君的爱而选定的最优秀,最不会带坏他的女人。 而她要让薛闻“勾引”她的丈夫,这样才不会让她丈夫真的移情别恋。 还有,她在她的丈夫见到薛闻时候的那一瞬怔愣,就知道她没有选错人。 一个男人没有爱上别的女人,是因为还没有见过让他再次心动的女人; 而一个女人能够当作战利品的,只有属于她的男人。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男人,所以一丝一毫都不能失去,不然她的要往哪儿放? 她要在最美好的时候离开这个世上,让即便有人能够代替她的位置,也绝对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她要一辈子都风华无限,她要一辈子让沈今川对她愧疚。 究竟……哪里出错了啊。 - 气若游丝,可偏偏还有气。 闹了一整夜阖府都知道他们往日里一直尊敬的少夫人实际上不择手段。 而沈今川歇在书房中一夜未曾安睡:即便他是真的不甘心,可他不该醉。 一个心里有秘密的人绝对不肯让自己放肆酩酊大醉,可他分明只是借着烦闷小酌几口,怎么会醉成这样…… 等到第二日晨起,一大早便有宫里来人说天使准备驾临,一问便知晓是老国公想把爵位传给大公子的事儿终于有着落了。 于是今日这一早净路、开正门、摆香案…… 沈今川宿醉一夜未眠的脑袋,被叫起时还伴随着浑浑噩噩,脑袋里雾茫茫一片,比冬日的晨雾还让人摸不到前路。 “朕感曹国公有德,以嗣绵延,不吝其位,长子沈今川为人中正仁孝,守节奉仪,朕心安之。” “遣继父曹国地,不降爵承袭。” “钦此。” 沈今川在人群中央身着官服跪着听旨,等着柔软的布帛落在自己面前他才堪堪回神。 他重生归来一直在等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真有一种脚不沾地的梦中之感。 “往后就要麻烦曹国公多多照应了。” 细白容长脸的内监看起来分外讨喜,沈今川打足了精神轻笑,落在一行人中正在窥探的眼里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这旨意本该老国公也有一份的,我见老国公不在京城,门下之后便遣人去老国公所在之地。” 还在半梦半醒间的沈今川一下鹈鹕灌顶,连忙制止:“不成!” 众人诧异,就连嫡母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快速地拒绝。 “家父病中半步黄泉,后得陛下之福这才捡回一条命,只愿皈依佛门,替陛下,替大安祈福,从此不问世事。” “这事不便惊扰佛门清净之地,门下省和陛下那里微臣会去请罪,不敢劳烦太监。” 脱口而出的话在恢复理智之后全力拟补,所幸门下省的人也没有那么秉公职守,不过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爵位过渡,还能有什么闪失? 毕竟,这可是亲儿子。 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着上头的交代要对新的曹国公多加关照,这不就是正好送上门来的面子情。 于是双方一个有些亲近,一个有心给面子,等在衣袖下转移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之后,宾主尽欢。 唯有沈今川最后有些疑惑地看向队伍中的礼官,细看了一下又没有发现什么波澜。 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从刚才那一瞬感受到了……恨。 不是那种日常生活中常会感受到的嫉妒,是那种刻进骨子里来的恨意。 充满着阴暗沉重的恨,在一瞬间暴露到明面上。 可他哪有机会见到礼部的礼官?更枉谈得罪一事。 指不定有人嫉妒自己得蒙爵位,说来自己应当是被薛阮阮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 等门下省礼部官员回去告职,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的人抬起头,便是一片芝兰玉树、景行含光的美人。 “殿下,这人你就这么在意?” “我不在意这个人——但在意这世家真的什么烂的丑的都捂着不让别人知晓,只要这样就还能维持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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