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轻柔缱绻,好似还是从前。 “嘉庆子……” “不。”她回头,轻啧一声:“我叫李妍。” “你……” 李妍看着床榻上颓败的人,摇摇头:“我不恨她,我可怜她。” “她不愿意做屏风上褪色的那只鸟,死在屏风上,死在一针一线里,就那么死了。” “于是她做了为虎的伥,想要获得虎的器重和感激。” “可就算如此,她也逃离不了死在虎口中的结局,逃脱不了这锦绣的牢笼。” 李妍不恨薛阮阮,她在薛阮阮身边多年,知道她压抑在贤良下的面具是什么样子。 就像她其实不恨那个杀死她娘的人一样,人的情感总是这样离奇,连人自己都理解不了。 但李妍明白,薛阮阮即便一辈子锦衣华服,美味珍馐,也从未被爱过。 而她,得到过她娘全心全意的爱。 所以,她可怜薛阮阮一辈子为虎作伥,希望获得关注。 含桃看着李妍怔愣,李妍在她眼里一直像一个幽灵,在暗处观察许久,情绪都为眼前人而生,这次终于眼底里能够翻涌出自己的喜怒了。 李妍轻笑一声,目光清明,再无从前的尖酸刻薄。 眼神静静的,遥远着,像是总算能从半生压抑中得到解脱。 而后,她拉起这个多年的小伙伴的手,十分有默契地哭喊起来:“少奶奶没了——” 风里传来自由的气息。 边跑边想。 她早就说过,九姑娘有大出息——
第五十四章 薛阮阮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毕竟大户人家有些事情从来都是为了面子什么都不会吐露出去, 但一些关于鹿胎膏的微小风浪蔚然成风。 东宫点设局多了两个宫女,年纪轻轻手脚麻利,除了点设丞外无人知其来历。 薛闻并未因为薛阮阮的死掀起任何波澜, 毕竟爱恨对她们来说都太过绝对, 剩下的也只有薛闻基于道德上的一些感叹。 京中风波不止,薛闻封侯只是第一步, 但在民间造纸印刷书局处的应用才是关键。 “薛闻”走在最前头,吸引了所有的风波, 被世家在背后骂“妖女误国”。 若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便会有世家子振振其词:“圣人先贤之徒如何能与寒门子弟相提并论”。 更何况, 薛闻把这种世家自己独享的事儿弄出来, 简直就是做了个违背“祖宗家法”的行为。 但是无奈, 薛闻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意外”让人消失, 也根本找不到人。 京兆郑家走在前列, 成为世家里头违背祖宗家法的一支,谁都知道在表面风平浪静的情形之下, 积攒依旧的风浪即将来袭。 而对于把握着权力中枢, 将寒门有才人士当作自己门客的行为, 马上就要离自己远去。 幕后最大的促成者, 王朝的太子殿下却在午后便失去了踪影,只让人传信来说晚间过来陪她。 有惊喜。 天色渐暗, 浮影沉壁, 金澄澄的落日潋滟出华泽,薛闻独享一桌丰盛的宴席, 在咬了一口甜的发腻的樱桃煎时蹙眉开口。 秦昭明喜欢给她小惊喜,总爱暗戳戳的摆弄他开屏后的尾巴, 上一次她醒来身边无人,按照他的指引便去演武场见了光裸着上身正在舞枪的人。 还非要让她上手摸一摸…… 她嫌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偏偏秦昭明以为她害羞,还拿着她的手来动。 若说突然搞个小惊喜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太正常不过,但一点前因都没有,甚至连对她来说太过甜腻的菜肴并未撤下,反倒太过异样。 “今日有什么特殊之事?” 即便没有正式册封举行大婚,东宫所属所有卫府势力中都将薛闻看作另外一个主人,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共享了太子殿下在东宫卫率势力中所有的权 柄。 见她如太子,本该没有任何隐瞒。 “今日一切正常啊。”阮柏不明所以。 内宫之事一切正常,更代表着秦昭明并未有后续安排,今日早朝回来后也未曾有奇怪之处,那中午…… 午间发生何事呢……午间……汤相公送来一个细长的黄花梨盒子,如同寻常送礼一般被收入库中,没有任何波澜。 但此刻薛闻想起却拧起眉,眉宇笼罩淡淡愁绪。 她现在已经知道当初秦昭明沦落并州是南王所作所为,而汤家家主、官拜宰相的汤则镇,是南王母族最大的靠山。 有长子之名,有外戚坐镇,只要除掉太子,那礼法中无人比南王更合适。 而她见过秦昭明重伤在身时候出手便能要人性命,更想象不出当初他是如何被坑害才会落得那个地步。 即便知晓秦昭明在没有遇到她的境地之下也会杀出重围黄袍在身,可为何会发现依旧是最离奇的事儿。 她屏退了所有人,悬挂着如同雨丝的珠帘轻轻碰撞。 黄昏时期就已经为她所点燃的连枝灯还未有机会彻底地散发光亮,淡淡的光晕像姚黄娇艳,硕大的花瓣朝外绽放,井然有序地排放着。 手中擒着金剪去掉一截灯芯,花瓣也就小了、短了,马上就要没有了。 思绪一点点飞远,秦昭明好似总是这样,小事蹭破一层油皮也要哭一哭,让她好好哄哄,但有大事,什么都不愿意说。 薛闻不知晓旁人家正常的有情人究竟是如何相处,但她懂秦昭明。 他一定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愿意等下去,他会依旧平常无事地回来,看着她在如同白昼的灯光之中安睡,跟她讲朝堂上多少人没有脑子,几个人私德有亏。 只要她不去追问就够了。 至高至远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们还不是夫妻,是否要顺应他的意思,给他们留一些距离? 火光快要消失,她拿着剪子的尖角拨弄引线进了油中,那将要熄灭的火光朝外一炸,仿佛绚烂在天际的烟花。 就那一瞬,烫在了她的指尖。 真真切切地疼。 被火焰烫着都要这么疼,那能让秦昭明独自躲起来疗伤的疼,该有多疼啊。 - 经历这么些时日,他们都知道东宫女主人有个小毛病,晚上要点好多灯,还不爱出门。 当然这在他们眼里都算正常的,哪个身居高位的人都有些费钱的怪癖,他们都习惯了。 见她出门,在门外的侍卫宫女都分外惊讶。 连行礼都带着些仓促,有些措手不及。 - 东宫佛堂不大,比起东宫的殿宇的覆盖面来说称得上简陋。 但当朝太子对道家佛家都未曾有过偏爱,若论道意也更喜欢道家的逆天改命,只拼今朝,对于佛教的此生受苦来世得果嗤之以鼻。 薛闻第一次见之时还很诧异秦昭明能在这里摆个佛堂,这简直就不该出现。 此间灯火通明,却未曾点燃檀香,只燃着淡淡的、带着些缱绻味道的鹅梨帐中香。 “孤说了,不许任何人靠近。” 薛闻还未推开门便听到里面秦昭明的声音,她顿了顿,然后说着:“连我也不行吗?” 如同在说: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个秘密吗? 她问的时候心态平和,已经做好了他不愿意开这扇门的准备。 若要问起来那她为什么还要来,那就是总有些人拿着犹豫慢慢斟酌,但时间不等人,她这辈子学的成功的课程便是不留遗憾。 门内缓缓映衬出影子,吱呀一声门从内打开。 里面的人未曾有在她面前的举重若轻和狂野自信,反而像一直淋了雨后湿漉漉的小狗。 明亮的灯光爬出窗棂如丝一般席卷那张白皙的脸庞,在光影中半明半昧。 他的面容干净如初,薛闻却恍惚觉得好似有泪痕缠绵。 如同精致的瓷器从那一侧龟裂破碎,偏要在她面前强装出安然无恙的模样。 秦昭明眉眼低垂,看着她半晌挤出来一句:“天黑,你怎么这时候出门了。” 薛闻戳他肩膀,他也不躲,完全忘记这地方还有伤痕在,直到薛闻收回手他也呆呆地。 眼前的薛闻因为早就回到寝殿,穿着也并未要见朝臣的装扮,只在内里浅搭了一件白荷诃裙,外头罩了件轻薄的浅金大袖衫。 如同锦缎一般的发丝被一根玉簪轻轻挽在脑后,恍惚中只怕会以为仙子临凡。 反倒手上戴着的宫灯和拿着的酒壶,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来看你,想来看看你。” 秦昭明沉默,接过她双手的灯和酒壶,没开口,却让出了半个身位足够让人进去。 而这时候的薛闻才看见了这座佛堂内供奉的神明究竟什么样子,她心底里翻涌起一个早就认定的猜测,牵连出她今夜一整个答案,拧眉问:“这是……皇后娘娘吗?” “嗯。” 薛闻曾经想过秦昭明的母亲该要多好看才能生出他这样的儿子,如今透过一个玉石雕就的佛像,好似一切皆有了答案。 “我可以喝酒吗?”秦昭明拉着薛闻坐在佛前供奉的蒲团上,自然而然地问出在他手中酒液的安排。 “可以,今天你心情不好,那就尝尝吧。” 薛闻没有像秦昭明一样坐在蒲团上,而是恭恭敬敬磕头行礼之后才如同他一般坐下。 随着三次抬头,她也没有错过那供奉在桌案上的黄花梨木盒。 “我娘……我并不愿意叫她母后,这个称呼太疏远了。” “你或许并不知道,她是在生我之时被册封的皇后,他们说那日难产,父皇以此来激励她,告诉她只要她好好活着,她就是可以并肩和父皇站在一起的皇后。” 皇后乔氏,原为乔淑妃,在生下太子之前一直被汤贵妃稳稳压一头。 “可我出生了,她却死在产床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除夕之夜太子出生,次日皇后乔氏薨。 “我自幼被父皇抚养长大,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希望,平世家、兴科举,让朝廷命脉不为贵族把持。” 薛闻沉默,显然现在的局势,昌平帝不仅没有给予支持,还拉着其他皇子同秦昭明分庭抗礼。 “或许是父皇年纪大了,开始心软,毕竟他这么些年想要平衡世家势力,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外家。” “但终归,他把本应该镇守京师的我派遣沙场,后来在我再次提起书局印刷之时,他斥责我——野心勃勃,试图逼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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