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悲伤而不可置信, 质问着:“你和他有夫妻之情, 那我算什么?” “我算什么?” 薛闻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头看着太子殿下眸光含泪, 连声线都颤抖着流露出脆弱,却难掩傲骨不肯低头。 秦昭明这个人好似总是这样, 佯装的泪珠都能控制住从哪个角度倾泻而下才更加楚楚可怜。 偏偏在真相面前不肯泄露半分脆弱。 薛闻明白秦昭明的脑袋能够瞬间想明白一切, 她的语焉不详,她的欲言又止, 都在这一句话内被洞悉真相。 面前是太子殿下不肯相信的诘问, 外面是沈今川执着不肯离开, 甚至因为听到了声响而顿觉薛闻内心也不平静, 瞬间受了很大的鼓舞,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阿闻, 我知道你在里面。” “有什么话, 咱们当面说清楚——”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沈今川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却见薛闻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不容忽视的身影。 太子。 那个一出现便衬托出他这个天之骄子不过如此的人。 沈今川脸色一白, 而后瞪大了眼睛朝着薛闻看去,眼中百感交集:“阿闻,他逼迫你的是不是?” 此时薛闻脸上泪痕还未干,一双眼眸迎着看来,眼尾有着动人心魂的红晕。 “这世道有没有天理王法?” 薛闻本是拉着秦昭明出来,现在手上反制她的力道却捏得她生疼,她没有理会身后在醋海里翻涌的人直言开口:“你是今日脑袋中暑了还是直接把头搁家里没有逮出来?” “天理王法?你还记得你究竟是在和谁说话吗?” 沈今川脸色紧绷。 有一句话说得好,站在风口里猪都能起飞,但一般起飞的猪从来不认为是风将他带起来,只以为是自作聪明。 他被这些时日的顺遂冲昏了头脑,他如愿当上了国公,薛阮阮死了也不必按照诰命品阶来为她守孝。 他兴致勃发地准备来拯救薛闻,如同跋山涉水去拯救美人的英雄好汉,而美人的青睐和感激就是最美妙的奖励。 但沈今川忘记了……忘记掠走美人的并非强盗而是王朝的太子殿下。 即便这个人在日后人人都在背后骂他暴君,但那种压抑在世家头上让人不得喘息的阴影,便是隔了多少时间都无法忘却的。 那时候沈今川每天夜里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曹国公府就是下一个被抄家的。 若是流放岭南还好些,好歹能够捡一条命,旁系嫡支都不会有什么损伤。 有了科举,还有他们家的底蕴,用不了十年他们沈家又会卷土重来。 可要是和汤家他们一样,直接被卫率府闯进来押出午门斩首示众,那才真是毫无希望了…… 想起那时候的心惊胆战,再想起刚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当着面说的,他的嘴唇便止不住地开始嗡动起来。 旁人还能分析利弊,但日后的暴君疯起来可是什么都不管。 秦昭明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倒是想要直接拿着剑把这个人一刀捅了拉倒,但也不能就现在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放心,孤从来不做嗜杀之事,曹国公尽管放心。” 这有什么能放心的。 薛闻想。 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沈今川在找死,皇权的鸿沟哪里是不计较就可以真的一笔勾销的。 但她既然自己拉着秦昭明出来,就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定要弄清楚沈今川是不是投靠了旁人,故意想要引秦昭明上钩。 政斗杀人罪名林立,没有罪都能有罪,但若是不走程序,直接杀当朝国公,那即便是太子也要被御史台的吐沫星子给淹了。 更不要说现如今昌平帝态度的暧昧。 多少皇子党会联合蜂蛹起来,先将他们成功路最大的拦路石给弄走。 “那就还请曹国公好好讲一讲,孤到底是如何强取豪夺,是如何君夺臣妻的?” 秦昭明冷笑着蹙起眉心舔了下后槽牙,而后将一直束缚着薛闻的手松开。 一直被紧紧抓握力道消失,她却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惘然若失。 薛闻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在讨厌的人面前流露出脆弱来,指尖在掌心内弄出痕迹,随之一同笑非笑地看着沈今川。 “说啊,你刚才不是很能说,怎么现在就不开口了。” 她向来都是极为好看的,甚至因为长开了而有了不同于上辈子的精气神。 雪白的脸上眉眼如黛,是十分淡色的相貌,他习惯了这人头上戴着珍珠做的步摇,却一点波澜也不起,那双眼眸中看什么都淡淡的,好似从来不会有些波澜,只会对着两个孩子有几分笑意。 他曾经是那么骄傲她爱自己两个孩子是因为爱屋及乌。 如今却看着薛闻这个笑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和身后的太子表情一模一样。 三方对峙,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话,才知道怕的掩饰:“没……没有。” “阿闻,我就是……想要见见你,这才来找你的。” “现在四下无人,侍卫也远远地在外头,绝对听不到你的话。”、 “有些话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薛闻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冷得可怕。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好似没有一身的热度,她忽然明白沈今川能从重重护卫中来到这里绝非偶然。 是秦昭明将他放进来的。 他早就有了疑心。 而他,要让真相主动送上门来。 该说不愧是算无遗策将世家一网打尽的永昶帝,没经历断腿的他拥有一个渔夫的耐心,等着猎物慢慢咬上鱼钩。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沈今川嘴里的真相吧。 - 外头两三只麻雀从树枝上扑棱棱起飞,沈今川拧着眉看秦昭明,难免有些敌意。 但他最终目光灼灼地看着薛闻,眼神里柔情似水,在薛闻发怒之前才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他一直认为薛闻告诉了秦昭明未来之事才会将命运改变,譬如他的断腿,他的病重,细细想来都应该是薛闻在指导。 “阿闻,我没想到你和他真的没有任何隐瞒。” 她真聪明,能在诸多勋贵世家接连陨落之时保全曹国公府荣耀,她也能在重生后第一件事就将未来的所有给计划好。 不像他,竟然怀揣着最简单的事来想要坐收渔利。 “阿闻,薛阮阮已经死了。” “我知道。”薛闻拧眉,这才发现不寻常之处,她向来用惯用印象来看沈今川,忽然发现他提起薛阮阮之时,全口冷漠,没有一丝伤感。 甚至连他们之间爱的昵称都没有叫。 反而叫的她的全名。 “所以这辈子,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隔阂了,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她。”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欺骗才会让我误会你,我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薛闻还是没有听明白,她知道薛阮阮算计了她,所以她恨这个姐姐,恨这个姐姐脑袋长跑偏了。 但她想不明白薛阮阮有什么对不起沈今川的。 即便是欺骗了他,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厌恶吧? “如果没有她的算计,上辈子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薛闻终于明白沈今川说来说去想要说的话,她拧着眉,没有多少情绪放在沈今川身上,淡淡地说道:“我始终不认为这全是她的问题。” “即便有算计,但那么多年的冷待不是假的,你厌恶我。” “那种……上位者的厌恶究竟代表着什么你能够不知道吗?你只是想要借机惩罚我而已,因为我不是薛阮阮。” “而她的算计,只是给你厌恶我找了一个最直白的理由,为你伤害我递了一把刀。” “暗地里的理由是什么?是你觉得,我不配上前途锦绣的你。” “刀是她给的,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对我说她是凶手,你和我全部无关吗?你是无辜的吗?” 薛闻平淡地为这件事落下结尾,她平静得不像当事人:“依照我看来,你们两口子如出一辙的卑劣。” “只不过她明着蠢,你暗地里坏而已。” “所以你现在是来求和吗?因为太子殿下?怕我会吹枕边风?” 妇人枕边之言便是枕头风。 她也越来越想不明白沈今川想要做什么了,这才按照她的思维在千奇百怪的思路中找到一个还算靠谱的。 不然还能是什么? 活够了? - 沈今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脸色发红,大声喊着:“不是!” “我爱你!” “我来找你是以为我心悦你!” “阿闻,我知道我错了,但求你……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一道寒芒映在脸上,剑刃抽离剑鞘的声音分外尖锐,打断了他的话。 但在情敌面前,他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愿意露怯:“阿闻,其实……我对你,见一眼就已经心动。” “只不过那时候的我看不清而已。”
第六十一章 沈今川自开口之时便想过会触怒秦昭明。 便是太子殿下不喜欢薛闻, 可侧卧之榻从来没有他人觊觎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他能这样坦然说出口,无外乎便是豁出去了。 感情这事来的时候, 他才发觉自己什么都不想要, 甚至连所有的气度骄傲都抛之脑后,只想要那人的回心转意。 若是真的能够获得她片刻柔软, 便是他此时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但沈今川没有想到,就连秦昭明都没有想到, 拔出剑来的会是薛闻。 会是从来都宽厚待人, 甚至有时候都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连自私都要好好研习的薛闻。 秦昭明擅长见微知著, 从细枝末节猜测全貌是他生活在宫里必须掌握的本领, 他听着沈今川说话只觉得好似吃了个生涩的酸果子。 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泡,涩得他连眼睛都开始泛酸。 杀了沈今川。 他脑子里一直有着这个念头, 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抓握在剑柄之上, 按照他的速度,剑刃刮过脖颈的时候薛闻才能反应过来。 来不及阻止的。 但秦昭明没想到他还在脑海里两个自己打架的时候, 薛闻抽出他腰侧的剑刃, 直接对准了沈今川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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