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 薛闻没有看那双盈盈秋水眼眸里的控诉,越过她看着薛光耀,轻轻扯了扯嘴角,问:“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见人态度软化,不论从情理上和利益上薛光耀都认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薛闻,立刻说道:“当然。” “你读书时先生一直夸你,你必定也得记得有句话说得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时什么场景?爹娘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你放下大好的姻缘不要了,这不是疯了吗?” 他讪笑一声:“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我女儿早有准备。” 薛闻听他说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父母之爱子?” “这句话从来父母自己说,哪里见儿女这般说过?” 她仿佛又看见了拿着自己性命来赌父亲心软概率的自己,但她这一次心底里没有任何波动:“子女人恶,多半是父母无德。” “还有,你今日因为我官高爵显所以来登上门,是不是还想着我是因为身份低所以还想着和我合作?” “但我告诉你,你出去这个门你可以随便告诉所有人咱们的关系。” 薛闻缓缓露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笑容,此刻她的面容一半在阳光中一半在暗影里,忽明忽灭。 “他们杀不了,杀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我的,父亲。” 薛光耀脸色一白。 而最后薛闻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良久无声。 准备好的多少话语在这个时候都露出楚楚可人的面容希望她来自拯救的亲娘,她都觉得无能为力。 曾经,救娘出牢笼是薛闻一辈子的坚持。 但她已经明白,她并不是佟卿仪的救星,她是佟卿仪向上效忠的祭品。 就像,那个牢笼不是她的牢笼,是她的安心之地。 到最后,薛闻只留下一句话:“按大安律,侯爵的母亲可以封三品诰命。” “但我,绝对不会为你请封。” 她笑着朝外摆了摆手,意思让他们自便,想说就说,想哭就哭,反正她心硬她不认。 接受自己的爹娘不爱她,而情感和利益不再和爹娘捆绑的时候,那传闻中链接着的血缘,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或许这就是她觉得世家的理论很可笑的缘故。 有人被集家中之长,就有人为家族牺牲,多少人连父母都还没有学会做,就已经学会“绑架”儿女。 - 沈今川今日心神不宁。 他以为薛闻需要他,但实际上薛闻自己就解决了所有。 他想要和薛闻说话,可薛闻始终都被团团围住。 直到他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忽然有些疑惑,心底疑窦丛生:“是你给我传信?” “是,是小人给您传信的。” 声音陌生,下意识弯腰,这样的反应让沈今川下意识放松一半。 “小人……小人传递消息时因为,朱虚侯过得很苦。” “什么?” “太子殿下对她一点也不好,就是把她当作弃子。” 个屁。 “她其实一直都在看您。” 个屁。 “所以小人自作主张将人引来这里,想问问你是不是对朱虚侯有意?若是有意……便该让她知晓啊。” “当作一个支撑也是好的。” 沙哑的嗓音充满着引诱,让沈今川灵光乍现。 ——是啊,他虽然向阿闻低头了,但一直没有表达自己的心意。 难不成……她不答应他,是因为还觉得自己喜欢薛阮阮?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画地为牢了?他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好似已经幻想到自己迎娶薛闻过门了。 他朝着眼前卑贱的侍卫深施一礼,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派头,十分感动:“今日你为吾和阿闻所做之事,吾日后会尽力替你周旋。” 意思是他会朝着太子求情,至于太子应不应就不是他的事儿。 - 等人走后,落在原地的侍卫直起腰身,即便穿着最朴素的衣衫也无法掩饰浑身气势。 侍卫看着沈今川离开,也转身背道而驰,华丽诡异的面具之下。 他比了一个嘴型。 傻x。 一个逼死自己父亲而秘不发丧,逼死自己妻子,觊觎妻妹的伪君子,还敢来宝贝面前碍眼? 等宝贝对这人彻底恶心,他就能把这人直接杀了 ,嘿嘿。
第五十九章 薛光耀带着佟卿仪离开, 心思本就纷乱,被威胁是小事,让他真正发现“女儿”再也无法“拴住”才是大事。 而两人当时根本过来时候的顺畅, 到如今就他们两个后, 才发现许多双眼睛在不远处盯着。 太子……太子亲卫,出了名的凶狠。 况且他只听从太子殿下一人命令, 而现在薛闻也被列为保护之中。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有什么举动, 莫说如同利刃出鞘一般的卫兵, 便是那位姜遥姑娘便先要和自己动手。 若真的说起他的心情, 只怕便是汪洋河流中的开始沉没的舟, 若是真的占不到这个福气, 便论从前干的事儿,只要岸上的人是太子, 他都会沉没在水里。 直到海水淹没, 彻底了无声息,而他的性命是其中一个, 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若是垂死挣扎, 显然这个女儿比他想象当中心硬多了。 一个女人, 若是没有家族支撑, 若是没有娘家男人撑腰,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心里知道吗? 分明双方得利之时偏要弄得玉石俱焚, 真是…… 正如同人永远无法了解认知以外的事一样, 人在成长过程中的林林总总,汇聚成了面前的这个“人”。 但这个人因为某个显著的器官从小被捧着长大, 而后连活着都能被夸“必成大器”之时,就注定往后他经历任何事, 都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怪太子太远,太鞭长莫及。 他就怪薛闻,只能怪薛闻心狠。 而最让他气恼的事,他在薛家说一不二这么多年,如今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摆上来一看,自己竟然完全奈何不了这个本应在股掌之中的女儿了。 女儿……不就是三言两语就被他打压得眼泪汪汪而后来讨好他的傀儡吗? 缘何,傀儡戏有了自己的意识。 身后的佟卿仪有些赶不上他焦急又大刀金马的脚步,她步子小,又在行走时优雅婉约,若是旁的时候还能有所顾忌,现如今因为心思流转,回首间才发现已经跟不上了。 “夫君。” 他带着连绵冰川的眼神单刀直入,让即便知晓他脾气无常的佟卿仪都胆怯地顿住了脚步,不由得在阳光下头打了个寒战。 薛光耀一路看着,从一开始在不远处的暗地里保护,到如今两步一岗,五步一哨,每每看着他们之时也不像看一个朝廷官员反而看歹徒一般狠戾。 等走到前院宴会厅外面,浓浓的花香缱绻,来时候称赞国色芳华现在薛光耀只想称赞即便依旧有人监听场面却热闹,谁都知晓这时候在纷乱的环境密谈才是“她跟你说侯爵的亲娘能被册封诰命,你有没有后悔没好好讨好她?” 佟卿仪想起这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飘忽不定,但迎着审视的眼光,最终落在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上。 太阳晒得她脸颊发烫,忍不住唧唧哝哝地开口:“这有什么,她这个侯爵之位还不一定怎么来的呢。” 见薛光耀没有阻止她,她想起今日冷待,不由得觉得心酸,而后说道:“天底下别的女人都不行,凭什么就她行?这么脏的诰命,给我也不要。” 直到此刻,在毒日头底下,在薛光耀面前,她才暴露出对于她的女儿真实的情绪。 ——不是恨,不是厌恶。 ——是嫉妒。 她嫉妒薛闻出生在侯府,日后不用受她一样的苦,她嫉妒薛闻年轻,如同刚刚萌芽的花骨朵,而她这个母亲好似已经被吸干养分。 这就是她支持薛闻嫁给沈今川的原因。 是高嫁,是良配。 但薛阮阮这个贱人必定会横生枝节,正好……她不希望她过的太顺遂。 否则,衬托的她这个母亲,太过悲惨了。 薛光耀深深地看她一眼,好似要看破这个皮囊达到她的内心深处,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傻——明晃晃的利益都看不上,现在竟然还在怀疑这爵位干不干净。 哪家的爵位干净啊? 连皇位都不敢说自己干净,她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变现才是重中之重。 但这种如同没有根系的藤蔓一般全身心地比往常更让他内心的内心丰盈起来,那些没给他握到的绳索再一次回到他的掌心:这个人的生死,是由我决定的。 他定定地看了佟卿仪,内心不知翻涌多少波澜,而后只留下一个身影。 汤家这代的宗子汤兆唯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还没有离开,足以见得现如今太子这件事做得有多么可怕。 薛光耀来到这人面前,按理来说双方没有多大的交集,但七拐八拐的身份还有薛家的女儿有一个嫁在现在汤家的分支里。 他讳莫如深,没有从前热切的模样,只凑在汤兆唯面前泰然说道: “下官姓薛。” “——朱虚侯的薛。” 汤兆唯脸色猛然一变。 - 薛闻心里沉重,却又有拨开云雾的舒爽感。 对她来说,就好比陈年老伤,烂在骨头缝里,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疼上一遭。 今日她鼓起勇气将早就该剜去的毒疮狠狠刮去,有一点怅然若失,更多的却是轻快。 世人总喜欢用血缘来绑定感情和利益,认为这是冲不破的关系,可她享受过的温暖,从来不是有血缘的人给的。 刚重生之时什么都没有,她都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放上台桌让自己离开,如今更是未曾后悔过。 只是觉得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太害怕重蹈覆辙了。 不会赌薛光耀的一点“慈悲之心”,但不要再吃后悔药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其实沉下心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但她重来一次,学到的最好的功课就是不要指望“重开”。 不论当下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要觉得自己蠢笨。 人在雾里的时候,看不清方向是正常的。 血缘对她来说是吸血的蚂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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