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不知父不知母,有朝一日知晓,却如掉进粪坑,恶臭钻进四肢百骸,恶心到令人作呕。 五岁那年,盛乐先王拓跋琥乔装亲自到盛乐,将刚刚从学堂散学的郎琢叫去无人之处,细细告知了他的身世。 那时才知自己身上有一半流着盛乐人的血。 拓跋琥还找到贠时彦,直接挑明来意,要带郎琢会盛乐。 看见拓跋琥那一脸横肉郎琢便会作呕,怎会愿意随他们这群野蛮之人回盛乐? 贠时彦让人将郎琢带走藏匿,据理力争才说服拓跋琥放手。 好在是在大靖的国土上,拓跋琥不敢私访来此并不敢大声张扬,不得已便又回了盛乐。 不久之后,贠时彦带着郎琢去了一趟京城,在安国公府上,第一次见了生母——博陵长公主萧嫣。 这份秘密安国公夫妇知晓,贠时彦知晓,长公主知晓。 大靖之内,再无他人知道。 然而,今天却被萧翊说破,不是拓跋琅传出的,还能有谁? 第160章 臣无父无母 郎琢泯然一笑,眼中却是漠然,“长公主生下臣未曾看一眼,便差宫女将臣抱走,臣无父也无母,却读大靖的诗书,享大靖的风土。” “脱巾选为郎,荆璞雕琢而成器,便是臣姓名的由来。臣生来的使命便是侍奉大靖的君王,自入仕以来,臣兢兢业业,对圣上忠心耿耿,实在不懂叛逆之徒有何脸面指责他人是‘孽种’!” 萧翊仰天大笑,指着郎琢和徐北笙,阴笑道:“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倒不用本王再废心思了,一封奏折递向朝堂,安国公府、还有你的师父贠时彦,通通都得死!” 北笙心头大骇,刚才她的举动已经证明,冲动换不来好结果。不知道郎琢为何要在萧翊的面说这些,激怒他。 郎琢却很平静,起身朝萧翊拱手,笑着道:“还请王爷快马加鞭将臣的身份送到朝堂、公布天下。臣倒是不怕诛九族,只怕消息一公布,拓跋琅头一个跟王爷反目。” 他看了一眼徐北笙被划烂的脸,又道:“姑娘家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让王爷伤成这样,六十万两银子就当是王爷的赔金,以免王爷被安国公马踏成泥!” 萧翊好像真的被他给唬住了,盯着郎琢动也未动。 郎琢却也在赌他不敢动,走向北笙,打横抱起,待快要走出房门时,萧翊的声音才在后面传来: “郎琢,本王前怕狼后怕虎,难道你就没有怕的吗?难道你就不怕拓跋琅识破你的诡计,也将你碎尸万段?” 郎琢顿住,微微侧目:“玉碎心乃白,竹焚仍有节,又有何惧?” 萧翊怔住。 而郎琢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将人抱出了这座庄园。 无人敢阻拦。 一路那么多军士在守,都在等萧翊的命令,眼睁睁的看着郎琢抱走这个骗了王爷那么多钱,还伤了王爷的人被带走,直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也没有等来萧翊阻拦他们的命令。 舒棠刚听从斡风的嘱咐,将郎琢要沐浴的药汤煮好,着人一桶一桶倒到浴桶里,想着等郎琢回来,这药汤也就放温了。 没想到刚将郎琢要换洗的衣服收拾出来,就听到外头一怔喧嚷。 “找郎中,快找郎中来!” 是郎琢的声音,不像白天时那般沉稳,吃力之中还夹着几分着急。 斡风道:“青阳已经去请了!” 舒棠一怔,急忙出门,一垂眸,便看见郎琢抱着一个血人,捂在脸上的帕子早已被血侵染,血流从搭在帕子上的指缝之中流下。 后面的青阳和几个侍从也急急跟随,只拥着郎琢往驿站楼上奔来。 舒棠有些惊讶,可以看出郎琢抱着的是一个女子,但又怎会伤在脸上? 她想着既然是女子,那她前去帮忙比他们男子要方便些。 便急急迎了上去,不等舒棠说话,郎琢已经将人抱上了楼,抱进了他的寝房,斡风也只淡然的瞥了她一眼,便随着郎琢入内,还阖上了房门。 舒棠呆呆的立在门外不知所措。 很快,青阳带着背着医箱的郎琢匆匆赶来,急急上楼到进门,至始自终都没有看舒棠一眼。 那扇门开了又阖上,无人过问舒棠。 北笙人很清醒,那一刀自她耳边划下,直到唇角而止,长长的一条血线,再深毫厘便能洞穿。 在郎中来之前,斡风只能将一整瓶止血药全倒在北笙的伤口上,好歹先将血止住才行。 医者不能自医,到了这个时候,北笙才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了。 她那些药效霸道的药丸,都落在了汝宁,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看着郎琢和斡风手忙脚乱,长睫颤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后,血唇蠕动了一下,郎琢将耳贴近,才听清两个字:“舅舅……” 郎中立即明白,咬紧牙关开口:“你是害怕乐平王伤害师父他们吗?你放心,有我在,乐平王伤害不到他们。” 北笙依旧大睁着眼睛,放不下心。 舅舅有郎琢照顾,也有能力自保,可津淮呢? 唇角轻微的蠕动都能扯动伤口发疼,可那颗心怎么也放不下,费尽力气又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弟……津淮……” 郎琢猛的点头,“我即刻给公爷写信,让公爷将师父全家都接回京中安置。” 北笙这才闭上了眼睛,郎中看着她长眉微蹙,恨不得今日这一遭他来替她遭受。 此刻不管关心的话还是责备的话,都成了多余,郎琢除了心疼的握紧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一路抱着北笙出了萧翊的庄园,到了马车上也怕轻微的挪动会扯动北笙伤口疼,是以一路都是抱着,下了马车依旧抱着,到了驿站房中才将人放下。 这会胳膊酸麻,也不舍得松开北笙一瞬。 郎中是郎琢从京中带来的自己人,以备不时之需,听到青阳传唤还以为是郎大人受伤。 进到房中,才发现自己要医治的是一个女子。 揭开盖在北笙脸上的纱布,一番检查,郎中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这张脸可是毁了。” 青阳蹙眉:“难看是小事,赶紧给姑娘缝合!” 他说着,眼神看向郎琢,即便将来徐二姑娘变成丑八怪了,也有人兜底,不怕嫁不出去。 再者,徐二姑娘的心太野,这番受了伤,往后脸上顶着一个长疤,大人也不怕栓不住她了。 虽然现在幸灾乐祸不合时宜,但他作为大人的属下,也只能替大人着想。 郎中却不敢下手,声音发着颤,“大人,小的平常也给兄弟们缝合伤口,但他们毕竟都是男子,伤也在不打眼处,往后留了疤也无甚紧要,可这姑娘家又在脸上……” 这张脸往后是和模样,北笙一点都不在意,留了疤也好,这样便和南音不一样了。 郎琢再无耐心,要是此刻在京城,他定能去寻医术更加高超的人来,可现在是在宝定,在乐平王的地盘上,外头寻来的人怎叫他放心? 他道:“你尽管凭你的本事治,留不留疤是以后的事,不需要你担心!” 有了郎琢这句话,郎中才彻底放下了心。 从药箱里拿出针线让青阳在沸水里煮了消毒后给他,又给斡风一包药煮好了给他。 一切准备停当,郎中才用烈酒净了手,用药水给北笙洗了伤口,才给她缝合,尔后又留了三贴药膏才走。 第161章 我喂你 待门扉打开,郎中背着药箱离开后,舒棠才趁机入内,往床上的人瞥了一眼。 脸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但身上湿漉漉的血衣还未换,头发也濡湿脏污。 她不认识这姑娘是谁,是怎么受的伤,但瞧得出郎琢对这个姑娘极为上心。 舒棠小心的近前,轻声道:“大人能否先出去,让奴婢给这位姑娘梳洗擦一下身子。” 郎琢抬眸望她,又扫了一眼北笙。 的确,刚才只顾着她脸上的伤,没有顾及到衣衫凌乱浑身脏污,手下人均是男子,没有比舒棠更合适给北笙换衣梳洗的了。 他默然点了一下头,起身出去了。 北笙也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也闻到了她身上飘来的芳香。 只是这女子的口音听着不像是大靖的人,倒和百金匠铺的人说话口音很像…… 盛乐人! 郎琢在乐平王跟前承认身份,又有盛乐女子跟在身边,来宝定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凭女人的直觉,这个女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北笙闭着眼睛没有看她。 只听到她向守在门外的人要热水,回来又有柜子打开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到了床前,才听她道:“姑娘,奴婢叫舒棠,是郎大人的人,奴婢先将姑娘身上的脏衣脱了,等下他们端来水来奴婢替姑娘洗干净后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姑娘也能舒服些。” 一句“是郎大人的人”钻进北笙的耳中,久久在她心头萦绕,再也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说了什么。 伤在脸上,即便唇瓣轻微的蠕动都能扯动伤口发疼,她什么话没说。 舒棠手下很轻,小心翼翼的将北笙身上的衣服全退干净,再盖上被子,等着人送水来。 很快,房门被敲响,舒棠去开门,来送水的是斡风,他道:“姑娘受了伤,你动手轻一些,别叫姑娘吃了疼。” 舒棠点了点头,“奴婢会小心,对了,再取一床厚实点的被褥来,奴婢刚才给姑娘换衣服看见床上的被褥都被姑娘的脏衣弄湿了。” 青阳心想姑娘家就是心细,转头就去了。 舒棠的确很心细,给北笙擦身洗头发,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 她的手指贴到北笙肌肤时,柔软得跟水一样。 北笙心想,即便是鹿竹和绾月两个婢女,手指都没有舒棠的软。 郎琢身边总是不缺好的姑娘,风情万种的菩然,温柔细心的舒棠,有这么多的好姑娘围在他的身边,他非要跟她这个心眼坏的人死磕。 真是好无道理。 洗漱完毕,青阳也送来新的被褥,舒棠只让北笙侧了两下身,便将她身下脏湿的褥子给换了新的。 舒棠道:“天色太晚了,奴婢只能给姑娘换上奴婢的衣裳,等到明日天明,大人会给姑娘买新衣的,望姑娘不要嫌弃。” 北笙倒是不嫌弃她的衣裳,只是心中荡起另一件事,这衣裳好像是舒棠刚刚从墙边的柜子里取出来的。 可这里是郎琢的房间。 她的衣裳就放在郎琢的房间里? 见北笙没什么表示,舒棠只当她默认,小心翼翼的给北笙穿衣。 北笙也配合,该伸手时伸手,改抬腿时抬腿,该侧身时侧身。 心里头再怎么不爽快,也只能藏起来。 舒棠侍弄完毕,出去后不久郎琢就进来了,盘里端着一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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