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笙点了点头。 颜陌却捂着脸像个小媳妇似的嘤嘤哭了起来,北笙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等着他哭完。 哭了一会后,颜陌稍稍稳了情绪,抽噎两下,道:“那日慌乱逃走,后来才听人说乐平王的人抓了姑娘,我躲躲藏藏一路寻到宝定,这次的事弄的这么大,乐平王肯定不会放过姑娘。我便想着将银子都还个他,好救姑娘出来。” “幸好在城门口碰上的是郎大人的人,将我叫到这里来,我这才知道姑娘获救了……” 第165章 温禾来信 颜陌一身女装,头发也松散着,但姿态却不扭捏。 只是他哭的时候,北笙总觉得有些好笑。 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但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同叫。 开心和痛苦突然并行,颜陌正抽抽搭搭说着话,被吓得一楞,连抽噎之声都没了。 他问:“你笑什么?” 北笙本就说不了话,捂着发疼的脸,指了指颜陌。 颜陌低头朝自己身上一看,那粉嘟嘟的氅衣下还藏着一件粉嘟嘟的百褶花裙,裙下还有一双硕大的绣花棉鞋。很快明白北笙在笑什么了,神色沉了三分。 他气呼呼将帷帽甩在地上,气鼓鼓道:“你笑我?我可是为了姑娘你才跑宝定来的!要不然我已经拿着钱到江南逍遥快活去了。” 担心一下变成了委屈,又嘤嘤哭了,“我到底是为了谁呀……坑蒙拐骗的主意是姑娘你出的,到现在了你还笑我?” 北笙早就摆手了,强压着心中的笑意,表示不会笑他了。 嘴角的笑被压住了,可眼中的笑却压不住,颜陌一抬头,便瞧得一清二楚! 颜陌双手往袖中一拢,转过了脸去:“早知有人救你,我便不来了!” 北笙看他车厢柜子上搁着纸笔,便伸手取过来铺在腿上写了起来,颜陌身形未动,却侧目偷偷窥视。 只见她写道:“我安然无恙,让斡风带你换衣,然后送你回京。” 北笙将写好的字拎起来给颜陌看,颜陌悻悻然瞪了她一眼,道:“这还差不多。” “对了,我刚茶点忘了一件事,”颜陌伸手在袖子里摸了一会掏出一封信来,递向北笙,“是我尔雅堂的人送来的,说是一个女的来买茶叶,放了这封信,但信封上写的是你收。” 北笙接过来看,果然信封写着“徐二姑娘收”。 这字迹北笙没见过,她一时想不出谁会给她写信,送到尔雅堂去。 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直往落款处看去——是温禾! 她则会给自己写信? 北笙心头狐疑,将信仔仔细细看完,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任远之和萧翊勾连到一块去! 看北笙神色越来越沉,颜陌没忍住问:“信上说了什么?” 北笙将信直接递给颜陌去看,颜陌看了两眼,眉头就蹙了起来,“任远之?他不是二姑娘的人么?” 北笙沉默不语。 当初任远之就是听了北笙的劝,才偿还了颜陌的损失,所以颜陌一直以为任远之是徐北笙的人。 目光扫着信,颜陌惊讶的啧啧叫起来,“这个任远之是个狠心的,连他家的丫鬟都杀了埋在花园里,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呢?” 温禾在信上说,自己的陪嫁丫鬟失踪多日,秋来给花园松土时发现了丫鬟的尸体,她怀疑任远之谋害却无证据。 信上说了很多关于任远之的事,其余的事北笙都不在意,唯独他和萧翊有了来往,才让人耿耿于怀。 按理说,她对任远之的种种安排,已经让任远之被萧翊背道而驰,萧翊也不会信任任远之。 北笙实在想不通任远之到底是如何同萧翊勾连到一起去的。 她将信从颜陌手上抽了出来,藏进了自己袖中,神色难看的很,指了指车门,示意自己要走。 颜陌知道她心情不好,只要确定她安全,自己的心事也了了。 他点了点头,“那我们京城见。” 北笙喉间“嗯”了一声,便下了车。 从进驿馆的门到上楼,北笙心头一直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让任远之死。 此人已有异心,不能为己所用,便只能死。 可她现在在宝定,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伤不到任远之分毫。 下午郎琢回来时,竟然起了风,飘起了雪粒。 马车在驿馆门前挺稳时,斡风刚送走颜陌正好接了郎琢一起回,便颜陌来找北笙的事一道说了。 他道:“小的不知道颜陌对姑娘说了什么,姑娘从颜陌的马车上下来时脸色不大好。” 郎琢面上平平,只道:“我进去看看。” 颜陌和北笙在生意上命运相连,但凭他们赚了萧翊六十万雪花银的事,见了面不应该愁眉苦脸,肯定发生了别的事。 郎琢小跑着上了楼,在门口将氅衣解下丢到斡风的怀里,道:“你们两个在门外候着,别叫人打扰。” “是。” 青阳和斡风像两尊门神立与门口左右,手扶在腰间的剑上,一副人来挡人,鬼来挡鬼的霸道模样。 舒棠听到外头的动响,知道郎琢回来了,想着出门见礼问候。 门扉打开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便又悻悻然缩了回来。 “别叫人打扰?”她口中喃喃,阖上了门扉,心头的酸涩更浓。 这驿馆之内还有谁是“别人”?不就是她么。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粒,舒棠整个人都冷透了。 房门被人推开,北笙伏在桌子上,没伤的那半边脸枕在手臂上,怔怔没有动静。 郎琢眼底渐渐冷沉,走过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北笙渐渐抬起了头,失神般流下一滴泪,滚落到桌子上。 她脸上那么长一道口子,郎中给她缝合时,她都没有掉眼泪,今日究竟为了何事这般哭? 郎琢神色一紧,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北笙将信拿给郎琢,口中一字一句道:“任远之必须死!” 伤口那么疼,只有将话说出来,疼到她锥心才能记住今日的誓言。 郎琢看完了信,面无表情:“你到底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有那么一瞬,他的心头空荡荡的,北笙跟个永远看不到底的盒子,有一天会突然冒出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来! “很多很多。”北笙道,“我苦心孤诣,一切都是为了乐平王。” 郎琢一直忍着没问,她到底对乐平王抱了怎样的目的?费尽心机害得乐平王倾家荡产,可以她的手段,明明可以一剂毒药将乐平王彻底解决。 他将信放在案头,终于忍不住问:“能说说你为何会这么恨乐平王吗?” 一瞬间,前世血债又在眼前浮现,北笙心头的痛比脸上的伤还疼,她道:“因为南音伙同萧翊,杀过我。” 第166章 早去早回 萧勖以命护她的恩,津淮噩耗的痛,监牢暗室的冷,砒霜毒酒的苦,前世种种又全部涌入脑海。 前世所遭遇的事,今世的苦比不上万一。 她注视着郎琢,垂在身侧的手指,停不住发颤。 萧翊兵临皇宫时,萧勖曾一命护她,而那时候郎琢在哪儿? 嵯峨宫血流成河,而郎琢带着长公主逃了。 北笙颤抖着后退两步,她到底是个自私且奸诈的。 郎琢于她只不过是利用,当他是自己手上的兵刃,万没有多余之心。 他也听不明白北笙话中的意思,只以为北笙刚到安国公府时,和南音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不懂、不理解,便是两人中间的鸿沟天堑。 郎琢试图安抚那双颤抖的手,轻轻的将它们握起,眼神平和深静,柔声道:“有我在,旁人伤不了你,任远之我会替你杀,萧翊的图谋也长久不了。” 北笙苦笑着点了点头。 泪花仍在她眼中打转,似是还有话要说,却极力忍着。 郎琢却也不问,只等她想说的时候再告诉他。 他替她的伤口换药,待换好了药,一时又没忍住,一个轻柔的吻又落在她贴在脸颊上的药膏上。 一双眼眸飘起水雾,像是怕要碰碎一个泡沫般小心谨慎,又凑过来吻她含着泪水的眉眼。 然后求她:“别哭了,好不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北笙环住他的腰,没有说话。 她很怕,却不知道该如何向郎琢诉说这种怕。 她怕她穷尽心机追求的一切又同一吹就灭的烛火,消逝就在一瞬间。 郎琢却是感觉到她今日同往日不一样,便在房中一直陪着她。 晚上照顾她喝了肉粥,又将捣烂的水果泥小心喂到她的嘴里。然后亲自给她梳洗,等将人送进被窝,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才说:“你先睡,我去处理一些公务,很快就回来。” 有些事本是下午就该去处理的,但为了陪北笙,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北笙乖乖点了点头。 郎琢又亲了她一下才走,本来已经到门口,真准备开门,却听到北笙很轻的声音传来:“早去早回。” 郎琢驻足,回过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我走了。” 北笙抬头朝门口看去,郎琢这会头也没回,真的走了。 门扉阖上,只落了一道幽暗的人影在门上,又很快连那道影子也离开了。 天色黑压压的,寒风袭人。 郎琢带着斡风和青阳直接去了另一个房间。 青阳点了灯,屋子里瞬间亮堂了很多。 郎琢却耷拉着眼帘,神色晦暗不明,在桌边坐下后,一言不发。 今日下午的事斡风很清楚,又在门外听到了郎琢和北笙的对话,和青阳一对视,便都猜到了郎琢的想法。 青阳道:“和盛乐和亲的事,大人应尽快禀告圣上,以免夜长梦多。” 此事郎琢心头有数,只道:“明日一早就给金大人传信,就是说和亲之事已经说定。但不知这么久,京城是和情况?” 青阳道:“高阳侯已经按捺不住了,我们盯着他的人报来消息,高阳侯和刑部裴秦走得很是亲密,经常打折宴饮的幌子一坐就是半日?” 郎琢眉头蹙了蹙:“安国公呢?” 青阳搭下了眉眼,“安国公和高阳侯形影不离,高阳侯对安国公也颇为信任,带他见了不少心腹。” 斡风一声冷嗤,“陛下和我们派人监视这么紧密,高阳侯难道丝毫没有察觉?” 郎琢道:“即便有察觉,高阳侯已经不敢停下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乐平王在外的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高阳侯在京中肯定是要铆足了劲替乐平王出力。但这个时候还不能打草惊蛇,先密切关注着。” 青阳和斡风点了点头。 斡风突然转了个话题,“任远之从前只不过是个押运粮草的兵马郎官,又因粮草被拓跋钊所抢打进了死牢,还是徐二姑娘和赵世子从中运作将人救了出来,赵世子又扶他进了刑部,面上看,任远之是高阳侯和赵世子的人。所以他能和乐平王搭上线也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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