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乐王”,并非同昨日喊的“大王”。 拓跋琅虚眯的眼眸凛冽了几分。 昨日郎琢在自己面前逢场作戏,又跑去萧翊面前表鉴对大靖的忠心,他派去的耳目也一早来报,郎琢和昨夜所救的那个女子共度一夜,将舒棠彻底晾在了外头。 亏得他还差点信了郎琢的鬼话,动了和大靖和亲的心思。 若真和萧翊决裂,滚进郎琢的圈套,那整个盛乐怕是都要毁在此人的手上! 拓跋琅一声讥笑,“郎琢啊郎琢,本王的好兄长,大靖是无人了么,就你这样的雕虫小技他们还赞你有经天纬地之材,在本王看来,你就是江湖游医,四处招摇撞骗,若被大靖皇帝知道他的计谋被你败露,只怕是要当场吐血而亡了,哈哈哈哈……” 郎琢没有接话,扫视了一下场上的人,目光看向庞钧,问道:“皇后的懿旨,邀请地方官员的家眷进京参加赏菊宴,不知庞大人的家眷去了没有?” 萧翊神色一紧,瞬间大家将目光投向庞钧。 庞钧抬袖擦了一下额间的细汗,支吾道:“娘娘懿旨,不能违抗,早就启程了。” 萧翊脸色大变,“不是说了不让去的吗?!” 庞钧战战兢兢,已经不敢抬头看萧翊,怯怯辩解道:“下官向内眷下过命令,不让她们去,可她们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京城,这次又是皇后娘娘相邀,她们又看见别家的女眷都去了,是以在下官拗不过,只好让她们去了。” “砰”一声! 一只茶盏飞到庞钧眼前,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萧翊怒不可遏,只道:“本王早已嘱咐过你等,皇后懿旨不必理会,你是怎么替本王传递命令的?” 庞钧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如同筛糠的筛子,“王爷只叫大家劝好家眷,不让进京,却没有说明不让进京的原因,是以此事没得到重视……” “没有说明不让进京的原因……这还要本王来说吗?”萧翊气得跳脚,“都把家眷遣去了京城,成了人质,你们还怎么助本王成事?” 萧翊在北方各地四处结交,可终究保密太强,旁人知道他有称帝的野心,知道他要反的人甚少。 是以,皇后懿旨邀请各个地方官员的家眷进京赏菊,从未去过京城去过皇宫的女眷怎不会兴奋? 岂是能劝得住的? 庞钧吓得说不出话来,郎琢却道:“秋来御花园中菊开甚艳,娘娘想让对大靖有恩之人皆来京中观赏,因想着臣工公事繁忙,是以便要求的家眷,怎么到了王爷的口中,皇后娘娘请人如今是要做人质?” 萧翊指向郎琢,“你少在此狡辩!这定然也是你出的诡计!” 此刻连拓跋琅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目光冷沉了下来。 郎琢面上浮上虚假的笑意,便道:“照盛乐王所言,臣只是一个四处招摇撞骗的江湖游医,怎么会给陛下娘娘出这般诡计?” 即便他不承认,萧翊和拓跋琅也不得不信,皇宫这一连串的动作就是针对萧翊和盛乐的! 拓跋琅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他不得不开始盘算目前所有人的处境。 萧翊被骗六十万两银子,在财力上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下去,他私藏的那些兵怕是要断粮了。 现在北方各地官员的家眷全被叫去了京城,萧翊想要起事,各地官员便没人敢襄助他。 釜底抽薪这招,大靖在萧翊身上用得太狠了。 萧翊已无胜算,但拓跋琅还有退路。 拓跋琅目光微微一闪,脸上堆起笑容,道:“乐平王,莫不是你误会了,只是一场赏菊宴,本王在盛乐时也经常邀请诸位臣子携带家眷一同来宴饮呢!……”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萧翊一个瞪视,拓跋琅便不再敢言了。 但萧翊最恨的还是郎琢,他起身走向他,直直盯着郎琢,道:“本王即便山穷水尽,也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别替太子高兴的太早。” 郎琢笑着行一礼,“那臣就祝殿下功成!” 萧翊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来看向拓跋琅,阴阳怪气道:“本王也祝大靖同盛乐永世修好。” 拓跋琅神色怔怔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郎琢将跪在地上的战战兢兢庞钧扶起,意有所指道:“大人若不放心家眷,现在去将她们追回来也来得及。” 郎琢眼眸深沉,透出的深意却不是他话中的那个意思,庞钧稍一愣神便看懂了,慌措间点了点头,立即撩衣向外走去。 房中只剩下拓跋琅和郎琢两人,便是没给郎琢赐座,郎琢已经撩衣坐在了刚才乐平王的椅子上。 他道:“刚才有外人在,你我兄弟间不好有些话不好明说。” 眼下的场面拓跋琅再也不能颐指气使,纵然明白其中的沟壑,也不得不耐住性子听郎琢继续往下讲。 第164章 同你一样 仆人给郎琢上了茶,将原先案上萧翊和庞钧的茶盏收了下去。 来仆人都退,房中一时寂静了很多。 抿了一口茶后,郎琢才道:“为兄在大靖长大,又是大靖的臣子,立场上自然是替大靖说话。但为兄也绝非想坑害盛乐,两方和亲是双赢的美事,大王怎么就想不通呢?” 拓跋琅注视着郎琢,是否双赢他不敢认,就怕这背后会有更大的阴谋。 一时,拓跋琅如同被架于油锅之上,倍受煎熬。 如今便是抽身撤往盛乐也不可行了,大靖边关驻守的大军也不会轻易放他们归巢。 之前扮做盛乐客商才潜进了大靖的国土到了宝定,只想和乐平王一同举事,干一桩快事,没想到大靖刀枪未动,便让对萧翊断骨抽筋。 现在就是再同乐平王商议,问问他那句“即便山穷水尽,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是什么意思,乐平王对他已经没了信任。 思虑良久之后,拓跋琅问:“兄长,我可以信你吗?” 郎琢放下茶盏一笑:“我到底不姓拓跋,不是同大王吃一碗饭长大的,大王若有顾虑也正常,大王若信我,便同大靖和亲,若大王不信我,那便退出大靖的土地,各自安好。” 拓跋琅心电急转,个中利弊他已经很清楚,从他到了宝定,便没有退路了。 即便不信,也不得不信。 沉思许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拓跋琅道:“好本王答应,同大靖和亲,但……你要向本王保证,盛乐王女必须是太子妃。” 郎琢心头一笑,面上未动,起身拱手道:“一定!臣这就写信向圣上禀报!” 拓跋琅松口,郎琢并未觉得轻松几分,反而接下来的事更难办。 从拓跋府出来,上了马车离拓跋府远了,他才掀开了窗帘,对青阳道:“萧翊愤愤离席,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叮嘱好我们的人,一定要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你拿着我的腰佩,找一趟宝定知州庞钧,务必劝他进京揭发萧翊的一切图谋!” 头一桩事好办,但第二桩事,青阳有些顾虑。 他道:“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萧翊是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些进京赏花的地方官女眷的,庞钧进京也是送死,大人何不让他等我们回京时一同走。” 郎琢怔怔注视着他,青阳被盯得毛骨悚然,立即道:“属下先护送大人回驿馆,然后再去找庞钧。” 郎琢神色和缓了些许,只道:“我们还不会那么快就回京,至少,要等将盛乐王女拓跋珊从盛乐接回来才能回京。庞钧那边你找死士护送,务必要保证他活着见到圣上!” “是!” 青阳的回答铿锵有力。 北笙醒来时,枕榻之上再无旁人,昨夜的感知好似梦一场。 舒棠约莫着时间,估着里头的人醒来,便进来给北笙换上新的衣裳,又端来了吃食。 小心伺候着她,将一小碗肉糜喝完。 脸上那么长一道伤,一碗粥小口轻抿,花了一个大半个时辰才喝完。 舒棠倒是有耐心等她,收了碗又亲自给北笙梳洗,北笙说不了话,只仔细从圆镜中观察她。 一颦一笑眉眼如水,柔媚之姿不输菩然,肌肤比菩然白皙三分,也比菩然多了几分纯情。 她替北笙小心篦着发,也时不时从镜中窥着北笙,柔声道:“我看郎大人对姑娘很是上心,不知姑娘是大人的什么人?” 若不是脸上的伤,舒棠也觉得眼前的姑娘是个极其好看的人。 但男人的心思她自诩还能揣摩到几分,即便大人对这个姑娘有心,但绝不会长久。 谁会喜欢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人呢? 北笙指了一下另一头案上的笔墨,舒棠会意,将纸笔替她取来。 北笙在纸上细细写下四个字:同你一样。 舒棠看着纸上的字,愣了有片刻,看来郎琢向她介绍过自己。 她温婉一笑,神色暗淡了几分,道:“奴婢是差点被遗弃的人,要不是鬼使神差来了宝定,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大人,姑娘怎能同奴婢相比?奴婢即便不知姑娘真实身份,也觉得姑娘是个尊贵人。” 北笙没未在表达什么,放下了笔,示意舒棠先给自己束发。 在自己的伤还没好之前,还是当个乖觉的哑巴。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敲响:“姑娘,有人找。” 是斡风的声音。 舒棠开的门,还以为斡风是来找自己的,柔声问:“来人可报了姓名?” 斡风向内指了指,一笑:“我找的是里头那位。” 舒棠:“……” 里头的那位没有名姓吗?便是这般防着自己? 北笙似乎有所感知,这个时候找她的会是谁,望着斡风静默了片刻,便迈步跨出门槛,绕过舒棠,往楼下而去。 斡风微微朝舒棠欠身,便朝北笙追了上去。 原地只留下了舒棠一个人。 她站在房门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良久,感觉自己在哪都是多余,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合适自己的去处,心头酸涩却无法言说。 她心头冷笑,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斡风带着北笙一直下了驿馆的楼,出了门上了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的那刻,北笙一愣。 里头的人戴着帷帽,穿着一件菡萏色的绒氅,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这与北笙想象到的人大相径庭,那人的身形也绝不是鹿竹和绾月。 转而一想,他也该如此打扮,心头一笑,坐了过去。 斡风在车外道:“属下在外守着,姑娘放心聊。” 那人摘下帷帽,露出颜陌的脸来。 北笙就知道是他,算他有情有义,还知道来找她。 颜陌注视着她,看着她脸上厚厚一层纱布,竟一时心疼的口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道:“是乐平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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