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北笙在床上坐起,问:“能吃饭吗?” 北笙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碗勺,轻轻摇了摇头,这无异于要给她上刑。 郎琢眼角微微一动,“那我喂你。” 他竟端起粥碗一口吞进了小半碗,眼眸中微微泛着光,盯了北笙一瞬,一抬臂将人揽了过来,埋头亲下。 温热的唇激到她的伤口,北笙疼得抖了一下。 只是来不及去感受他温暖的怀抱,他的舌尖小心的撬开她的贝齿,一股软糯的热流从他唇中淌出,一点一点到了北笙的嘴中。 他很好的控制流速,配合着北笙一点一点的吞咽,北笙渐觉浑身烫了起来。 一口喝完,郎琢松开北笙又一口气将碗中的粥都含在了口中,又俯身下来…… 粥喂完了,郎琢却久久不舍得将人松开。 怕将她的伤口弄疼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紧紧的贴着。 北笙的眼角却泛出泪来,他身边有更温柔的女子,他竟还这般对自己。 心里竟然还有她,就不嫌她变丑了么? 郎琢侧过去,小心的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呢喃道:“你不方便说话,我说你听着就好。” 北笙的下巴轻轻搭在郎琢的肩上,神思已经回拢,仔细垂听,也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 郎琢道:“我真正的身世你已经听到了,我是长公主和盛乐先王拓跋琥生的儿子,长公主为了让我更好的成长,才将刚出生的我就抱出了宫门,交给了我师父抚养。” 他语气很平静,就想在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长公主之子的话,那萧勖又是谁?”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就是顶了我的身份在长公主身边长大,我知道的是,他和长公主没有血缘。” 纵然,北笙在萧翊庄园听到郎琢承认自己的身份后,对萧勖的身份有了猜想。 但听到郎琢此话,还是有些懵。 萧勖被长公主从别人手上抱来的这二十三年,受尽别人的白眼和冷落,便是连长公主都不喜欢他。 本该是郎琢受的罪,全让萧勖替他受了。 北笙听得心头颤栗,替萧勖感到可怜。 他若是知道真相,会不会发狂? 若换是她,只有拔刀自刎才能消解对全天下人的恨。 郎琢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萧勖的位置,心头对我和长公主有埋怨,但我们的人生都遭到了他人的拨弄,罪魁祸首就是盛乐!” 他的语气变得重了几分,恨了几分,“只有盛乐灭亡,才能给我、给长公主、给萧勖报仇,这是我苦读入仕的愿望!” 北笙长眉微蹙,扶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蜷。 命运弄人,造化弄人,北笙太能理解这句话了。 现在她也懂了,郎琢一直以来的偏执和疯狂。 但相比长公主和郎琢,萧勖实在是无辜。 他能以拓跋琥之子的身份被抱养在长公主身边,可见他也没有什么华丽的出身,或许是奴仆之子,或许是百姓之子。 若他留在自己亲生父母身边,即便没有富有的衣食,也不会在二十几年里,看尽天下人的脸色,顶着“孽种”的恶名抬不起头来。 第162章 君欲何为,吾皆助君 郎琢松开了北笙,深静又藏着几分愤恨的瞳孔注视着她,柔声问:“你知道了我的全部,会看不起我吗?” 北笙摇了摇头。 她的心比郎琢还要鬼祟,有何高尚的理由去看不起他? 郎琢将一切罪责都归咎给盛乐,可仔细一想,自己的遭遇又何尝不是因为盛乐所害? 若不是盛乐举兵侵犯大靖,抱着她的骆娘子又何至于同贠夫人分散,又何至于十八年后才骨肉团圆? 可她的目光短浅,只盯着乐平王和南音,那两个前世得罪过她的人。未曾从国家大义、家族兴盛的角度去考虑盛乐的侵犯。 北笙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下地,赤脚向书案走去。 郎琢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直注视着她。 北笙拿起毫笔在砚台上蘸了两下,在镇台压着的纸张上写了两行字,放下毫笔,提起来给郎琢看: “君欲何为,吾皆助君。” 她口不能言,乌黑的眼眸却眨巴着,等待着郎琢的反应。 也许她有些自不量力,可害人的龌龊的手段她有的是。 郎琢一笑,有北笙这份承诺,他就很开心了。 两步上前,再一次将人揽进怀中,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在她耳边柔声道:“这便够了。” 眼前的无底深渊,有人陪着他一起跳,什么都知足了。 心头想到的话都说了,却觉得还有些事没有说完,仔细想了很久,才捋清了思绪,又道:“刚才替你更衣的那个女子是菩然的妹妹,是我安插在拓跋琅身边的人,但其留在盛乐多年,如今跟随拓跋琅到了宝定,今日她又被拓跋琅指派给我,心思到底如何,我还未知,我已经嘱咐斡风青阳对她小心监视,你也一样。” 北笙心思是何等聪慧,联系到舒棠的衣物行囊放在郎琢的房间,便知道了拓跋琅让舒棠跟着郎琢是何种心思了。 她看着郎琢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实在难受,终于没忍住一咧嘴,扯动伤口发疼,又是一声嗷叫。 郎琢一下慌了神,“你怎么了?” 想帮忙却手足无措,只等北笙捂着脸缓了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懵懂的盯着北笙,不知自己哪句话戳中了北笙的笑点。 北笙却不敢再笑了,紧抿着唇,靠在郎琢的臂弯里当一个乖觉的哑巴。 想起从前到今日的种种,郎琢很好奇北笙为何会对萧翊有这般滔天的恨意,低头想问时,却见怀里的人已经有了微微的鼾声。 北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从汝宁被萧翊的人掳到宝定,连续迷昏又弄醒,弄醒又迷昏,身心折磨得不成样子。 刚才一碗暖粥喂进了腹中,又有温暖的怀抱可依靠,北笙早就支撑不住了。 即便伤口疼得让人神思混乱,也无法阻挡汹涌来袭的倦意。 夜色已深,烛光摇曳。 郎琢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微微蹙眉,万千情绪都积压在心头,却又不敢宣泄,小心翼翼的吻落到她的鼻尖,便将人捞起抱到了床上。 将人放在床榻里侧,自己也脱掉外衣躺到北笙身边,无比心安的阖上眼眸。 天色蒙蒙时,北笙察觉到了旁侧躺着的人,她一抬臂便搭在他的胸膛。 依偎着,又安然入睡。 郎琢醒了,他今日还要再见拓跋琅,不得不早起。 他侧身枕着手臂,凝视着她细长的眼睫,突然觉得好玩,抬手轻轻的抚弄了一下。 许是被他弄痒了,北笙揉了一下眼睛,偏脸了头去。 郎琢一笑,直起身在她额头一吻,才下床穿衣。 从房内出来,顺手将门扉阖上。 斡风和青阳已经等在了门外,郎琢对他们道:“今日斡风留下,看着这里,青阳随我去见拓跋琅。” 两人应了声,青阳便随着郎琢下了楼。 然而,出来时,舒棠已经拿着郎琢的厚氅在马车边上等着了。 郎琢脸色一紧,舒棠却一脸甜甜的笑,亲手将厚氅披上郎琢的肩头,很轻柔的系好带子。 眼眸时不时看一下郎琢,像两汪泉水。 青阳看着发憷,好像劝劝舒棠不要费这么多功夫,大人是不会看上你的。 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多事,很多人就是固执不听劝的,直到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别说才跟了大人才一天的舒棠,就是替大人办事多年的菩然,风骚无人能敌,可大人哪只眼睛瞧上她了? 不过,大人的心思怪,也怨不得这些温柔似水的女子了。 替郎琢整理好了氅衣,舒棠顺势挽了郎琢的手臂,却压着声道:“大人勿怪,这里有盛乐王的耳目,奴婢不得不如此。” 郎琢一笑,却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臂下抽离,道:“你昨夜辛苦了,今日就在驿馆安歇,等我回来。” 声音很大,又有几许轻佻。 郎琢戏演得不错,青阳忍着笑,看郎琢上了马车,他才跨上了马背。 车马出了驿站,青阳才隔着车窗对郎琢道:“斡风同属下说了,这个舒棠不是个简单的。” 他细细将舒棠和彭崃的之间事说了一遍。 郎琢闻言,神情动都没动一下,只道:“舒棠和菩然是我从一群盛乐乞丐中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自然是看重了她们的不简单才录用。” “菩然在替我做事多年,她倒还算忠心,但这个舒棠一直潜伏在盛乐,一直同菩然单线联系,骤然想和我接近,她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些。” 青阳点了点头,舒棠的意图不只是诱惑和勾引郎琢,或许还是个两头都充当好人的两面派。 青阳道:“只是现在是宝定,若舒棠还想同拓跋琅的人见面,我们也无力阻止。” 郎琢掀起窗帘,抬头望着马背上的青阳,“有什么可阻止的,即便没有舒棠,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拓跋琅的监视之下。” 昨夜他去找萧翊,抱着北笙从萧翊处出来的消息只怕早就传进了拓跋琅的耳朵。 或许萧翊还故意将他们之间的对话说给了拓跋琅听。 他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拓跋琅答应和亲,他才能从中成事。 青阳却是一脸懵懂,“既然无力阻止,那大人为何还将斡风留下盯梢她?” 郎琢冷目垂了下来,“我留下斡风是为了她吗?” 青阳这才恍然大悟,不是为了盯梢舒棠,而是照顾徐二姑娘。 第163章 拔本塞源 拓跋琅一遭就等着郎琢了。 府宅之大,三五步间便是一岗哨,昨日岗哨的刀还在鞘内,今日却已不见刀鞘,森然的锋光便明晃晃就悬在岗哨的腰间。 郎琢被人引得往内,直到正厅才停下。 里面不止有拓跋琅,还有萧翊,还有宝定知州庞钧,各个都目光森森看着郎琢从外走来。 青阳被人拦在外,只放了郎琢一人进去。 昨夜郎琢抱起徐北笙一走,萧翊后脚便叫来了知州庞钧,两人一同去找了拓跋琅。 是以,半夜下帖,让郎琢务必一早再来一趟拓跋府。 见到郎琢进来,拓跋琅便笑眼微眯,道:“昨夜兄长英雄救美,为弟还以为兄长坐享齐人之福,今日起不来呢。” 郎琢严谨自持,拓跋琅不清楚,但萧翊清楚。 从前,他想让郎琢为己所用时,认真观察并极力拉拢过郎琢,是以对他的秉性十分清楚。 “坐享齐人之福”这六个字能安到任何人的头上,唯独安不到郎琢的头上。 但郎琢没有反驳拓跋琅,只是微微一笑,搭手行礼,“盛乐王相邀,不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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