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怀疑太子会谋反吗? 还有隆科多此人,仕途起步于为万岁爷牵狗,妥妥的天子近臣,当初为了与支持老八的阿玛决裂,当众抢了父亲的小妾李四儿,如今却往府中递来拜帖,这又是何意? 还有年家的年羹尧,他与提督岳升龙共同剿抚,不曾想升龙率兵擒罗都,而年羹尧却无功而返,被川陕总督音泰疏劾夺官。 但他必须将年羹尧保下。 年羹尧于他如同祖大寿于太宗,当年太宗曾言于左右,“朕以诚待他,他必不负朕。即使他负朕,朕在所不惜,要的便是心悦诚服”。 折子还有许多,书房的烛火亮至深夜,苏培盛换第二遍火烛之时,才见主子爷从案前起身。 桌上的折子已经全部从一侧移向另一侧,四爷换上寝衣,短袖宽松大褂正是兰院常做的样式。 他掀开锦被,板正的躺在床榻上,满脸疲惫,眼皮微阖。 一旁的烛火在微微跳动,爆起一团灯花。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将屋子里多余的烛火吹灭,只留一盏长明灯静静的燃烧。 他蹑手蹑脚的退下,却听见纱制床帐内传来清晰的人声,是主子爷又有吩咐。 “去库房挑些好的、稀罕的东西,再挑个得用的膳点师傅送到庄子上”。 苏培盛就着长明灯的光亮往里头看了一眼,主子爷正闭着眼静静的躺着,仿若未曾说话。 “是”,苏培盛恭敬应下。 天色再晚,主子的吩咐也不能耽搁,苏培盛叫醒一旁打瞌睡的小全子,一人去了膳房处,一人则直奔库房。 陈嬷嬷已经睡下,但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就开了门,眼神清明,仿若不曾睡下。 “主子爷有什么吩咐?”陈嬷嬷叫小丫头点亮灯笼里的烛火,一面问,一面将人往库房里引。 苏培盛气喘吁吁,若不是夜里各处门都锁着,这种活计哪里需要他亲自跑一趟,“把适合夏天的料子、首饰,风轮……哎呀,甭管是什么,反正只要是夏日适用的,都给找出来,咱家那边急着用”。 陈嬷嬷被苏培盛催得动作都快了三分,“怎么要得这般急?是赏给哪位主子的?” 苏培盛接过东西一样样看过,再放进箱子里,“这话问的,还能是哪位?” 陈嬷嬷一愣,然后就忍不住高兴起来,“那位好,那位好”。 她一面扎进库房里,从最里面的箱子里找出一床颜色雪白,色泽晶莹滑润的席子,一面说着闲话,“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正是这个时候,耿主子还怀着弘昼阿哥,心中却挂念着阿哥爷,巴巴的赶去热河侍疾”。 陈嬷嬷叹道,“幸好,阿哥爷没忘,还挂念着当初的情分”。 苏培盛虚点了几下陈嬷嬷,“我看是你的心偏着呢,别的不说,当初钮祜禄格格不也是一片真心的要去照顾主子爷?” 他说着就有些生气,“您瞧瞧主子爷,这些日子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腰都瘦了三寸,还得去哄闹脾气的耿主子,要咱家说,就是耿主子不识抬举!” 陈嬷嬷白了他一眼,“呵,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苏培盛当作没看见,“哼,恃宠生娇,任性妄为”。 陈嬷嬷气得把竹夫人扔进他怀里,“嗐,别瞧你是个太监,这男人的毛病,倒是一样也没少”。 她驽嘴让苏培盛看箱子里各色东西,“论起良心,你跟阿哥爷可差远了”。 苏培盛有些不服气,他自小便服侍四爷,四爷给了他荣华、地位,他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人都该围着主子爷转,全心全意为主子爷着想,便是受些委屈,忍忍便就过去了。 这有什么不对? 这自然是对的。 他摇摇头,带着人将两箱子东西抬回前院,碰到了垂头丧气的徒弟。 小全子哭丧着脸,“师父,刘爷爷的手今日剁鸡的时候伤着了,怕是不能去庄子上伺候耿主子了”。
第154章 凌晨三点, 外头的天还黑着,守夜的小太监虽醒了,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叫起。昨夜里主子爷睡的太晚, 阖眼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 人若是天天睡不够, 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小太监还在纠结,就见床帐从里头撩开, 传来主子的爷的吩咐声, “点灯罢”。 “是”,小太监一骨碌从地上窜起来, 想起当年在内务府的时候嬷嬷教的规矩,又放轻动作, 从自个儿身边点起。 嬷嬷说过,给主子点灯的时候,一定要先让主子看清楚伺候的人,再从外到内挨个点燃。 当时他们年岁虽小, 胆子倒大, 还有人问缘由, 嬷嬷当时虽然训斥了问话的人,但后来私底下也解释过原因。 一来是屋子里黑漆漆的,一个大活人猛然过去, 知晓的是点灯的, 不知晓的还以为是行刺的呢。 至于第二条, 就有些玄乎了, 说是无论是紫禁城还是王府,都是贵人们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 其中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先从主子跟前点起, 暗处的人被灯影一晃,谁能分得请是人影还是鬼影。 回忆过去小太监忍不住微笑,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嬷嬷突然将烛火凑近脸庞,过于严肃的脸立刻透出几分阴森,瞬间,满屋子的小太监小宫女都吓得嗷嗷直叫。 嬷嬷翘起的嘴角压了好一会儿才平整,见众人均抱膝瑟瑟发抖,她只好一面剪去火烛碳化的灯芯,一面宽慰他们,还把匣子里装的糖拿给他们吃。 想起那甜滋滋的味儿,小太监忍不住吞咽口水,说真的,主子们虽然排场大,吃的也好,但真不如他过的有意思——最起码怕的东西少,不会怕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人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不定就是这些主子们做的事儿太多太杂,讲究的东西才格外多。 屋子里灯一亮,外头提热水的、叫膳的人都立刻忙活开了。 四爷没起身,他遵循圣人之道,齿常叩,津长咽,耳常弹,目常转,再双手搓热,覆于面上十余次,至面部发热为止,等做完这些,苏培盛正好捧着衣裳立于一侧。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伺候换衣裳的人忙活着,等洗漱完用膳,又只有侍膳的小太监在动,其余的人都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原地,垂头不语。 屋子里只能听见衣物摩擦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不知怎得,四爷突然想起古人口中的人间烟火气儿,他放下碗筷,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不知在寻找什么,同时,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回避他的眼神,只有苏培盛面带疑惑的望着他,“爷?” 四爷有些犹豫,“昨夜里……” 苏培盛立刻明了,他陪笑道,“爷放心,您交代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样样都是最好的东西,保证明儿就能送到耿主子手上”。 四爷微微颔首,“叫李怀仁亲自去”,宁宁刚进府的时候就与李怀仁打交道,二人相熟,他也放心些。 苏培盛应下,“那感情好,这么些金贵的东西交给小全子,奴才还真有些不放心”。 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他正愁着刘太监的伤,就有李怀仁来顶缸了,膳点师傅就叫李怀仁去愁罢,反正他这面的差事都办好了,若是再出了纰漏,自然是旁人的问题。 李怀仁还不知人在屋中做,锅从天上来,他只是觉得奇怪,送赏这种好事,苏培盛会让给他? 还不如指望猫给耗子当乳娘。 果然,跑腿的小太监去膳房转了一圈,回来便说刘太监伤了手,这几日怕是不能干活了。 李怀仁啐了一口,嗐,这老东西,那点子心思就差直接挂在脸上,不就是舍不得膳房总管的差事,还有腰间挂的那把钥匙。 说来也是,眼下耿主子那里可不是个好去处,谁知道这几位主子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过个一年半载的,黄花菜都凉得透透的。 李怀仁发了愁,他喜欢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但膳房的大师傅手艺好的、各式各样都能拿得出手的,还真不多。 他先在前院的膳房溜达了一圈,这边的大师傅都是伺候主子爷的,从一开始就没往兰院送过膳,根本不知晓耿主子的口味。 他兜兜转转,又往内院膳房去寻刘太监。 刘太监正在摇椅上躺着,一旁摆着茶水和几样子糖块和点心,见李怀仁去了,忙抱着手哼唧起来。 李怀仁踢了一脚摇椅,“别装了”,这些膳房伺候的都是从洗菜切菜开始学起,不知道切过多少次手才能当上大师傅,手稳当的跟有柱子撑着似的,还能伤着手? 刘太监不愿意了,“嘿,瞧您这话说的”,他特意将裹着的伤口揭开,伸到李怀仁面前,“就差一点,我这根手指头就得去西华门了”。 京城的西华门那里有片地儿装着太监们的‘宝贝’,若是高升了得拿出来验明正身,老了死了,还得把宝贝赎出来,跟着自己一起进棺材——保佑来世六根齐全,重新做人。 太监们十分讲究这个,毕竟哪里若是少了一块,下辈子也不能当个全乎人的。 李怀仁当真仔仔细细瞧了一遍,食指上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旁的且不说,颠锅肯定是不成了。 这老家伙,对自个儿都这么狠! 刘太监把伤口重新裹上,又重新哎哟起来,这回还真是碰巧,他正琢磨着新菜式,有个小太监从身后撞上来,这手一抖,自然就伤到了。 至于耿主子那边要人,他可是夜里才知道的。 李怀仁一屁股坐在旁边二宝搬来的椅子上,见一旁的糖冬瓜晶莹剔透的,忍不住捏了一个,“您老去不成,怎么地也得给咱家推个人,得知道耿主子口味的那种”。 刘太监摩挲着下巴思考,“人选嘛,我这儿倒是真有一个合适的,只是不知你敢不敢送”。 李怀仁喝了一口苦丁茶,糖冬瓜越甜,越得用这苦味儿重的茶来配,甜腻被苦涩中和,清爽又解腻,他苦的龇牙咧嘴的道,“不用激我,您先说说看”。 刘太监笑呵呵的,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天字灶间。 李怀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里头好几个人在忙活着,有切菜的、看火的,拿着锅铲的人面白无须,还微微挺着小肚子——正是陈德海。 “您这是玩我呢?”李怀仁好险一口茶喷出来,谁不知道这位与兰院的人不对付啊,即便是为了保住膳房总管的位置,也不能尽逮着熟人坑罢,他就罢了,以后耿主子回来,能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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