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傻,他只是要得她一句亲口的确定。 他不希望日后她会后悔,会难过,会彷徨无措。 谢无镜上前一步,身形压来,似要将她抱在怀里。 织愉僵在原地,睁圆了杏眼瞧他,瞳眸藏星。 但谢无镜终究没有唐突她。 他微微抬起的手,无声地放下,就好似他没有想抱她,只是走近了她。 他问:“你想何时成亲?” 织愉:“我想想……” 谢无镜应下,而后去吃饭。吃完歇了会儿,便练刀。 自从他说要与她成亲,他便不再诵经。诵经的时间,都用来练刀。 织愉站在门边瞧他。 她都说要与他成亲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既让她觉得无语,又让她好笑,觉得不愧是小道长。 她吃完了,回房午睡,一睡就要睡很久。 而这段时间,谢无镜一直在练刀,比往常练刀的时间久得多。好似一腔精力无处倾泄。 织愉睡醒,又在床上看了会儿话本,起床已是暮时。 她往屋外走,欲唤小道长,忽从雕花窗棂里瞧见他站在暮色中。 火红颜色洒落在他身上,仿若为他披上了一层喜纱。 他手中出鞘的刀刃似乎都变得不再冰冷。 他身形挺拔、显出少年独有的单薄,发束高冠,早已不做道士打扮。正望着残阳,胸膛微微起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着些许薄汗,好似才刚刚停下练刀。 他总是内敛稳重,老神在在,像个已经得道的老道。 可此刻瞧着他清逸且带一分稚嫩的面容,织愉恍然意识到,他不过比她大半岁。 她粉唇微启,默然须臾,唤他:“谢无镜。” 谢无镜回眸。 她发髻微松,眉眼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若微雨后的桃花。 火红的暮色为她雪面染上一抹红,正站在雕花窗棂里瞧着他笑。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织愉却忽的想起《与道眠》中一首贺新婚的诗—— 走来窗下……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他也看过《与道眠》,他是否也会有所感触? 织愉袅袅走到院中,拿起手帕要给他擦汗,手抬起,又顿住,将帕子递到他面前。 谢无镜接过,指尖未与她相触,隔着软帕,却仿佛已触到她手的温度。 织愉望向天际红彤彤的云霞,似漫不经意道:“我想回大禹朝成亲。” 从小受到的教养,让她骨子里还是带了些传统。 或许与他成亲,她爹娘不能来观礼。但她还是想以大禹朝的规矩出嫁。 谢无镜应:“好。明日我们便回大禹。” “啊?这么快?” 织愉讶异地回头看他。 谢无镜:“你若不愿,也可再等等。” “我只是惊讶,没有不愿。” 织愉知道若不明说,他又要当她不确定她自己的心意了。 谢无镜:“赶在仲夏前回去,翻越沙漠时会舒服很多。不然便要等到入秋。但入秋后,大漠的夜会更冷。” 织愉“哦”了声,原来他考虑的是这个。 她道:“那便明日回大禹。来得及准备吗?” 谢无镜:“嗯。” 织愉又“哦”了声。 反正准备都是谢无镜来做。 翌日过了午时,谢无镜便找到了商队返程。 这商队中有一半,是先前商队中的人。 瞧见织愉与谢无镜,俱是见故友的欢喜。 晚上一群人围在篝火边吃饭闲聊。 有女人与织愉道:“萧公子还惦念着你,你与他不成,倒是可惜。” 织愉尴尬地笑笑。 谢无镜坐在织愉身旁道:“她要与我成亲了。” 女人讶然:“啊?你不是道士吗?” 先前正因他是道士,故而即便他说他与织愉不是兄妹,他们也没太敢往深了想,只以为织愉与他之间或许有别的关系。 总归,女子和道士,是不可能的。 谢无镜:“我还俗了。” 女人更惊讶:“这么快就决定了?” 她怕他一时冲动,日后后悔,误了织愉。 谢无镜:“很早就决定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等到了,便还俗了。” 织愉眸光闪了闪,瞳眸里跳动着明亮的火光,无声地低头笑了下,好像听到很好笑的事情。 女人见状,揶揄地对她笑,询问起她与他的婚事。 织愉懒得为此烦心,一切都交由谢无镜准备。 谢无镜没有与女人多说,夜里众人休息,他问她:“你想要他们来观礼吗?” 织愉想了想,摇头。 她有时会喜欢市井的热闹与烟火气,独处时又喜欢清净。 谢无镜便任旁人怎么打听,都不多说。 到了大禹朝,客气地与他们分道扬镳。 新帝已登基有段时间,织愉与谢无镜出来也快一年。 但为了谨慎,他还是没有和她往京城方向靠近,在边塞往江南的路上,找了一处村落。在此安顿,筹备成亲。 虽无尊长,但三书六聘一样不少,只不过都由织愉亲自接受聘书礼书,一切从简。 成亲前,谢无镜还给了她一小盒金子。 她问:“这是你的聘礼?” 她记得这是先前她爹娘给她的。 也因这盒金子,她与谢无镜同行时,除了自己偷偷买话本、偷偷买吃的,不曾花过一个铜板。 但这盒金子竟一块都没动过。 谢无镜:“是你的嫁妆。” 织愉想起那时爹娘对他的提防,暗自好笑。不过有了这盒金子,又仿佛爹娘真的给了嫁妆,陪她成亲一样。 她收起金子,问谢无镜这段时间没花金子,是哪儿来的钱? 在归一观中时,他整日穿布衣道袍,吃粗茶淡饭,在她看来很是贫苦。 与她离开陵安后,也是如果她吃零嘴吃饱了,不吃饭,他便会随便吃些干粮。 她还暗暗想过,他与她分得真清,绝不多花她家一分。 谢无镜:“自我入归一观,官府每年都会给香火钱、修缮道观的银子。菩提山下因归一观而聚集起来的街市,每年也会给归一观三成利。” 织愉瞪圆了眼睛:“那你岂不是很有钱?” 谢无镜将一个小匣子递给她,“这是聘礼。” 匣子里,皆是银票与地契。 织愉粗略一算,是富贵出身的她都会惊讶的数字。 而且谢无镜的银票竟都不是官票。 官票凭户籍用,易被追查行踪。 私票则凭凭证,谁捡到银票就是谁的。钱庄背后多是江湖世家,只要不犯法、不通敌,便与朝廷互不干涉,官府不会轻易去管。 织愉问:“这是你准备离开道观时特意换的私票吗?” 她想,他准备得真齐全。 不像她,偷偷带了从小攒的银票,结果用不了。好在爹娘额外给了她一份,平时吃喝她也全花谢无镜的。 谢无镜:“自收到银子,便一直用的私票。” 那年他四岁,前观主还在。 他劝前观主银子不能放在官家钱庄。 前观主问为何。 他道:“当今帝王信道,不代表日后帝王也信。若新帝不信,登基后,必会将打压道门作为功绩。届时,存在官家钱庄的银子,恐难保住。” 前观主严肃起来,道他太看重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怕不是轮回太多世,把先天的灵性都消耗了。 他道:“道家云,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皆为道。” “你我并非已脱离俗尘的圣人,一日三餐,穿衣住宿,皆需银子。倘若没有银子,你连自身都无法保障,大祸临头之时,又何谈道家所言,济世救人。” “留着银子,倘若新帝登基打压道门时你仍在,这等物欲,便可助你救济那些难以承受此等灾祸的道友。” 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很是震撼。 前观主盯着他,想了很久,听了他的话,将银子都换做私票。回来后又问他:“为何说,到时我若在,便能救济道友。若我不在,你就不会救济吗?” 他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全看到时,他是何打算。 这是因他得来的银子,前观主不好再说什么。 而如今,他用这笔钱来成亲了。 织愉听他说完,觉得好笑。他的脾气,原来从小就这么古怪。 她把玩了一会儿匣子,还是把匣子还给谢无镜:“你把银子都给我,以后要花岂不是每次都得问我要?太麻烦了,你自己收着吧。” 谢无镜:“我还有。” 织愉佯装生气:“你竟然藏私钱,没有把银子全给我!” 谢无镜解释:“平日里吃穿住都要花银子。” 织愉破了功,噗嗤笑出声。 既然他还有,她就把这些收下了。 她刚收好匣子,他又递过来一叠,“这是全部的。” 织愉愣住:“你全给我,日后真打算问我要钱花吗?” 她不想打理账务。 况且谢无镜起得早,她也不想每天还没睡够就被他叫起来要银子。 谢无镜:“我去挣。” 织愉望着他,翘了嘴角:“我开玩笑的。我不要。但是以后我要什么,你都得给我买。” 谢无镜应下。 过了三日成亲,她看中的喜服凤冠、头面首饰,一样不少地送到她面前。还请了城中最好的仪仗队来送亲。 他请了喜娘,但还是要亲自为她梳妆,送她上花轿。 喜娘说这不合规矩。 但织愉这时候又没那么传统了,她就想要这样。 喜娘无奈,自是顺应给钱的财主。瞧着他们二人,笑盈盈地调侃:“素来都是妻子照顾丈夫,没见过丈夫帮妻子从头到脚都打理好的。就是请个丫鬟也没这么细心。” 织愉脸隐在盖头下,映着盖头的红,微微发烫,袅袅婷婷上了花轿。 村里成亲很少有这么大的排场,都来围观道贺。谢无镜虽不宴客,但撒喜钱很大方。 织愉坐在喜轿里象征性地围着村绕了一圈,送回家中。 没有宾客,当村民与请来的人都散去,院里便静了下来。 但织愉不觉寂寥,只觉得清净,还有一点期待,一点心慌,一点羞涩。 她坐在床边,紧张地等谢无镜来掀盖头。 谢无镜掀了盖头,她又紧绷着身子看他,他亦是专注地看了她许久。 他与她继续走成亲的流程,待完毕,道:“时候不早,睡吧。” 织愉不由屏着呼吸点头,含糊地“嗯”了声。 然后就见谢无镜转身往外走。 她脱口而出叫他:“你去哪儿?” 谢无镜回眸见她满面茫然与慌乱,坦言解释:“你还小,过早有房事,对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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