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姜青禾去看过,埋头苦干一小时,坑就比头大点,还没挖到底。 徐祯在收拣他的工具箱,攒了那么久其实也没多少工具,刨子、斧子、锯、不正规的量尺、凿子、钻子,还有些零散的配件。比起他原来的少了一大截,只能凑活着用。 他一点点规整后,也没闲着,他还得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走过草原沾了土的鞋子都给在院子外一点点刷干净。 明天晒干后天又能穿,他从小就爱干净,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姜青禾要不让他做,半夜都能起来刷。 明天去草原不让蔓蔓一起去了,姜青禾跟小娃讲道理,蔓蔓有点生气,她捂住耳朵不听。 姜青禾从来不会对蔓蔓说,你要乖,又或者夸她听话,懂事。 她觉得大人的有些夸赞实在是很坏的,表明以后希望孩子都这样做。 所以姜青禾说:“草原上水泡子太多了,你一看见水就想踩,很危险。而且爹娘明天都有事要做,姨姨也得下田,小草也不去。” 蔓蔓把脚擦干爬上床,她知道自己去不了了,趴在炕沿有点委屈地说:“那明天要给我带好吃的。” “行…” 姜青禾觉得亏啥也亏不了她闺女的一张嘴。 隔日蔓蔓还在睡的时候,夫妻俩轻手轻脚起床,把昨晚蒸的馍馍和炒虾皮放在桌上,拿罩子罩住,才出门。 虎妮晚点还得下田,赶得飞快,到蒙古包都来不及跟都兰寒暄几句,就急匆匆走了。 草原还笼罩在薄薄的雾里,远处蒙古包的炊烟融进雾中,都兰掀开厚毡布,捧着热腾腾的羊奶出来。 她招呼道:“还早哩,来喝碗羊奶。” 草原的早上让穿着单衫的两人忍不住打寒颤,一碗冒着热气带着点甜的羊奶,让人浑身舒坦。 徐祯不太会跟其他人打交道,道声谢就开始修补起朽坏的木桶来,得把烂掉的皮带给拆开,朽坏的木片重新安上。 都兰在一边的红漆小桌旁跟姜青禾交谈,“草场有三十来户人,每家都有要补的物件,补桶他们只肯出一头羊的奶。做两只桶,换一碗达布斯。” 她把那口两只手掌大的碗拿给姜青禾看,意思是只有这么多能换。 姜青禾没让步,她把条件摆出来,“要再加一两羊毛。” 都兰明显愣住,她很犹豫,羊毛得交羊毛税,两头羊要交八两的毛税。 牛羊毛在牧民眼里看得很重。 “额能给你半两的毛,”都兰做不了其他人的主。 姜青禾也郁闷,要是有棉花种就好了。 要翻过乌鞘岭,再往远处走,到西城域才盛开无数长绒棉,而这里最多的是羊毛。 她们两个说着话,徐祯在乒乒乓乓打木桶,从门口传来一喊声,“都兰。” 都兰说:“是巴图尔大伯。” 巴图尔还没走进,又用蒙语说了一长句。 姜青禾满眼放光,巴图尔大叔说的是,“要是给我做辆大勒勒车,啥达布斯,我给他一头小羊羔。 她只想说:讲话要作数!
第17章 熟酸奶 勒勒车,牧民时常会在吆牛拉车的时候喊勒勒,所以久而久之,除了牛牛车、罗罗车以外,又多了个名字。 牧民搬蒙古包、运送皮货、拉草料都得靠它,多加上个棚,那就是牧民移动的家。春夏转场时女人小孩睡在车上,男人睡车板下,所以每家每户除了蒙古包外,还得有辆勒勒车。 说要做一辆勒勒车的巴图尔,有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他宽大的体格就像健壮的犏牛,一走进来都兰的蒙古包显得更窄,需要多吸几口气才能缓解那种空气稀薄感。 他睩睃着徐祯,眉头拧起,“不会是个劣巴?” 劣巴这个词在蒙语里很难听,说人技术特别拙劣,外行。姜青禾很护犊子,她当即就拿着做好的桶撞到人家眼前,语气坚定地说:“啥劣巴,他是个木匠把式,小把式。” 本来她想说老把式的,可徐祯太年轻了,连胡子都没有,面皮嫩瞧着就像个学徒,别人不信也是必然的。 春山湾的石木匠为啥人人都找他做活,一是他老,二是他会做棺材,别瞧着晦气,十里八乡哪家不需要棺材,自然就把徐祯给比了下去。 没想到把生意拓展到草原,还有鄙视链。 姜青禾有点不服气,巴图尔笑得很大声,用生疏的本地方言说:“要额看到他的刷子才成。”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表达啥,后面姜青禾扶额,人家想说要看徐祯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 巴图尔特高兴,他用蒙语冲姜青禾说:“你去当歇家准能行。” 这个词太超出了,姜青禾没懂,她重复了遍又问都兰,“啥是歇家。” 都兰用了个通俗的词,“就相当于你们说的牙人。” 姜青禾明白了,其实就是买卖双方的中间商。但其实歇家在这地很特殊,原先都是官歇家,是官府在出入境的道上设立旅店,有专门的人帮蒙藏牧民交易货物、完纳赋税。 后来衍生出私歇家,这批人懂蒙藏语又通中原话,还能跟官府打交道,到现在就变成牙侩、通译等的称呼。 说起歇家,巴图尔暂时把目光从徐祯身上移开,他语气沉沉,“草场要是有个歇家的话,也不至于每年春秋羊客皮客来,都被刮去好大一层皮。” 牧民大多都很朴实,又不太能说好中原话,每每春秋剪羊毛或羊羔下崽,外地客商过来,总会以最低廉的价格出手皮货和羊羔。 所以平西草场的牧民看着拥有成群的羔羊,其实还不如春山湾里有地的人生活滋润。 姜青禾觉得有点意思,她问,“当歇家有赚头吗?” 都兰和巴图尔神色诡异起来,然后都兰小声说:“没麻钱子。” 巴图尔很直接,“只有皮货和羔羊。” 怪不得没人来给草场当歇家,没搞头阿,姜青禾很现实,她其实是个朝钱主义者,一听没钱,立马熄了心里蹿起来的小火苗。 毕竟羊羔和皮货再攒攒也能换,什么歇家都是虚头巴脑的生意。 她转到正事上说:“我男人手艺很不错,把式不把式你们瞧了就知道,勒勒车得让我们瞧瞧。” “噢,额瞅瞅,”巴图尔探头去瞧,本来蒙古包穹顶上还有光能照见的,结果巴图尔一来,愣是把光遮得死死的。 徐祯干脆起身,把木屑包在围布里,兜成一团,地上没漏一点,才将补好的木桶递给他看。 巴图尔也不客气,举起来对着光一顿瞧,又舀了勺水进去晃荡,丁点没漏。 他大笑一声,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徐祯的肩膀,说:“好样的,有刷子。” 徐祯求助地看向姜青禾,他不知道咋接,姜青禾就问都兰,“还有桶要修不?” “太多了,”都兰拾掇出一堆的大桶小桶,有些朽到已经不能用了。 徐祯把那几个明显看起来坏太多的拿出来,“打几个新的吧。” “哎,”巴图尔着急,“不去看勒勒车了?” “要一家家修阿,晚点再去,”姜青禾回他,哪有那么快。 巴图尔很急,“那先修。” 他的勒勒车坏了,才没能转道去更西边的贺旗山脉夏营场,而是留在了草原。 修来修去,坏掉的地方补上了,但原本在夏季茂盛牧草地、崎岖坡道、泥泞沼泽都能灵活飞驰的勒勒车,拉起来变得特别费力。 勒勒车坏了,在草原上就变缚手缚脚起来。 巴图尔在旁边絮絮叨叨,关键徐祯一点也听不懂,只能把换木条的速度加快。 而姜青禾跟着都兰去剪羊毛和梳羊绒,她养的都是绵羊,绵羊一般五月末到六月初剪春毛,而山羊要在五月初抓绒。 绵羊的春毛并不算好,光泽度较差,一般牧民会用来搓绳子,或做春毛毡。 都兰一个人很难捆住羊,琪琪格太瘦弱了,所以她很多次都错过了剪春毛的时候。 这回有姜青禾帮忙把羊捆起来,都兰用剪子的时候笑得双颊鼓鼓,她说:“春毛还不够好,下次你秋天来帮我剪秋毛,给你一两的秋毛。” 秋毛的毛质好,长而且柔软,做出来的秋毛毡一点不扎,很舒服,所以纳羊毛税都得用秋毛。 姜青禾帮她按着羊,不让羊挣扎,她很爽快地点头,“成啊。” 其实剪羊毛应该贴着皮肉剪,剪出来的羊毛长,才能纳成毛线,可都兰很担心会剪到羊的皮肉,所以动剪子很犹豫,每一剪子都剪的很小心。 等她十头羊都剪完,姜青禾出了一身的汗,才拎起那团轻飘飘的半两羊毛,具体是多少也就估摸个大概。 都兰暂时不做新桶,她也没有盐可以换,就用半两羊毛加一罐子酥油抵了。 “走走走,”还没等徐祯东西收拾好,巴图尔就要拉着人走,姜青禾想说急啥啊。 巴图尔的蒙古包离都兰家的不远,就绕过几座蒙古包。不过这段路几人走了好久,没别的,经过一个蒙古包就有牧民出来寒暄,一听到是木匠,又拿出自家要修的东西。 耽搁来耽搁去,到巴图尔的蒙古包都快晌午了,他家的包架特别大,里面柜子、锅、桌子都比都兰家要大上一倍。 到的时候只有他的妻子萨仁在纺羊毛,她是个很温柔的蒙古女性,拿出一桶乳白色带酸味的奶制品,要招待他们。 “这是塔日嘎,”萨仁挖了满满冒尖一勺,微黄凝固的乳液堆叠成小山包。 姜青禾跟徐祯说:“那是酸奶,他们叫塔日嘎。” 牧民觉得在夏天吃酸奶有助于消暑。 巴图尔还拿出挂在毡布上的皮口袋,取出一把硬邦邦褐红色,上面纹路清晰的肉干,他管这叫宝日查,就是风干肉。 跟腊肉宝日兹的发音近似,都是冬天做,能保存到来年的食品。 巴图尔很好客,还要拿出一罐马奶酒,要跟徐祯喝,徐祯立马头摇手甩,抓起一条肉干说:“我吃这个就行。” 然后往嘴里塞,用力咬,嘶,没咬动。 吃风干肉没点牙口可真不行,咬下来还费腮帮子,他嘴里咬的一鼓一鼓,很浓盐渍过的味道在嘴里绽开。 他后头顺着纹理去撕咬下一条,很有韧劲连带着肉的纤维,嚼在嘴里刚开始不见得味道有多好,属于紧实耐嚼越嚼越香,到后面满嘴牛肉香。 但是嚼多了不仅腮帮子痛,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姜青禾比较喜欢吃肉酥,风干后掉下来的渣渣,不用大嚼特嚼,又酥又香。 巴图尔自己喝起了马奶酒,叫他们尝尝自家做的塔日嘎。 跟后世那种浓稠的酸奶不一样,草场的酸奶分两种,生酸奶和熟酸奶。 生酸奶就自然发酵,大多数牧民把挤好的奶一盖,等奶发酵凝固柔软,跟豆花差不多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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