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给两人端上来的是熟酸奶,熟酸奶要往新奶里放引子搅拌发酵,不过得等好几天才能变酸。 很多牧民都不等熟酸奶桶里的酸奶喝完,又往里加新奶,只要每天搅拌及时就不会变质。 熟酸奶的酸味很重,姜青禾有点不敢去舀,萨仁在一边瞧着她,她只能用银匙舀了口,很浓郁又很奇怪的酸,但很顺滑。 她吃不惯这口,觉得发酵过头了,很久酸味还在舌尖蔓延,真酸呐,她克制住自己五官不扭动。 然后跟巴图尔和萨仁分享了她带来的干粮:荞面巴子,用荞面做的馍馍。 巴图尔说:“配马奶酒很好。” 吃完就去看那辆坏了的勒勒车,跟春山湾的大轱辘车有点像,都是一对大车轮,不过勒勒车的车身比较小,更灵活轻便。 徐祯试着拉了下车,卡顿明显,他来回排查,最后说:“车脚子坏了。” 他指指那对大轱辘,湾里人把它们叫车脚子,车脚子要换其实还不如重做。 “再做一辆吧,”姜青禾用蒙语跟巴图尔说。 巴图尔舍不得,他反复摸着车轱辘,最后说:“给它换对好使的脚。” 牧民对草原上太多东西有感情了,不到万不得已,宁愿修都不愿意扔。 “换吧换吧,”姜青禾拍拍徐祯的手。 徐祯思考了下好使的脚,他建议,“可以换对挎瓦脚子或是皮轱辘。” 木脚子太容易磨损了。 姜青禾不知道咋说,做个通译费头发阿,她最后翻译:“要不用铁包木的轱辘,要不换牛皮轱辘,保管还能用五六年。” 巴图尔眼神亮得可以,好像打开了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叽里呱啦地说:“两个都做一只。” “没有这样的做法!” “那屁股露,”巴图尔又来显摆他那蹩脚的方言。 “是皮轱辘,”姜青禾都要冒烟了。 最后说了一通,定下来挎瓦脚子,至少铁的耐用。 姜青禾还给他泼冷水,“就换轱辘,也要一头羔羊。” “给给给,脚要好使,”巴图尔很阔气,他可是羊大户,光羊羔崽子就有五十来头。 姜青禾后悔了,她应该宰得更狠一些的,毕竟她仇富。
第18章 豆花泡馍 草场也许不需要木匠,但生活在草场的牧民很盼望木匠的到来。 他们有很多要补的东西,大到挤奶桶、安在牛马背上的驮桶、水桶、木桌、立柜,小到篦子、哨子、箸笼子、粪叉子等等。 桂乐苏大娘还想让徐祯给她新做个羊圈,原先的木头朽坏了,羊角一顶就裂个大口子,好悬没叫羊溜出去。 姜青禾让他们挨个说要做啥,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叠瓤瓤子,这玩意引火好用,在买不起纸的时候拿来记东西更好用。 她穷得连毛笔也买不起,倒是想过用羊毛做一只,后面发现,谁要一写就掉毛的笔啊。 姜青禾立马转换思路,毛笔不成就做炭笔,柳条子做炭笔好使。不过她只是看别人做过,真自己上手废了很多柳条。 最后把折成粉笔长短,筷子粗细的柳条,塞进很小的铁罐里,糊一圈泥巴堵死。那个铁罐本来就漏孔,她把其他小孔堵死,只留个孔出烟,再架起火烧,等烟不往外冒,拿出来的柳条子就烧的乌漆嘛黑,几根碰撞在一起像钉子敲击。 徐祯很费心把木头掏空,按炭笔大小给她做了个好几个笔套子。再把前头一点点削尖,写在瓤瓤子上头字迹挺清楚,当然跟铅笔是比不了的,但对于她来说很可以了。 “你还识字?”巴图尔惊讶,就相当于看到头牛会自己耕地,他又感慨,“该做歇家的。” 姜青禾当然会,她的会不是说写汉字,而是这边的文字,一种类似繁体字又稍微要简单一点的文字。 大伙没文化惯了,难得见到个能读书识字的,啧啧惊叹,都凑过来看。姜青禾也会指着上头的蒙语名字说:“这是朝鲁图德大叔的名字,那是塞音的名字…以及琪琪格。” 会说蒙语姜青禾也自然学了蒙文,她在语言上头有那么点小小的天赋,说写都很像样。 那个总是不说话的琪琪格看着那一长串的文字,她盯着最后一个名字,沉默良久。 “南边那么好,为什么来这里?”有牧民问姜青禾。 大伙都认为,会认字还能写字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春山湾,更不应该出现在平西草原。 “也许长生天要我们来到这里,”姜青禾说。 毕竟再也回不去了,她也只能这么说。 在草原游牧民族眼里,长生天就是他们永恒的信仰,姜青禾说到这个,大家都没话好说了。 他们不会质疑长生天。 当姜青禾记满五六张瓤瓤子,徐祯收好东西,她把一堆风干肉、奶渣、一块奶皮子、一罐酥油还有羊毛装在袋子里,徐祯拎过那桶刚挤的羊奶,巴图尔说要送他们回去。 “明天早点来。” “桶,新桶等着用哩。” 姜青禾冲他们招手,“会早点来的。” 直到勒勒车拐向更深的牧草里,巴图尔说要从北海子那拐,越往里走,黄花苜蓿渐渐消失,野韭菜占据了视野所及的全部土地。 “到秋天,这里野韭菜花开了,要做野韭菜花酱的,”巴图尔想起那辛辣的味道,抹一点在水煮羊肉上,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吃法了。 牧民每年入秋家家都得来采野韭菜花,细细剁碎加盐腌成韭菜花酱,是冬天里少不了的滋味。 “是啊,韭菜花酱要配羊肉的,”姜青禾附和。 她又跟徐祯说:“你知道长满野韭菜的地方,在蒙语里叫什么吗?” 徐祯摇头,又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在劳作中都已经变得很粗糙,掌心却很温热。 “叫海拉尔。”后来就成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而现在野韭菜还是野韭菜,姜青禾在颠簸的勒勒车上跟徐祯说,等换到青盐,她要腌好几坛的野韭,腌出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徐祯说会给她择最嫩的。 在这片野韭菜地里,充满了对美味的向往。 等穿过北海子,在旱柳树下巴图尔吆车,骏马踢踏蹄子,慢慢停下来。 姜青禾说要请他进屋坐坐,老实的蒙古汉子连忙摆手,立马调转车头走了,喊道早来接他们。 “明天得你自己去了,”姜青禾也很忙的。这几天田地浇水除草都是虎妮帮着做的,她还要把捡来的牛羊粪晒出去,喂兔子,以及把鲜草晒成干草料,还得晾晒粮食,怕有虫蛀。 听到这话,原本脊背挺得笔直的徐祯,立马松垮了下来,他挨着姜青禾,一遍遍说:“不想一个人去。” 其实徐祯从小到大都特别独立,但他失去所有亲人后,就很黏姜青禾。以前那会儿他刚毕业被调去外地建筑公司上班,愣是每周高铁来回折腾,没过半年就辞职了。 他说不想离开她那么远,后来就做木匠接活,陪姜青禾做田野调查到处跑,灰头土脸的,他反而乐在其中。 姜青禾不知道他有啥可乐的,一穷穷一窝。 她生起炉子,又拿出个罐子熬羊奶,见徐祯眼巴巴瞧着她,她叹口气,“再陪你一天。” 徐祯立马恢复精神,他笑着凑过去,姜青禾推他,“大热天的,别挨着我。” “噢,”徐祯开始挽起袖子在水盆里仔仔细细洗手,他擦干净手蹲在木桶边伸手捞了把泡开的黄豆,一颗颗胀鼓鼓的。 此时羊奶也沸腾起来,边缘起了很多泡泡,渐渐的又凝结成很薄的奶皮子,姜青禾就夹起来放碗里,加点糖和徐祯一人一半吃了。 也没等它再沸,而是提着泡开的黄豆和那罐羊奶,还有一些奶制品去了四婆家。 他们也没有石碾子,更没有手磨子,要磨豆浆做豆花只能去四婆家。 “做豆花好啊,”虎妮兴奋,“你晓得俺娘今儿做了啥,锅盔!” 她咂了砸嘴,“上回俺吃豆花泡馍,都过了好几个年头了,掰点脆馍,浇一汪辣子,那豆花尝起来真叫人馋嘞。” 话还没说完,背就挨了四婆一掌,“叨叨啥,过来磨。” 姜青禾还真没尝过豆花泡馍,她只吃过咸豆花和甜豆花。 做豆花泡馍要先熬豆浆,要磨得细,还得一遍遍过筛,蔓蔓嚼着奶渣蹲在旁边看,她看着豆浆从纱布里一点点漏下来,说了句,“跟羊挤奶一样。” “豆豆也要挤才有奶吗?” 徐祯回她,“豆豆挤出来的叫豆浆。” 前几个月生活太贫瘠,蔓蔓还没喝过豆浆,煮出来的第一锅豆浆她先尝了,又喝了口羊奶,她很苦恼。 徐祯问她,“好喝不?” “豆浆有豆豆的味道,羊奶有小羊的味道,都好喝。” 蔓蔓问,“为啥下雨不下奶?” 四婆大笑,“俺们蔓蔓是缸瓦盆倒核桃——瓜拉拉。” “我顶呱呱。” 姜青禾说她,“你想得挺美。” “我本来就挺美,”蔓蔓骄傲。 一时间哄堂大笑,笑闹间打了卤水的豆花成型,不像南边那种嫩豆花,这里的豆花粗拉拉,泛黄。 四婆拿出舍不得吃的油棒子,也叫麻花子,跟后世的麻花差不多,就是更憨实。 油棒子掰碎,投到豆浆里泡开,姜青禾以为再把豆花舀进去,没想到四婆又把锅盔切成稍带点厚度的薄片,也一起扔进去,过会儿再拿笊篱捞起来分到粗瓷碗里。 舀一勺豆花,洒把盐,浇一勺油汪汪的辣子,最后来勺滚烫的豆浆。 徐祯满怀期待,他尝了口软烫的豆花,又夹起泡软的馍片和油棒子,又咸又辣,他不是顶爱吃,这口味就跟喝不来咸奶茶一般。 姜青禾反倒觉得还可以,虎妮是老爱这口味了,馍片烙得香,油棒子吸足了汤汁,豆花又滑,豆浆香中带咸,她咂舌,“美死个人咧。” 蔓蔓说:“我尝尝,咋美。” 只能吃甜豆花,她可眼馋了,虎妮整个人就很粗,娃说想吃,虎妮就夹了点豆花给她。 蔓蔓满怀期待地进嘴,然后哇地呸在桌上,她眼里浸出一点泪,喊道:“啥美,麻人。” 小草赶紧把豆浆递给她,姜青禾半点不担心,笑趴在一旁,四婆也笑又恼,“哪有你们两个这样当娘的。” 蔓蔓见四婆气了,她喝完豆浆后小声说:“我也有不对啦。” 问她啥不对,她说顺嘴闲传的,逗得众人又是笑。 吃过豆花泡馍后,第二天早上他们吃了煎老豆腐,配黄米馇馇,吃美了去草场做活。 再去的时候,徐祯自己在那修,姜青禾去搂青草,割韭菜,拾粪,她还可惜这水泡子没鱼苗,不然她还能捞点。 又搂回一堆奶制品,吃的蔓蔓嘴里身上都一股奶味。 转天姜青禾就不跟着去了,徐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晚上回来说:“听不懂,又要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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