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有那家里粮食或是银钱不宽裕的,不解地问道:“里正,囤粮到夏收就成了?到时收了麦子就能接上茬了,为什么一定要囤到秋收?” 这么想的显然不少, 话音刚落,立时就有好几个人出声附和。 邹里正白他们一眼, 没好气道:“咱们齐州府跟兖州府紧挨着, 蝗虫吃光了兖州府的粮食,谁晓得它们会不会飞来齐州府吃咱们的粮食? 就算蝗虫不飞过来,万一发生个旱灾或是水灾, 到时麦子颗粒无收,粮价又被齐州府的难民搞成天价, 你们买得起吗? 买不起粮你们吃什么?连挖野菜充饥都挖不了,早被难民挖光了!你们干脆喝风得了!” 一番话将那几人堵得哑口无言。 邹里正又缓和了语气,劝说道:“咱村田地多,这几年光景又好,大家手里多少攒下些家资,也别藏着掖着了,该拿出来囤粮就囤粮。 银钱花没了可以再攒,但家里要是饿死了人,那可是花再多银钱都换不回来的。”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村人再无人提出异议,俱都乖巧答应着会囤粮。 至于私底下会不会阳奉阴违,邹里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该告知的都告知了,该建议的也都建议了。 如果他们舍不得银钱买粮囤粮,自己不想给自己活路,那也是咎由自取。 在邹里正忙活的这两日,姜椿又买回来十石麦子跟三石黄豆。 不提粮囤里那五石粟米,光麦子她家就囤了二十五石,能吃足足两年了。 至于黄豆,那都是囤来给宋时桉榨豆油吃的,压根就没被她算在粮食里头。 当然她也没忘了提醒舅舅郑艺跟表妹王银儿囤粮。 郑艺家她是亲自去的,从县城回来的次日,她卖完肉后就去了他家。 结果刚到门口,碰巧就遇到了正急匆匆出门,准备去肉摊子寻自己的郑艺。 “椿娘我正要去寻你呢,可巧你就来了。”郑艺大喜,也顾不上甚甥舅大防了,扯着她的袖子就往堂屋里拉。 进了堂屋后,郑艺关上堂屋的门,神神秘秘地说道:“兖州府闹了蝗灾,地里颗粒无收,朝廷也没赈灾,难民都跑咱们齐州府来了,过阵子粮食价格肯定飞涨。 你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赶紧买粮囤粮,最好能囤够到明年秋收的粮食,晚了可就买不到平价粮食了。” 姜椿笑道:“这不是巧了么,我来就是跟舅舅说这茬的,没想到舅舅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她这是关心则乱了,郑艺跟长子郑鹏每日都会进城送肉,好几波穿着破破烂烂的难民在城门外安营扎寨,他怎可能会瞧不见? 倒也没懊恼白跑这一趟,万一舅舅家不晓得呢? 郑艺惊讶地挑了挑眉:“你竟然知道?” 姜椿笑了笑:“我昨儿进城给夫君买药,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波难民,跟他们打听了下,才知道兖州府闹了蝗灾。 我想着既然闹了蝗灾,当地粮食不够吃,相邻的齐州府粮价必定会飞涨,所以昨儿回来后就在邱家粮店买了些粮食,今儿一早就赶着来提醒舅舅。” “我们同你一样,昨儿一从县城回来就立时去买粮了。” 郑艺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出声招来次子郑鹏,让他去搬三袋稻谷来给姜椿捎上。 姜椿推辞着不要。 齐州府地处北方,主要粮食作物是小麦,日常吃的都是小麦磨成的面粉。 并不种稻谷,稻谷都是南边贩运过来的,价格堪称天价。 姜椿昨儿买粮的时候瞧见过稻谷,本来少买点几袋给宋时桉煮粥吃,但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直接将她给劝退了。 想吃粥,煮粟米粥就是了。 粟米就是小米,小米粥便宜还养胃,比大米粥更适合宋时桉。 甥舅俩拉扯推让,郑鲲趁机将三袋稻谷抗到了门外的骡车上。 姜椿没奈何,只能笑纳了。 从郑艺家出来,她没直接去王家,寻了个拐角处站着,花一文钱让个小孩子去王家把姜柳给叫了出来。 她开门见山道:“兖州府闹蝗灾,朝廷不管,难民都跑咱们齐州府来了,过阵子粮价会飞涨。 咱村里都忙着买粮囤粮呢,你跟银姐儿说一声,让她想法子说服曹婆子囤粮,不然你俩就等着饿死。” 饿死倒不至于,王银儿存在自己这里的财产不少,但如果拿去买高价粮的话,她后半辈子可就没指望了。 姜柳唬得脸色惨白,招呼都没顾上打一声,抬脚就往王家跑。 要是闹饥荒,银表姐家又没囤够粮食的话,自己肯定会被赶回家的。 而她奶跟她爹肯定不舍得给她粮食吃,甚至还会拿她去换粮食。 她必须得说服银表姐买粮囤粮才行。 * 解决了囤粮的大事后,姜椿总算有空算一下自己这三日的收支了。 首先是进城那日的进项与花销。 明面上的收入就只有一样,那就是去书铺卖掉宋时桉抄的书,入账一百五十文。 而支出的话就多了。 交取暖炉尾款二两又二百五十文;药铺抓药二两银子;给宋时桉买银簪三两六钱银子;买鹿皮靴六两二钱银子;买石炭一千三百五十文。 中途施舍给兖州府来的难民一百文。 回到红叶镇后,在邱家粮店买粮又花去八两银子。 后头两日又花九两一钱买了十石麦子跟三石黄豆,其实按粮价算本该是九两二钱来着,祁掌柜少收了一钱。 姜椿拿炭条在宋时桉裁剪下来的纸条上笔算了下,然后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这三日她收入一百五十文,支出二十九两银子,负收益高达二十八两银子又八百五十文。 姜椿进城那日带在身上的三十两银子,现在手里只剩下一两多银子。 即便算上炕洞里那两吊半钱,以及姜河这三日卖肉赚到的三百多文,也不过勉强凑够四两银子。 什么叫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姜椿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实际上她以往在钱庄打卡签到得到的银钱奖励都存在系统仓库里没动过,折合成银子的话,有三十一两多点。 但是这些银钱放在系统仓库里,旁人看不见,是她最后的倚仗,不到万不得已,她肯定不会去动的。 当然,系统仓库里除了银钱,还放着她这两回打卡签到得到的奖励,其中有不少值钱的物什。 只是现在难民陆续到达红叶县,城里城外渐渐乱起来,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去当铺当东西的话会被压价不说,还不安全,显然去不得。 傍晚吃晚饭时,姜椿将家里的财务状况说与另外两名家庭成员知晓,然后后叹气道:“咱家现在真是精穷了,打今儿开始得俭省起来了。” 宋时桉抬头斜了她一眼,没问她为何不动那五百两银票跟五十两金子。 她知晓他将来会飞黄腾达,想必也能猜到自己两年后返京时会带上她跟姜河。 她掐着这些存款不动,多半是预备进京以后花用的。 他想说返京后朝廷会将宋家被抄没的财产全都还回来,到时自己的财物都交给她管着,她想如何花用就如何花用,没必要现在就俭省。 但他没法说。 重生之事太过离奇,他自己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确定两年后宋家是否会如他记忆中那般得以平反…… 所以他暂时还不想暴露重生这个秘密。 想了想,他对姜椿说道:“卢正衡送来的物什,画完给他的两幅画后,应还能再画两幅。 回头我将它们画出来,你拿去书画铺子卖了换钱。” 姜椿听得内心一阵感动。 他这样清高孤傲的文人墨客,用银钱来衡量他们的作品,对他们来说是种莫大的侮辱。 宋家没出事前,满京城的达官贵人,包括皇亲国戚在内,无一人能求得他的画。 也就他嫡亲的姐夫燕王,手里有一副,还不是他赠与的,是他姐姐宋时予的陪嫁。 但他却为了帮自己摆平刘启檀,承诺替卢正衡画一幅画。 现如今他见家里银钱紧巴,手里绘画材料还有剩,竟然愿意再多画两幅出来让自己拿去换钱。 可以说很难能可贵了。 然后就被她一口给否决了:“夫君说什么呢?你画完欠县太爷的那幅画,再画一副出来高价卖给他,银钱拿去托人寻亲,旁的就不要再画了。 咱们红叶县就那么丁点大,书画铺子的掌柜见识也有限,你的画送过去,能出二三十两银子都算多的,兴许十几两都有可能。 我虽然见识少,但也晓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如果你的画随便在县城的书画铺子就能买到,那花大价钱买你画的县太爷岂不成了冤大头? 咱们没必要为这几十两银子,得罪县太爷这个父母官。” 姜河听了闺女的话,觉得十分在理,立时附和道:“椿娘说得对,女婿你的画别轻易卖,那些人不识货,白糟蹋了你的好画。” 宋时桉本想说此举得罪不了卢正衡,他这个猴精猴精的家伙,不可能不派人盯着姜家。 只怕姜椿前脚将自己的画送去书画铺子,后脚他就让人把画买回去了。 自己的画,有一副算一副,肯定不会落到卢正衡以外的人手里。 不过想想这似乎太便宜卢正衡了,等丫调回京城后,还不晓得会如何跟人炫耀呢。 如果自己窝在大柳树村当一辈子赘婿倒罢了,偏他两年后就会回京,这张老脸还是得要的。 况且…… 宋时桉不动神色地瞥了姜椿的右手一眼。 他才不信她手里就只这点银钱,没旁的值钱物什了,要知道她可是有凭空取物神通的。 所以家里银钱虽紧巴,但又没那么紧巴。 不等他回应,姜河又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再说了,咱家还有银票跟金子呢,要是真遇上急用钱的地方,也不会抓瞎的。” 姜椿点头,附和道:“就是呀,我说精穷只是说手里零碎银钱用差不多了的意思,可没说咱家当真精穷了,那不能够。” 宋时桉借坡下驴,颔首道:“我听爹跟娘子的,只画两幅画便收手。” 姜椿对宋时桉主动表示要卖画补贴家用的表现很满意,投桃报李,夜里睡下后,她主动将他热水泡完脚后仍有些冰凉的脚放到自己肚子上,替他暖脚。 宋时桉唬了一跳,连忙去抽自己的脚,嘴里斥责道:“你莫胡来,女子小腹可受不得凉。” 这家伙成日嚷嚷着要生两个小崽子,竟也不晓得保护自己的身子。 多少女子因为宫寒而难以受孕,包括他长姐亦是如此,因在圈禁时受了凉,太医替她调养了好几年,才终于怀上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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