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让他更换称呼,后又让他随侍身边,甚至愿意打听他的喜好。 姜瑶眸色微暗,她对他好,归根结底也就是两点原因,全和前世有关。 第一点是为了报恩。 上辈子,她和谢兰修相处了那么多年,谢家也就庇护了她那么多年。 没有认识谢兰修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战战兢兢讨好姜拂玉,渴望能够获得她还有大臣们的认可。 可自打和谢家公子关系好起来之后,她就发现,从前说她蠢笨,说她出身不好的声音偃旗息鼓,那些看不起她的大臣们也对她客气多了。 然后她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谢兰修是谢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孩子,她和谢兰修亲近,谢家自然而然划入她的势力范围中。 她发现自己原来不止可以讨好姜拂玉,还可以讨好别人,借助世家的势力保护自己。 所以后来,她几乎一直都在暗戳戳结党营私,用自己储君的身份,再许诺好处,在朝廷里拉拢了不少人给自己办事。虽然最后玩崩了,但不妨碍她潇洒了好几年。 而另一点,则是出于……愧疚。 谢家最后也是因为她而倒的。 当初,所有人都知道姜瑶最大的靠山是谢家,想要动姜瑶,必先除掉谢家。 姜瑶被诬告刺杀姜拂玉时,其他谢家曾经得罪过都世家也在联合起来一起整谢家,谢知止被逼得一头撞死在了丹樨上,谢氏满门困于天牢,不少人因疫病而亡。 她当时尚且自身难保,只能勉力救下了谢兰修。 姜瑶移开目光,看向楼下,“我说了我和你有缘,我有意与你结交,自然是要对你好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比平时低了许多。 谢兰修没有再问,半信半疑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米粥。 姜瑶探头打量着下方的酒肆。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酒肆的生意很火,早晨才将酒幌挂出来不久,就有不少人人提着酒壶来打酒,排成了一条长队,更有达官贵人家外出采买的奴仆,过来把酒一坛接一坛地往家里运。 禾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殿下,查出来了,云娘离开楼前曾经喝的就是这家酒肆里的酒,已经将云娘房内酒坛里装的酒水和这家店内的桑叶酒对比过了,是一样的。” 姜瑶敲着窗台,不满地道:“一天之中,你们就查出了这点东西。” 禾青连忙把剩下的也告诉她:“这酒肆在城中并非只在城中开了一家,城内一共有五家这样的酒肆,挂同个招牌,他们所卖的酒都是由城外的酒窖里运进来的。” 就是相当于是连锁店。 禾青和姜瑶说道:“属下已经查了城外的酒窖,里面的布局和普通酒窖没什么区别,可是那酒庄的主人极为神秘,并不能确定是谁。” “只是,原来酒庄所属的田地是官用农田,想要打通官府获批建造酒庄并不简单,属下推断,这位主人非富即贵。” 姜瑶笑了。 谢兰修这时候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并不是特别想吃东西,只是姜瑶吩咐,硬着头皮咬了几口,见姜瑶起身往楼下去,立刻跟上。 姜瑶今天穿的是裙子,随身携带着手帕,忽而转身,将丝帕递到谢兰修身前,“兰修擦擦脸。” 谢兰修一愣,抓起丝帕那刻姜瑶已经抽身离开,他刚想要擦脸,却忽然想起,他用膳时规矩素来端正,怎么可能往脸上留下东西。 他将帕子收好,追了上去,“殿下,等等。” 姜瑶走的脚步极快,把谢兰修落在身后。 谢兰修有种错觉,他不是来协助姜瑶查案的,而是已经成了姜瑶的跟班。 巷头的酒肆前,人来人往,不少客人排队等候打酒,姜瑶规规矩矩地等在后面,排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她。 “小客官,你要多少?” 酒肆的小厮问完后,才发现姜瑶没有带打酒的容器。 酒肆的客人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打得少的,要自带器皿,如果打得多,就可以一坛一坛地买。 不过酒非寻常五谷,一般人家哪能天天喝,能够一次买下一坛酒的,都是中上人家了。 姜瑶递上了金叶子,顺便给了偷偷塞他二两碎银,“这位小哥,给我来三坛酒,这碎银就当是打赏你的,收着就好了。” 那小厮一看银子,当即喜笑颜开,连忙招呼人去搬酒。 姜瑶趁机问道:“对了,你们这酒馆看着生意挺好,在城里开了几年呀?” 小厮答道:“咱们这酒馆可在京中开了七八年了,这不,咱家酒酿得好,尤其是桑叶酒,别说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爱喝,就连朝廷里一些大人们也爱,什么孙尚书白大人,他们家就住在这附近,他们家的奴仆都时常来这边打酒!也是咱家常客!” 姜瑶歪了歪脑袋:“开了那么多年,可有人没有喝出什么事来?” 比如说喝了酒突然发癫跳湖的。 这是个晦气的问题,但是小厮收了钱,也不好啐她,只好敷衍道:“这些都是桑叶酿的酒,哪能喝出什么问题,咱家也不能砸自己的招牌,如果真有问题,都是人的问题。” 姜瑶又问:“能问问你们家老板是哪位吗?” 小厮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要说咱家这顶头老板,咱也没见过,老板家大业大,也不缺这一间酒肆,咱就是个干活的,怎么知道老板是谁。” 说着,姜瑶要的几坛酒已经搬出来了。 姜瑶让人把酒扛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低头沉思,将之前的信息串了起来。 云娘死前没有见过外人,只喝了外头打的桑叶酒。 酒肆的老板是个神秘,身份高贵的人。 昨天看的账簿中,襄阳王府每月有两千两银子不明来路的进账。 几家开在上京城闹市、生意火爆的酒肆,一个月究竟能有多少银钱入账? 姜瑶好像一瞬间感觉好像一切都串在了一起,现在就只差一个结果。 马车缓缓由南宫门入内,将车内两人放了下来。 谢兰修这才如梦初醒,姜瑶这是将他也带进宫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今天结束得这样快,他本来还以为姜瑶要带他去别的什么地方。 时间还早,下车后,谢兰修犹豫着要不要顺路去文库一趟,姜瑶却忽然轻轻捏住他的衣袖。 “兰修不如去我宫中坐坐?” 她眨着眼睛,似乎担心他不答应,又补充了一句:“我家猫会后空……” 姜瑶说到一半发现她没有养猫,岂不容易穿帮,卡壳片刻,灵机一动道:“不对,我爹爹会杂耍,可以让他表演一个给你看。”
第49章 隔阂 一半哄一半骗, 再施加威逼利诱,姜瑶总归是将谢兰修拉进了凤仪宫。 带谢兰修回凤仪宫的原因很简单。 方才看他脚步所向的方向,姜瑶就猜出他想要跑回文库里去。 在姜瑶看来, 文库那个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人迹罕至,光线又暗沉, 一天到晚在文库里待着迟早会被闷坏的。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顺带将谢兰修拐回凤仪宫去舒舒心,别老想着修史。 林愫会杂耍当然是她随口胡掐,她那位风光霁月的爹爹怎么可能会这种东西。 不过跟“猫会后空翻”一样,都是借口罢了,为的就是将谢兰修给哄过来。 谢兰修是个知礼懂分寸的人, 哪怕真的好奇,也肯定不会真的要求林愫给他真表演一个。 即便看不到杂耍,但凤仪宫的茶水点心管够,足以招待谢兰修。 谢兰修跟在姜瑶身边穿过宫道,他还是头一次去皇帝后侍的宫苑。 事实上, 他愿意去凤仪宫, 只是单纯不想拒绝姜瑶。 祖父说过,公主殿下是今后的储君, 他和她交好,总归可以为谢氏带来好处。 就算不为了谢氏, 从私心上,他也愿意跟公主殿下亲近, 待在殿下身边的感觉, 很是奇妙。 在文库的时间常有,和公主殿下相处的时间不常有, 他现在和公主殿下待在一起。 她既相邀,半推半就,却之不恭,乖乖地跟了过来。 凤仪宫中,林愫换了一身层层晕染的青色衣衫从屋里出来,衣袂翻飞,层层叠叠,烟雨朦胧跃然其上。 他长身立在花圃前,宛若山水画中走出来那般绝尘脱俗。 在宫苑前劳作的小宫女,忍不住感叹:郎君气质果真是千变万化,怎么打扮怎么好看。只是可惜,陛下这几天都没往凤仪宫来,见不到这一幕。 这两天放晴,花圃里的花苗都撑起了腰杆,林愫最播种的是月季和桂花,经历几天的大雨,不仅没有坏根,反而令这些花儿吸饱了水土,长势愈发良好。 院子里还有一棵巨大的石榴树,正是石榴开花的时节,榴花红艳艳,挂于枝头,令人见之眼前一亮,赏心悦目。 院子的搁着石桌和小凳,不下雨的时候,宫人们每日早晨都会将茶具和新鲜的点心摆上来放着。 林愫知道姜瑶挑食,不会正经吃饭,为了让她每天能够填饱肚子,也就没有限制姜瑶吃点心,宫里各个角落都遍布着她爱吃的零嘴,以便姜瑶随时取用。 林愫捏着桌上的青瓷杯子,在手中掂量片刻,忽而往上一抛,杯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去,又落了下来,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杂耍…… 也亏姜瑶想得出来。 试过一个,他连续抛了两个,三个,四个……杯子在他掌心轮轴转着,抛起又落下。 对于他来说,这些雕虫小技太简单了,就是重复一个动作,手速快点就可以完成。 周围的宫人虽然好奇林愫此时的举动,但也没敢认真盯着林愫看,只是瞄了一眼,便又继续认真干着自己的活。 所以姜瑶带着谢兰修走进凤仪宫时看见的情景就是这样的:林愫穿着一身青衫,站在石榴树边抛着茶杯玩。 茶杯高高颠起,又掉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比外杂耍的记人差。 见到姜瑶入内,林愫好似分神了一刻,用力太过,有个茶杯抛得太高,拌到了石榴花枝,反弹回来时偏离方向。 林愫也不急,忽而一个翻转,手腕灵巧地将茶杯甩向桌上,然后逐一地将剩下的茶杯收好,稳稳当当地在桌上排成一排。 表演完毕。 姜瑶:“……” 姜瑶满眼不可置信。 谁能来告诉她,林愫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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