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修瞳孔也微微放大,惊奇地看着林愫。 他本来以为姜瑶只是随口说说,没想法这位林郎君真的会杂耍。 这些杂技在宫外不足为奇,谢家府邸位于闹市中心,时常会有伎人在门前表演杂耍,偶尔谢兰修回府,看伎人表演辛苦,也会让人给他们打赏些银钱。 但是如果放在宫内,那一下子就新奇起来,谢兰修对这位郎君的敬重又多了一分。这位林郎君当真是多才多艺,此等杂技亦有涉猎。 姜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摸了摸鼻子,愣愣地道:“我说我爹会杂耍,你看,没有骗你吧。” 其实,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林愫什么时候学会这玩意了?以前她可从来没看见林愫在她面前展示过这些? 林愫放下茶杯,对宫人们吩咐道:“换一套新的茶具来。” 然后转身看向姜瑶和谢兰修,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阿昭回来了,谢三郎君也来了,快过来,给你们准备了点心和花茶,过来尝尝吧。” 他语气和善,听起来让人倍感亲切,谢兰修心想宫中传言果然名不虚传,林郎君当真是个温和极了的人。 谢兰修正要行礼,还没躬身就被姜瑶一把拉了上前。 “爹爹……”姜瑶一边喊着林愫一边拽着谢兰修上前落座,“今日结束得早,我便带着兰修回来坐坐。” 由于身高有别,谢兰修被姜瑶拽着的时候必须躬身,踉踉跄跄,就被按到了小板凳前,才抽出空喊一声:“郎君安好。” 姜瑶道:“兰修不用客气,快尝尝我爹泡的茶,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宫女们已经将新的茶具收拾了出来,给谢兰修倒了一杯花茶。 谢家三郎君和姜瑶口味一样,喜欢甜茶。姜瑶把茶杯递到他身边,谢兰修连忙双手接过,受宠若惊,“多谢殿下和郎君。” 林愫面前,他也不敢喊姜瑶“阿昭”,规规矩矩地喊她一声“殿下”。 甚至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得不时观察林愫的神色,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令郎君不悦。 林愫神色温和,在旁边的石凳落座,微笑着注视他们两人,目光放在谢兰修身上:“谢三郎君不必多礼,我的宫中没那么多规矩,公主殿下也不喜欢拘礼,你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好了。” 谢兰修忙道:“兰修明白。” 姜瑶抿了一口茶,小心翼翼地去看林愫。 姜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她进宫时和谢兰修说的话,不会被哪个不长眼的漏给林愫听了吧? 她思索着这个可能,有些心虚地问道:“爹爹,你刚刚抛…那茶杯……” 林愫说道:“闲来无事,在练习一种新学的把戏,本来想着皇太后生辰时讨巧哄她开心,正巧碰见阿昭回来,让阿昭先看到了,阿昭觉得怎么样,喜欢看吗?” 皇太后的生辰的确快到了,但此时碰见他表演这把戏,这应该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姜瑶默了默,道“……喜欢。” 林愫又温和地问谢兰修:“三郎君觉得如何?” 谢兰修自是应和道:“兰修大开眼界。” 林愫抚掌笑道:“那下次三郎君再来,我练个难度大些的。” 姜瑶听得一阵汗颜,“爹爹,要不我们还是养只狸奴吧。” …… 谢兰修饮了一口花茶,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花瓣出神,入口时才发现,这花茶居然是甜的,清香动人,沁人心脾。 他有些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忍不住垂下眼眸。 这微妙的情绪落在了林愫眼里,“这茶不合三郎君口味吗?” “啊?”谢兰修被喊得一惊,“不是!” “何必这样一惊一乍的,我很吓人吗?” 林愫微笑着,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用这样大语气和谢兰修说话,这孩子应该不会感觉到负担。 谢兰修连忙放下茶杯,“没有,只是兰修想起了些旧事,心思浮动罢了。” 林愫笑着,这位谢三郎君不愧是他那老师手把手养出来的孙子。 虽然性情方面称得上是端方而雅,可要深入探究,便可发觉这人竟然有些呆呆的。 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纯白如纸,一个孩子心思深重与否,全都要看大人们给他们灌输什么。 这孩子天天跟在那位老人家身边,心思坏不到哪里去,只是太过拘束,限制了天性,被和他这个年纪格格不入的礼制束缚,他又还没有学会像成年人那样子变通,导致整个人都有些别扭。 林愫目光悠悠,转向谢兰修的手腕,那里系着一颗木刻的念珠。 林愫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装饰,他凝视片刻,问道:“谢三郎君手腕上这颗珠子是?” “这个是祖父在城外半山寺为兰修所求。” 谢兰修把茶杯放下,解释道:“年幼时父亲离京任官,母亲随父亲远行,当时兰修年幼,不宜长途跋涉,便留于上京,由祖父照料,这是祖父在兰修周岁时出城为兰修求来的念珠,就相当于是平安符,有消灾之意。” 林愫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也就是说是三郎君从小佩戴在身上?” “自周岁起系于手腕,从未离身。” 听他问到念珠,谢兰修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他雪白纤细的手腕上,那一抹红绳十分显眼。 念珠乃木制,这算不上是什么值钱的饰品,他日日佩戴,只是顾念英国公的心意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愫忽然对这颗念珠起了兴趣。 听他们讨论起这粒念珠,姜瑶也朝谢兰修手腕上看了过去。 她对这颗珠子在熟悉不过了。 上辈子,谢兰修曾经这颗念珠系在自己手腕上,直到她死时,也一直佩戴在身边。 “我知道殿下不信神佛,只求这个平安符,能够给殿下带来一丝希望……” “兰修心有不甘,陪殿下走了那么久,却不能得见殿下君临天下那日,只求此物代替兰修长久陪在殿下身边,这亦是臣私心,只愿今后殿下得见此物,便时时能想起兰修……” 姜瑶耳畔掠过一些隔世的声音,想起旧事,姜瑶忍不住垂下眼眸,看着茶杯上的倒影出神。 林愫忽然转向她:“阿昭喜欢吗?” “啊?” 姜瑶没有想到林愫会喊她,立刻回神,手一抖,茶水差点撒了出来,只听林愫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喜欢,爹爹也去给你求一个来。” “阿昭的平安锁也不能一直带到长大,可以换一个轻便点的平安符,像谢郎君那样的正好。” 姜瑶有些怔神,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下意识答道:“也好……” …… 林愫似乎和谢兰修聊得很投缘,事实上,只要林愫愿意,他和谁都很能聊得来。 先是问了英国公的身体,然后又不动声色考核了一遍谢兰修的学识,最后说到他现在正在编写的《南陈史》。 谢兰修刚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被林愫引着,渐渐也就放开了,几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午。 林愫心想他问得也差不多了,转头顺手敲了敲姜瑶的头,“兰修蕙质兰心,我们家阿昭以后可要多多和他相处。” 再多多向他学习。 林愫向来相信自己看人的目光,谢郎君心思明亮,风格秀整,谨思慎行,在世人赞誉中守护本心,不骄不矜,是为君子。 姜瑶和他交朋友,林愫很是放心。 唯一不妥之处,反而是担心姜瑶那个反骨的将他给带坏。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愫得给两个孩子留点相处时间。 林愫怕自己在,他们两个人放不开,便提出要去见姜拂玉,留两个人在凤仪宫中。 姜瑶抱来棋具,就在小桌上摆开棋盘,和谢兰修在一片石榴花下下棋。 午后阳光将温暖的树影投落到他们身上,万籁只余风过草木的簌簌声,两人一步一步地走着棋局。 重生之前姜瑶和二十岁的谢兰修下棋,输赢参半,重生之后的姜瑶和十二岁谢兰修下棋——姜瑶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几盘过后,胜负显而易见,谢兰修局局落败。 他也不恼,输得坦坦荡荡:“兰修学艺不精,比不得殿下。” 他这样说得姜瑶都感觉自己有点胜之不武。 姜瑶笑着将棋局打乱:“兰修,不如我们换一种玩法。” 姜瑶将五子棋的玩法教给了他,谢兰修领悟能力极强,立刻就明白了规则。 这种小学生互啄的弱智玩法,和被誉为风雅的围棋完全不一样,不用过脑思考,能赢与否不在于棋力如何,全靠眼力和灵机一动,两个人刚开始玩便投入了进去。 几局下来,两个人势均力敌,有输有赢。 谢兰修一时兴起,取一黑子放于棋盘上,展颜微笑道:“阿昭,我赢了。” 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姜瑶都难得可以看见谢兰修真正开怀的笑容。 其实,和上辈子姜拂玉对姜瑶寄予厚望一样,谢家人同样看重谢兰修,着力于培养谢兰修。 在谢家这一辈的几个兄弟中,老大摆烂,老二身故,老四不懂事,全家上下只有他这个谢三郎能看得过去。 和姜瑶不同的是,谢兰修足够争气,能够做到满足几乎所有人心中的期望,成为世人赞誉的完美君子。 可本质上,他和姜瑶都是一样的人。为了保持世人眼中年少老成、懂事知礼的形象,他从来不会和同龄人一样玩耍,以至于很多人都忽视了他的真实年纪。 此刻这点无意中显露在外童心让姜瑶心念微动,凝视着他的笑容有些忡然。 谢兰修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姜瑶不高兴了,握着棋子的手一僵,有些无措地怔愣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收回去好。 姜瑶连忙说:“我又不是输不起,兰修赢了就是赢了,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意思吗?” 谢兰修忽而发觉,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玩耍。 待在公主殿下身边,他似乎可以很轻松,不用去想祖父寄予在自己身上的厚望,也不必去思考《南陈史》下一卷该怎么写。他要思考的,只有眼前和殿下的棋局。 他忽然福至心灵,竟是脱口而出道:“多谢阿昭。” 姜瑶一愣,抬头望去,只见谢兰修双颊已经红了,他垂下头,不敢和姜瑶对视。 小郎君的脸红的模样令姜瑶忍不住心生怜惜,抿唇笑道:“这都哪跟哪,用得着说谢我,你如果喜欢这样玩,我们再来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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