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脖子还在。 少女遂重新闭上眼睛。 …… 同一刻,有人也转了转脖子。 处理罢公务的青年自书案后起身,闭目抬起一只大手揉了揉太阳穴。 “郎君,有京师来的密信。”近随叩门而入,将两封信笺呈上。 青年随手打开其中一封,其内信纸折叠整齐,展开来看,其上却并无字迹,而是一幅少女画像。
第6章 勿要碎嘴 那青年郎君轻“咦”了一声。 “长吉,你来看,这画上的小女郎是否有些眼熟?” 近随长吉闻言去看,却是摇头:“属下并无印象。” 不由地道:“……夫人这是又替郎君物色了哪家女郎?” 郎君为家中独子,年过二十却迟迟不肯议亲,夫人为此很是抓心挠肺,素日里凡是听说哪家府上娶了新妇,轻则心绪不宁走坐不安,重则急火攻心大病三日。 “未必是阿娘。”青年将另一封信拆开,眉心微动:“喻增——” 长吉极为意外:“此人怎会传信于郎君?” 喻增为朝中宦官之首,总管司宫台,极得圣人信用,寻常官员见了要称一句“喻公”。 但其人傲慢自恃,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独来独往,平日里从不予人好脸色,好似人人皆掘了他的祖坟,另又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 “喻公竟也有托我寻人的一日。”青年的视线又回到那幅画像上,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常将军府上的姑娘走丢了……” “常将军?”长吉听得迷糊了:“常将军府上的姑娘丢了,喻常侍着得什么急?且其耳目众多,不缺寻人的手段,又为何会托到郎君身上?” “正因是耳目众多。”青年看着那信上所写,道:“喻增知晓我奉圣人密令来了合州,又已查出了那常家女郎多半就在合州一带……我如今既在此办差,他若寻人动作太大,未免有妨碍圣人旨意之嫌。” 至于为何常将军府上的姑娘丢了,一贯独来独往的喻常侍暗中也跟着着急——或是与旧事有关吧。 许久之前,常将军与喻常侍都曾效忠于同一人。 思及此,青年眼中有着短暂的恍惚。 “那郎君要帮这个忙吗?” “为何不帮。”青年回过神,叹道:“此等能让喻公欠下人情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可郎君也没什么事能求到他头上去——” “此言大误。”青年重新坐回了椅中:“路上白捡的东西用不用得着另说,总得先捡了起来。你不捡,便有旁人来捡。我这个人,一贯最是见不得旁人捡便宜的,若见别人白捡了便宜,我觉都睡不安稳。” 长吉:“……” 郎君半真半假的有病言论,总是层出不穷。 “常家女郎走丢一事,既在合州,或与眼下正探查之事有关。”青年两指按着书案上的那幅画像推了推,交待道:“那周家村内之事既已查实,便可即刻查办,你亲自跟过去,凭此画像查探留意是否有年岁样貌相符之人。” “是。” 长吉应下,收起画像将要退去之际,只听书案后的人又将他唤住:“等等。” “郎君还有何交待?” “女郎走丢之事不宜宣扬,寻人便寻人,勿要碎嘴。” 长吉面颊一颤。 他长吉可是郑国公府百里挑一的绝顶护卫,专业素养极强,面冷心冷手中的刀更冷,岂会是那碎嘴之人? 郎君此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近随自觉委屈地离去,随着书房的门被合上,青年的视线落在了被镇纸压着的那几张画着血押的粗纸之上。 旋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微一抬眉,若有所思。 …… 周家村内,此刻并不平静。 里正刚骂骂咧咧地回到家中,半边脸上还有着未消的红肿。 他今日带着银子入城去见贵人府上的管事,刚说了没几句,便有一肥头大耳的锦衣男子走了进来,管事言说那是府上公子,他刚要行礼,便被那公子一脚踹在心窝处,又掴了他一耳光,冲他破口大骂起来。 他不明所以却也连连赔罪,不知是何时开罪了这位郎君。 莫名其妙挨了打,心里少不得犯嘀咕,待回来的路上仔细回想那位郎君骂他的那些话,心中不禁就生出了一个猜测。 柳珂巷里的那位“员外”从未露过真容,莫不是…… 而老栓弄丢的那个“好货”,听说原本正是要送去柳珂巷的…… 而今老栓夫妻不见了,那“货”也逃了—— 他去贵人府上欲言明此事,话还没说完呢,却遭贵人府上郎君一顿打骂。 想着这些,里正坐在凳上,心中生出了一个猜测来。 此时跛脚妇人端着一盆水进来,捧到他面前,低声说:“净手吧,饭菜备好了。” “滚!这个时候过来碍的什么眼!” 正心烦不已的男人抬手将盆掀翻,热水全洒在了妇人身上。 妇人脸色麻木地蹲身下去,拿抹布擦地上的水。 “让你滚没听见是吧!”男人一脚踢过去,似要将今日在城中遭受的待遇全发泄到面前骨瘦如柴的妇人身上。 妇人咬紧牙关忍受着他的拳打脚踢。 “别打阿娘,别打阿娘了!” 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哭着扑过来抱住妇人。 “你也给老子找不痛快是吧!”男人怒气更甚,一把拽起小女孩就朝堂屋外走去:“看来上回的记性还不够!老子今日非打死你这赔钱货不可!” 小女孩哭叫挣扎着。 女人见哀求无望,心中恐惧浓极,抓起手边的木凳,爬坐起身,追上去朝着男人身上砸了过去。 男人的脸色登时阴沉到了极点,丢开了小女孩,抓起了门边的铁锹。 身上滴着水的妇人回过神来,惨白着一张脸后退了几步,初春的夜,冷得人发抖。 “爹,出事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外面跑回来,并不看妇人和女孩,气喘吁吁地道:“外头来了好些像是官差打扮的人!” “官差?”攥着铁锹的男人皱皱眉,却并不慌乱:“我去看看!” “娘,你怎么又惹爹生气!”少年埋怨了妇人一句,也跟着跑了出去。 通身发颤的妇人上前抱过女儿,小声安抚着:“妞妞别怕……” 然而泪水却止不住地砸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无所谓了,可她的女儿……且不说能不能熬得到平安长大那一日,纵是长大之后,等着妞妞的又会是什么呢? 亲生的女儿也能拿来换银子,在这个魔窟般的村子里并不是没有先例。 外面的声音混乱嘈杂起来,有火光映亮了夜色。 妇人紧紧抱着女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院外,火光也映入了她那双枯寂的眸中。
第7章 难逃一疯 一只只燃烧着的火把,将整座周家村变得亮如白昼。 “里正,这些官差是哪里来的!”有村民急声问。 看着那些把整座村子都已围起的官兵,里正的脸色也慌了:“这瞧着不像是咱们合州的官差……!” 那些官兵们的装束他未曾见过,只觉个个周身冷肃不容侵犯。 “一家家的搜,一户都不能落下!” 很快,四下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犬吠,哭喊,求饶,指认,怒骂,诸声交杂。 抱着女儿躲在院门后偷看的妇人,睁大眼睛望着那些火光,似同窥见了曙光。 …… 天色将明之际,合州城中刺史府众家眷,自睡梦中被惊醒。 “一大早的叫嚷什么,哭丧呢!” 肥头大耳的男人起身坐在榻边骂道。 “郎君,大事不好了……!” 男人瞪向说话的小厮:“能出什么大事!” 这里是合州! 他父亲是合州刺史! 小厮颤声道:“京中……是京中来人了!” 男人皱眉,起身披衣:“京中来人又如何,父亲在京中又不是没人!” …… 合州刺史赵赋,正快步往前院走去。 他竟不知朝廷有钦差来了合州! 且悄无声息地通过周家村的买卖查到了他的身上,天还没亮就带人围了他的府宅! 若是旁的还好,他至少不会全无察觉,但对方从周家村着手,可谓没有留给他半点反应的余地! “家主无需慌张,咬死了不认便是……”一旁的幕僚边走边低声说着。 “本官心中有数,只是还需尽快传信去京师!”赵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本官与之往来多年,已是同在一条船上……他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着,忽然问:“对了,可知那钦差是何人?” “这个尚不清楚,瞒得一丝风声都不曾传出……” 说话间,已来到了前院。 府门外,左右两队腰间佩刀的卫军快步而入,两队军士之间,有一道颀长身影走来。 那青年郎君外罩一件广袖氅衣,负手信步而来,一双深刻的眉眼似沾了些清晨春寒之气,开口时语气却随意悠哉:“久违了,赵刺史。”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赵赋脚下一顿,面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魏……” 来的竟是此人! …… 刺史府出事,很快即轰动四下。 晨早时分,客栈初开不久,堂中便围聚了许多人,七嘴八舌,面色惊异。 早起洗漱罢,已在房中试着练了半个时辰早功的少女,闻声推开门走了出来。 “郎君……您起来了!”一旁站在围栏前,探头望向楼下堂中的男孩听得开门的动静,回转过身,语带惊意:“他们在说周家村,还有刺史府!” 少女来到围栏边,也垂眸看向大堂。 “那周家村内竟全是拍花子的!听说单是昨夜救出来的,便有十来个!” “还挖出了许多无名尸骨……” “好在朝廷派了钦差大人至此,否则还不知要有多少……” “等等,等等,我怎没听懂呢,你们说的这周家村之事,同刺史府被查抄问罪又有何干系?难不成是——” “你道为何!——那周家村人恶贯满盈,却从未被揭发过分毫,便是得了刺史府暗中包庇!” “这赵刺史……身为一方父母官,怎能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举!”有人气愤难当地拍了桌子。 “这赵刺史不单从中谋利,其子赵定洵更是不知残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且手段残忍,其在城中有一处别院,就在隔街那柳珂巷内……诸多罪证都在其中!” “这赵家父子,真真是禽兽不如!” “真乃合州之大耻也!” 少女靠在围栏处听着,心中落定之余,听着堂中百姓对那位钦差大人的称赞,便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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