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要抄第二篇时,常岁宁脑中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自做了阿鲤之后,无论是此前给那周顶回信,还是写给姚夏的,皆是刻意仿造了阿鲤从前的笔迹,虽不能说十分相似,但至少八分是有的。 因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经历,她很擅长改换及仿照他人笔迹。 比如她刚抄完的那篇佛经,用的便也是阿鲤的笔迹——这将是她以后最惯用的。 可自“重活”以来,唯独有一次,她用的是原本自己真正的笔迹…… 在合州,周家村内,刚醒来时,她还辨不清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是何人,脑子里一片混沌,许多动作皆是出于本能驱使,所行与小心谨慎根本不沾边,不过一通胡乱操作罢了—— 那时她让那对夫妇供述罪行时,她亲手写下的那几张供罪书,用的便是自己的笔迹。 而那供罪书,她给了魏叔易。 此事说大不大,但却也可小可大—— 尤其魏叔易此人尤为精明,待她又总存探究之意,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或还须尽早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断绝来日有可能出现的麻烦。 “可要歇一歇?”见她未再动笔,郑国公夫人含笑问道。 一旁的姚夏刚要点头,却听常岁宁道:“多谢夫人,还不累。” 见她又继续低头抄经,姚夏一口气险些叹出来——常家姐姐生得这般漂亮,怎还这般努力?世上怎会有这样迷死人又累煞人的姐姐存在? 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啊——两重含义上的。 其中一层便是姚夏只好跟着继续抄经。 常岁宁待抄完手中这一篇时,便将笔放下,将两张并列放在一处,推到段氏面前:“有劳夫人帮我看看,这两幅字哪个更好一些,更适合拿来抄经?” 段氏起初不解其意,待先后拿了两幅字来看,尤其是第二幅时,却是愣住了:“这字迹……” 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从字上挪开,意外地看向一旁的少女:“常娘子竟能写得出两种字迹来?只是不知这第二种……是师从何人?” 少女答得干脆:“是幼时照着崇月长公主殿下的字迹临摹学来的。” 果然是殿下的…… 段氏轻声问:“怎想到要学长公主殿下的字?殿下的字,可不太好学……” “幼时顽皮,偶然在家中藏书处发现了一册长公主诗集,其上字迹遒劲有力,见之甚喜,便擅作主张学了一阵子,之后经提醒,才知那是长公主殿下之物,是先太子偶然间留下的。”常岁宁尽量面不改色地道。 “原是如此……”段氏笑了一下:“你很有天赋,学得很好,也很像。” 常岁宁:“尚不及长公主殿下万一。” 谦虚了,但又完全没谦虚——这种境界,倒也诡异。 “不,已经很好了。”段氏再看向那篇字,道:“你方才说得对,长公主殿下的字极有力道风骨,我曾有幸被选为长公主殿下伴读,她的字,我最是熟悉不过了……你难得有了八分相似,已很是难得了。” 常岁宁默然了一下——竟还有八分吗,她本想拿捏到七分的。 至于原本在合州时,她初醒时执笔无力,大约也就七八分“像”,因此倒可蒙混过去。 “听说你是为先太子殿下所救?”既起了这话头,段氏便多问了一句。 常岁宁点头。 “先太子殿下,与崇月长公主乃是孪生姐弟。”段氏看着面前的少女,感慨道:“如此说来,你与长公主殿下倒是有些缘分在的。” 常岁宁再次点头。 很难不赞成。 “这幅字也是极好看的,温婉却不失灵动,也很好。”段氏又看了看另一篇字,夸赞了一番后,笑着道:“依我之见,都是极好的,端看你更喜欢哪一幅,哪个写起来更顺手称心了……祈福抄经之事,从心诚心即可,佛祖自有感应的。” 常岁宁作势思忖了片刻,认真点头:“多谢夫人点悟,我懂了。” 这话倒叫段氏讶然失笑了一下——她还能点悟旁人呢!她竟有这等潜力? 而此刻,二人忽听“嘭”地一声响,震得面前的小几都轻晃了一晃。 常岁宁和段氏一同转头看去。
第59章 生乱状 只见是原本点着头打瞌睡的姚夏,支撑不住地趴倒在小几上睡着了。 她手中的笔还握着,这般一趴,墨汁画到脸上,偏人还没被惊醒,趴在那儿呼呼大睡起来。 段氏讶然失笑:“姚二娘子还真是不认床。” 常岁宁也笑了。 这哪儿是不认床,这分明是以天为被地为床。 这般睡容易着凉,她很快便把姚夏叫醒了。 姚夏迷迷糊糊地转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下意识地拿手背抹了抹脸,墨汁口水都有。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看着被口水洇湿一片的佛经,大惊失色:“坏了坏了!佛祖必要怪罪于我了!” 旁人抄经,是攒功德。 她抄经,却是倒扣! 姚夏欲哭无泪,在与常岁宁一同离去的路上,口口声声念叨着待回去后便不打算睡了,今夜誓要将木鱼敲烂,以作弥补,祈求佛祖原谅。 …… 这一夜姚夏的木鱼有没有敲烂不得而知,次日的祈福大典自然如时举行。 大云寺内建有祭坛在,此际众官员大臣及命妇,皆着朝服,分候两侧。 随着专司祈福事宜的官员内侍手捧器物走向祭坛,礼乐声奏起,着衮服的天子沐着晨光,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圣册帝缓步而行,金线织绣的宽大袍服铺曳在地,女官明洛在侧随侍,伴着天子一步步走向庄严的祭坛。 众人行礼山呼:“吾皇万岁!” 圣册帝面向众人,抬起袍袖,面上已显现的些许老态,却让她的面容显得愈发威严不容侵犯—— “众卿免礼。” 她接过礼官递来的玄酒,一手持袖,一手执酒,缓缓洒于祭案之前:“值此仲春,今朕携诸卿共祭天地,以器供奉,以礼而行,以乐慰藉,谨以至诚照告天地神灵,同祈上苍庇佑我大盛江山子民,风调雨顺,太平康乐。” 众人再揖礼,齐声应呼。 随着天子于祭案前持香而拜,礼官的高唱声和着礼乐声,高高扬起。 “拜!” “再拜!” 常岁宁站在一列女眷中,随同揖拜,始终不曾抬眸。 祭祀流畅繁琐冗长,又跪又拜之下,人群中不少年轻的郎君和娘子们,行礼的姿势便都有些不如起初那般规整了。 然而天子当前,不比在家中,自不敢撂挑子,又因总能频频接收到家中长辈的眼刀,便只能支撑着,提醒自己尽量别出错。 姚夏支撑得也很辛苦。 难为她心中还惦记着常岁宁,想着常家姐姐身子弱,此刻必然支撑艰难,因此悄悄抬眼看向前方,却见那少女脊背笔直,身形格外端正,半点也不见吃力之态。 姚夏看在眼中,惊愕之余,便只得出一个结论来——废物竟是她自己。 但姚夏很快发现,身侧的堂姊却好像体力不支,身体都微微摇晃起来。 姚夏悄悄扶了她一下,却见姚冉眼底隐有些青黑,像是昨夜没睡好。 被姚夏扶了一下的姚冉赶忙立正身形,不安地看向裴氏的方向,却见母亲今日并不曾盯着她,注意力大约是放在了父亲身上,是以便未曾留意到她方才的过失。 姚冉下意识地松口气。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祈福仪式过半之际,两头神象拉着彩车缓缓出现。 那彩车之上,是一只巨鼎。 鼎为立国重器,为权力象征,而圣册帝为此番祭祀铸造的这只巨鼎,名为“山河鼎”,鼎身刻画着大盛疆域图,山河延绵不息。 “朕以此鼎敬献天地,愿上苍佑我大盛山河永昌——”圣册帝背对着众人,立于祭案前,微仰首阖目,声音渐低,只身侧的明洛可闻些许:“亦盼上苍怜悯吾儿……” 明洛微垂眸。 而此时,祭坛下方,却忽然响起一阵骚乱。 象鸣声忽起,明洛转身看去,只见那拉着彩车而来的其中那头公象,突然不受控制地挣脱起来! 明洛顿时色变。 祈福大典的每一步流程都不能出错,否则便意味着大典被毁,是为大凶之兆! 更何况那彩车上的山河鼎乃是此次祈福的重中之重—— “象奴何在?!” “快!” 几名象奴已然上前去,然而此刻却根本无法安抚那头公象。 公象力气极大,很快便挣脱了彩车,彩车被大力拖拽之下失了平衡,眼看那千斤重的山河鼎随时便要砸落下来! “快避开!” 人群惊乱起来,一时谁也顾不上祭祀礼仪章程了,纷纷后退躲避着。 “山河鼎不容有损!”圣册帝沉声道。 然而其声刚落,只见那摇摇欲坠的巨鼎彻底失去平衡,往一侧倒去。 巨鼎将坠之际,忽有一道身影快步飞身上前,以手撑住鼎身,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脚下划退出一道痕迹。 明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崔大都督当心!” “大都督!”元祥紧跟着上前,一同将那巨鼎撑住。 同一刻,常阔也已奔了过去。 很快便有玄策军围去,合力将那只巨鼎扶正。 “哐!” 青铜鼎器稳稳落地,与地面相击发出嗡鸣之音。 山河鼎完好无损被护下,自是大幸之事,然而众人根本来不及松气,因为更大的麻烦显然还未得到解决—— 那头挣脱了彩车的公象,发狂了一般,竟朝着女眷的方向踩踏而去。 众女眷花容失色间,闪躲之下,有少女被撞倒在地,眼看那头巨象就要来到面前,吓得瘫软在地一时忘了反应。 “堂姊!”看清那瘫软在地的人,姚夏面上血色尽褪。 早早避开的裴氏看着这一幕,亦是瞪大了眼睛:“冉儿!” 她怎么不知躲远一些! 裴氏族中曾也饲过大象的,故而裴氏深知,莫说是被大象踩踏了,便是碰上一下,也是非死即残! 救人! 快来人救她女儿啊! 裴氏有些慌乱地看向四下,却见那些玄策军的视线一时根本顾不上这细微处,也来不及阻止,而混乱中姚翼也不知去了哪里——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瞬息之间,眼看着那条树桩般粗壮的象腿,即将就要踩踏到少女身上,已有女眷惊惧不已地偏过脸庞,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第60章 有点过硬的八字在身上 电光石火间,众人只见一道丁香色的身影扑了过去。 有人惊呼出声。 而姚冉只觉一具身体忽然冲上来将自己抱住,那具身躯并不高大坚硬,但所用力气之大却是将她撞躺在地,而后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便抱着她快速地朝一旁翻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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