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上刺史衣袍,离开安州之人与他身形相似,样貌也有三四分像,虽不能以假乱真,但在途中应付过去却是足够了。 那常岁宁此次给了期限,他若一直没有动作,必会招来她的怀疑……此时推个替身出去混淆视线,拖延时间,无疑更稳妥一些。 “大人……果真要听从那卞春梁的安排,前去攻打荆州?”一名谋士稍有些犹豫。 “我本欲让他来淮南道,但此人霸道且多疑……”曹宏宣道:“当下为表诚意,也只能如此。” “可是大人……” 曹宏宣抬手打断谋士的劝阻:“我意已决,先生不必再多言——且此举固然冒险,但胜算极大。” “朝廷大军此刻皆在岳州前方,卞春梁大军必能将他们拖住,荆州此时守备最为空虚,我等此时前往,便可攻其不意。” “即便李献率军迅速赶回,卞春梁必会立时追击拦截,届时我与卞军便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朝廷大军死守荆州半载,已然疲惫不堪,到时一旦被合围,必会人心溃散!” “此计听来的确可行!”一名参军也十分心动,只是仍道:“可那卞春梁霸道凶残……只恐最终是与虎谋皮。” “谁是虎,尚未可知。”曹宏宣冷笑一声:“不过区区一商贾盐贩,趁着民心时势而起……他行事不计后果,屠杀了那么多的权贵士族,真走到那一步,又有几人愿意真心跟从他?” “我此时势不如人,不过是暂时听命于他。”曹宏宣道:“若果真顺利拿下荆州,入主京畿便指日可待,届时大事将成——” 他说到这里,稍一顿,笑道:“往上数三代,我曹宏宣的曾祖母,乃是李氏宗女,我自也有李家血脉在身——到时各方势力,是更愿意扶持于我,还是一个残暴无道的盐贩?” 谋士沉默了一下,听得出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了…… 可是,大人那位曾祖母,乃是曹家嫡妻来着,而大人的亲曾祖母,不过是曹家妾室……这李氏血脉,同大人有什么干系?难道血脉这个东西,还能通过中间人来传播不成? 这说法,实在很牵强啊。 但出身这个东西,世人有时也就听个大概……有得牵强总比没有强。 而那大冤种替身已经动身赶往江都,此时已没了退路可言,多说无益,不如奋力筹谋,去搏一把。 谋士与众人,遂只能收起无用的犹豫。 曹宏宣让人分别去往申洲,黄州传信,令此两州刺史于三日内出兵。 不同于从起初便一直立场摇摆不定,此刻更是已经直接认怂的光州,申洲和黄州,暗中一直坚定地以安州为首,听从曹宏宣的吩咐行事。 未出三日,曹宏宣即先后得到了申洲和黄州的回信,两州刺史皆向他允诺,再得三日,便可集兵完毕,于汉水畔会合。 至此一切顺利,曹宏宣心神激荡。 此番,他曹宏宣便要以安州,申洲,黄州三州兵力,过汉水,取荆州,破王庭! 三日后,待一切筹谋妥当,曹宏宣披上战甲,发兵往汉水河畔而去。 动身之前,他已然得斥候报信,得知申洲刺史已经先一步赶去汉水,只待与他的大军会合。 曹宏宣赶到时,果然远远便见有大军在此等候。 两军迎面相会,他见到了申洲刺史,但下一刻,只见申洲刺史沉默着勒马让至一侧,两侧人马也自觉分开,从中让出了一条道来——
第473章 打得一动不动 那被让开的道路中,有一行铁骑缓缓上前,为首的是一匹格外健硕威风的棕红大马,马背之上,来人身着青袍,以金铜飞雀簪挽束乌发,乃是一张十分年少且引人瞩目的脸庞。 这张吸睛的脸庞之上此刻并无异样神态,其双手挽着缰绳,亦不见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但曹宏宣还是立即察觉到了难言的危险之感。 而随着对方身下那匹外形极具威慑感的大马靠近,他身下的马匹似乎也有感应,有些不安地想要躁动后退。 曹宏宣一把收紧缰绳,稳住马匹,视线定定地看着那已经勒马的少年人,正欲向退至一旁的申洲刺史问一句“此人是谁”,只听那少年人已然主动开口—— 却是清亮的女子嗓音:“曹刺史来得慢了,我已在此久候多时。” “只是,曹刺史如此大动作集兵欲出淮南道,为何事先不曾向我请示?” 曹宏宣闻言面色一变,刚想问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然而下一刻,却是神情再次骤变:“……常岁宁?!” 对上那双波澜不惊,已经默认的眸子,他猛地驱马后退数步,神情震怒地看向申洲刺史:“丁肃……你竟敢算计我!” 此刻,他身侧左右护卫也闻之大惊,立时拔刀上前,将曹宏宣围护而起。 “曹刺史——”申洲刺史看向怒声质问的曹宏宣,叹了口气,规劝道:“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曹宏宣咬牙骂了句娘。 这狗东西,平日里一口一个“宏宣兄”、“兄长”,此时当着新主子的面,倒是改口称他为曹刺史了!这是生怕与他撇不干净关系! 曹宏宣咬牙切齿:“你这临阵倒戈的卑鄙小人!” “曹刺史令一赝品赶赴江都,企图混淆视线,莫非便是坦荡君子吗。” 听得这道语气随意的声音,曹宏宣看去,自牙关里挤出一声冷笑:“那常刺史呢?明面上声称与我等期限,一边却暗中动兵来此,这难道又是什么见得光的手段吗?” “何为暗中来此。”常岁宁似笑非笑:“这淮南道的每一寸土地皆归我管辖,我想来便来了——曹刺史无暇亲赴江都,奉上我想要之物,我便亲自来取,如此体察下僚,有何不妥吗?” 少女淡然谈笑的模样,让曹宏宣心中憋闷得气血翻腾。 他固然恨不能一枪将之刺穿,而不愿与之多费半句口舌,但对方突然出现在此处,丁肃又已倒戈……他总要反应片刻,先探一探情况!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他身后已有部将迅速退去后方,查看确认四周局面情形。 常岁宁知他在拖延时间,遂不紧不慢地告知道:“曹刺史虽有雄心壮志,但今日这汉水,却注定是渡不得了——” 曹宏宣握紧了手中缰绳,眼神翻覆。 常岁宁侧后方的荠菜在马背上大声催促道:“是降是死,选一个吧!” “……嚣张至极!”曹宏宣双眸现出杀气,钉在常岁宁身上:“我乃李曹两姓后人,你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黄毛女娃,也配居于我曹宏宣之上!我之所以反,皆因朝廷与尔欺人太甚!今日,我曹某人宁死不降!” “照此说来,是我逼你反了?”常岁宁微抬眉:“那我今日更要守好此处了,否则岂非要成千古罪人。” 她说着,向右侧伸出手去:“既如此,我便试试安州曹刺史有几分本领,要拿什么来觊觎荆州要地——” 曾浣递上一杆长枪,常岁宁握住,横收于身侧,驱马上前之际,扬声道:“传告四下,淮南道常岁宁前来平乱!不降者,就地诛杀!今日此地,决不容许有一个活口涉足汉水、踏出淮南道半步!” “是!”众将齐声应下。 “狂妄小儿……我这便拿你来祭旗!”曹宏宣接过马槊,纵马迎上前去。 这常岁宁气焰嚣张,胆敢身先士卒,显然是争强好胜之辈,如此,那便是送上门的机会! 若他能杀了这小女娘,便可一举扭转劣势! 曹宏宣所用马槊,比之常岁宁所用长枪,要长出足足一倍,通体沉铁铸造,枪头坚硬锋利。在手中挥舞起来,立即卷起呼呼沉闷风声。 常岁宁所用白杆长枪,乍看之下,便显得不堪一击。 见那驱马而来的少女甚至未有出枪,曹宏宣猛地将手中马槊刺去。 常岁宁忽而后仰侧身,左手紧拽缰绳,身形迅速翻跃至一侧,一脚踩紧里侧马镫,以腰力侧挂于马背旁侧,避开此一击的同时,却未有勒马,而是继续向前逼近缩短距离,绕过那锋利马槊之下,右手挥枪,猛地斜刺向曹宏宣。 她的动作极快,起先无招,但拆招与出招,却皆在同一瞬间,且人与马配合绝佳,动作迅猛,这让并没有太多战场经验的曹宏宣几乎反应不及。 马槊虽杀伤力极强,但太过沉重,长度也远超寻常长矛,用起来威风,但除非真正精通擅用此武器者,否则真正收放起来,便没有那么轻松自如。 且它的长度注定了它更适合马上远近交战,此刻随着常岁宁近身逼近,此优势便被粉碎了大半。 曹宏宣只得拖着沉重的马槊,连连后退躲避。 此时随着常岁宁坐回马背之上,归期猛地疾冲上前,截住曹宏宣退路。 眼看那长枪再次逼近面门,曹宏宣急退不及间,连忙夹紧马腹,双手横握住马槊,横挡在身前。 而那杆长枪竟自下方生生挑起他的马槊,下一刻,马槊蓦地离手,抛飞出去。 曹宏宣两手陡然空空,但长枪的枪头却仍未离开,而是急旋而至,迅速刺向他的面门。 “大人当心!” 曹宏宣色变之际,顾不得许多,最大程度仰身往后避去,因此猛地仰栽下马去。 即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一步,在倒去之前,那枪头刺破了他的下颌,生生刮带去了他的一块皮肉。 被下属扶起的曹宏宣捂住流血的下颌,心中大惊,他若再迟上那么一瞬间,这长枪多半便会贯穿他的喉咙! 可是……分明才只两招而已! 他的几名部将方才见势不妙之际,已迅速围上来,此刻皆阻护在前。 常岁宁已勒马收了枪,看向被左右人扶着的曹宏宣,语气两分了然:“原是个酒囊饭袋,难怪卞春梁丝毫没有重用之意,只想试着当作那不要钱的铺路石用上一用。” 申洲刺史丁肃已经被策反,自然也向她吐露了曹宏宣和卞春梁约定的计划。 曹宏宣听闻此言,只觉受到莫大羞辱,声音颤颤,却满含怒气道:“……杀了她!杀常岁宁者,记一等军功!” 他身前身侧的部将士卒,想着方才过招的形势,闻言皆神情复杂变幻。 大人为什么不杀……是因为大人不想一战扬名吗? 对方那身手,快到甚至有些邪乎了……那些原先听来浮夸的传闻,只怕是真的! 事实证明,主将在战前单独对阵,还须谨慎……否则真的很容易拉垮军心。 但此刻荠菜已率兵一拥而上,杀上前去。 曹宏宣身前的部将们只能奋力抵挡。 申洲刺史丁肃,此刻连忙带人上前,强行护着常岁宁退至后方,肃容抱拳道:“此处交给下官等人应对即可,节使大人身份贵重,无需亲自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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