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崔琅抱着画赶忙滚了出去。 看着抱画而出的崔琅,小厮迎了上去。 崔琅叹道:“这可是展子虔的游春图,千金难求……” 听着身后书房中隐传来的瓷器碎裂声,小厮小声道:“郎君,这非但是千金难求,更是富贵险中求啊。” 郎主与大郎君两败俱伤,只有郎君一人受益的世界就此达成了。 崔琅吹了吹画幅上沾着的灰尘,小心地将画卷起,叹息道:“然而比这幅画更贵重的,是长兄的心意……” 父亲真正糟蹋的,也正是这份心意。 想到方才青年离去时看起来过于平静的背影,崔琅只觉经此一事,父亲再想糟蹋长兄的心意,怕都没机会了。 “父亲怕不是什么作精转世吧。”崔琅小声道:“等着瞧吧,日后且有他后悔的。” 最后哼声道:“下回再想让我诓长兄回家挨骂,我可不干了。” …… 月凉如水。 崔璟一行人,在玄策府外下马。 “大都督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崔家办寿宴吗?”待崔璟走远些,有士兵小声问元祥。 今日是大都督父亲的寿辰,按说都督应当歇在家中才是。 元祥叹气:“还用问吗?” 明摆着就是崔家又不做人了呗。 元祥不多说,只吩咐士兵去备酒。 月色倾洒在玄策府正厅的屋顶瓦片上,如同覆着一层银霜。 青年坐于屋顶上方,手边是一只白瓷酒坛。 时有微风过,静拂过青年轮廓分明的脸庞。 此时,忽有一道黑影自青年身后袭来,带着劲风—— 崔璟稳坐未动,只向一侧偏身,躲过了身后之人的偷袭。 下一刻,那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故意鼓着脸颊瓮声瓮气地道:“快猜猜我是谁!” 崔璟:“猜不出。” “哈哈是我!”对方松开手。 崔璟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前辈。” 阿点笑容得意,在他身边坐下。 崔璟喝了口酒,随口问:“前辈怎么回来了?” “我来取东西的!待会儿睡一晚,明日再回去!” 听他已将去常家当作了“回去”,此行怕是要将“家当”都搬过去,崔璟微微笑了笑:“看来前辈这段时日在常府住得很开心。” “因为是有小阿鲤啊!” 崔璟点了头:“看出来了。” “你放心,我如今在外头也不闯祸了。”阿点说着,又忽然有些得意,像是得了靠山那般:“不过小阿鲤说了,若我再闯祸,再有人欺负我,自有她来替我担着的!” 崔璟又喝了口酒:“好大的口气。” 从扬言要拿起斩岫开始,她的口气一直都不小。 阿点扬起下颌,有些小小的骄傲:“但小阿鲤说到做到,她答应过我的事都不曾食言呢。” 随后又道:“就像殿下一样。” 他说话间,双手捧着脸颊看向那轮明月,神态认真纯澈如孩童。 崔璟闻言,将凑到唇边的酒壶暂时放下,随阿点一同仰头看向那轮明月,缓声问:“殿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点眨眨眼:“你不是见过的吗?” 崔璟道:“但只一面而已。” 但,只,而已—— 短短一句话,似有很多缺憾。 阿点也很遗憾:“那真是可惜啊,你如果多见殿下几面,一定会像我们一样喜欢上殿下的!” 崔璟无声笑了一下。 却也无需多见几面才会喜欢上—— 但若说喜欢,倒过于浅薄了。 阿点语气天真无邪:“月亮什么样,太阳什么样,山川什么样,花儿什么样,殿下就是什么样,小璟,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崔璟含笑点了点头:“前辈说的很是易懂。” “殿下以前也喜欢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殿下至多只准我陪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崔璟摇头。 “因为我剥栗子很厉害!”阿点说着,就摸出了几颗栗子来:“殿下喝酒,我就给他剥栗子。” 说起往事,阿点笑得很开心:“栗子壳掉下去,常叔他们就在下头扫!” 崔璟看向他手心里的栗子,片刻后,拿起了一颗,于月色下静静端详。 “殿下喝酒时喜欢吃栗子吗——” 阿点正色道:“殿下不喝酒时也喜欢吃栗子,殿下说他每年都要吃掉一座山的栗子!” 崔璟闻言笑了道:“殿下的口气竟也很大。” “也”字出口,崔璟走神了一瞬。 阿点又道:“殿下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吃栗子,最讨厌的就是剥栗子!” 崔璟回过神,又笑了笑。 或是饮多了酒,或是所听皆是殿下之事,他今晚坐在这里,似乎一直在笑着。 “其实殿下也食言了一次……”孩童的难过有时很突然,阿点将双臂叠在身前,将头搁在上面,失落地道:“殿下最后一次走的时候,让我乖乖在玄策府等他回来,可殿下没再回来了。” 崔璟侧首,遥遥看向大云寺的方向。 “或许可以再等一等,殿下未必食言。” 酒意上涌,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安抚孩童,还是在表达自己那份不切实际的大胆妄想。 他很清楚,物转星移之下,世间万物注定只会向前,不会停留更不会倒退重来—— 但他却总觉得,那样的一个人,是应该回来的。 一阵风吹来,将这如同痴人梦呓般的幻想连同酒气一并吹散去。 …… 入了四月,京师愈发暖和了,女郎们的披风遂收进了箱底,身上只剩了轻软的春衫襦裙,各府的花宴诗会也办得愈发热闹了,一张张花帖便如春蝶飞到各家娘子郎君手中。 这一日,常岁宁从演武场回来后沐浴罢,阿稚便捧着两张请柬走了进来,送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常岁宁手边。 常岁宁随手拿起一张,展开来看。 正替她梳发的喜儿瞧见了,不由一惊:“应国公府……这是明家的帖子?” 与其说是明家,不如说是仇家。 与其说是请柬,更像是檄文! 见常岁宁将帖子合上,喜儿忙问:“女郎要去吗?” 若是要去,她这几天须得抓紧加练一下! 常岁宁漫不经心道:“我才不去。” 不管这请柬是于京中贵女间广发,只是顺带捎上了她,还是另有用意,但她打了应国公世子明谨乃是事实,且明谨禁足至今未解,她若去了,岂不给明家上下也给自己添堵吗? 她倒不介意与人添堵,但她不添没好处的堵。 且进了明家,多少有点狼入虎穴,这种没胜算的堵也不宜去添。 说话间,她已打开了另一张请柬。 “这个好。”常岁宁点头道:“便去郑国公府。” 这是段真宜给她的帖子,邀她去府上吃茶。 她固然不习惯在好友跟前当小辈,但此时她真的很需要段真宜帮忙。 想当初她为了收买段真宜替她好好保守秘密,好吃的好喝的可是没少喂。 正所谓养宜千日,用宜一时,正是如此了。 次日,常岁宁即持请柬,登了郑国公府的门。 段氏很是欢喜。 但她瞧着,常小娘子却不是很欢喜。 闲谈间,常小娘子提到了自己近日总是会梦到崇月长公主殿下,言语间很是莫名伤怀—— “……阿爹他们都说,我幼时是被先太子殿下救回来的,可不知为何,梦里救我的人,竟成了长公主殿下。” 段氏听得讶然。 这孩子……怎还一梦道破天机了呢!
第85章 她没想做官 段氏一句“能不能帮我梦一梦我家那不孝子何时才能娶上媳妇”险些脱口而出。 她还是很知轻重的,此时便感慨道:“长公主殿下与先太子乃是孪生,本就相生相连……常娘子同长公主殿下便也是有缘分在的。” 常娘子与长公主殿下很有缘分这一点,她此前在大云寺见到那字迹时便说过一遍了。 或也因着这个缘故在,段氏越瞧面前的小姑娘便越觉合眼投缘。 接着轻声问道:“除了这个之外,还梦到长公主殿下什么了?” “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常岁宁神情犹豫,仿佛很担心自己这些不着边际的梦境说出来会冒犯长公主殿下。 段氏不以为意地笑了:“此处又无外人在,不过区区梦境,随口闲谈而已!” 常岁宁顿了顿,便道:“长公主殿下说,她如今在下面,连个能打架的人都找不到。” 段氏愕然:“……” 这未免也太是殿下了! 味儿也太正统了! 常岁宁似觉荒唐:“可殿下柔弱,怎会喜欢与人打架?” 段氏笑了笑,不置可否。 只又问:“殿下可还说其它了?” 常岁宁点头:“梦里殿下交待了我一件事,是需同夫人转达的,故而才有今日登门之举。” “竟与我有关?”段氏立即坐直了些身子,满眼期待——毕竟这小姑娘前头说的那些实在太灵了! 常岁宁:“殿下托我多备些栗子,待夫人前往祭祀时一并给她带去。” 段氏张了张嘴巴:“……剥好壳的那种?” 常岁宁点头:“正是。” 段氏立时露出恍然懊悔之色:“瞧我这粗心大意的,往年祭祀时竟都不曾想到带些栗子过去……” 竟叫殿下馋到这般地步,一生英明神武到头来却生生沦落到需要用托梦来与小辈讨栗子吃! 段氏立时唤来女使:“抓紧去厨房问问府里可有栗子没有,若是有,统统蒸熟了拿过来。若是府里没有,想了法子买些回来,越快越好!” 段氏一时心痛又自责:“殿下这怕是觉得我愚钝得可以,竟都不来我梦中直接交待的。” 常岁宁:……这不就正在直接交待吗? 此等骇人之言自不好出口,她便自行往自己脸上贴金,横竖这金正是她自己:“或正如夫人所言,我与殿下有些缘分在。” 段氏叹息着点头:“许多事虽说来虚无缥缈,却未必全不可信……我是极想与殿下在梦中见上一面的,好与她说一说话。” 说着,便目含期望地看向常岁宁:“若常娘子再梦到殿下,能否帮我传达一件事?” 对上那双追忆往昔满是怀念眷恋的眼睛,常岁宁心头有些发涩,便点头:“夫人请讲。” 段氏轻声道:“少时殿下与我玩闹做赌,曾于长公主府内埋下了一口箱子,那箱中之物我与殿下各出一半,彼时殿下说,下月谁的绣品若得嬷嬷夸赞胜出,箱子便归谁所有——” 听她竟是提起了这个,常岁宁心头那点感动登时荡然无存,怀着“孤且看你做不做人”的心态试探问:“……所以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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