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凭什么他优秀至此的女儿不能光明正大作为监生去国子监读书! 跟不能接纳他女儿的地方没什么好说的! 悲愤化为力量,常阔火速扒饭,边催促女儿:“咱们快些吃,吃完阿爹就带你去寻你三爹!” 常岁宁不由问:“可拜师之事,按说晨早登门更合规矩吧?” 常阔头也不抬地道:“自家人拜师就拜师,还挑什么时辰?” 这句话搭配他此时的气场,落在常岁宁耳中,只觉更像是——打你就打你,还挑什么日子? 到底是老常,除了军规,其它规矩都完全没在守的。 常岁宁则选择临时守点孝道,听从父亲安排。 看着就差将头埋进饭碗里的将军和女郎,下人面色麻木。 饭后,常家父女即去往了国子监寻乔祭酒。 此刻,乔祭酒正会客。 来客身份有些特殊,乔祭酒愿将其称之为近来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第87章 是殿下回来了 正是近来擢升为朝堂新贵的褚太傅——近致仕之年成了新贵,便成了又老又新的存在。 对于褚太傅的到来,乔祭酒不敢怠慢,拿出了最高待客礼节。 于是,此时二人便坐在国子监广文馆后河边一同钓鱼。 须发花白的褚太傅手持鱼竿,望水兴叹。 “褚尚书近逢喜事,何故叹气?” 仍兼任太傅的褚太傅听得面色痛苦:“快别念了!我如今一听到这尚书二字,便觉胸口发闷头脑昏涨,脚下千斤重,好似命不久矣……” 乔祭酒略一思索——这当真不是在演被夫人折断鱼竿时的他吗? 是以乔祭酒狠狠地共情了。 但褚太傅却狠狠地嫉妒了:“……你我同样都是以进士科入朝堂,同样都是教人读书的,何故你就这般好命,老夫却如此命运多舛?” 乔祭酒忙出言扼制对方的忌恨:“您可是我的前辈!我乃萤烛之光而已,岂可与老太傅您相提并论?” 又道:“您固然是受累了,可此番由您接任礼部尚书之职,却是天下寒门子弟之幸,更是百姓社稷之福,此举可谓意义深远……百官之中可担此重任者,舍您其谁?” 并试图鼓励道:“您也是科举出身,当对舞弊沉痼之象深恶痛绝已久,眼下得此机会,难道不正该心怀激荡斗志,为天下文人子弟广开公正之道吗?” 褚太傅沉默了一下,看着河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里有一丝叹息:“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斗志……” 只深沉了这片刻,又不禁骂道:“他们斗他们的,与我何干?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坏心眼儿的竟将我这老头子推出来——” 想了想,道:“依我看多半是那魏叔易……前些日子便隐隐觉得这后生总爱盯着老夫瞧,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乔祭酒只能安慰道:“至多不过三年而已,您就熬一熬……” 褚太傅一瞪眼:“那也得有命熬。” 那些人说得好听,一个个双手赞成,好似他坐上礼部尚书之位乃众望所归,哦,倒也的确是众望所归……众望所归的挡箭牌嘛! 他们清高,他们了不起,拿他老头子的性命不当回事! 乔祭酒却是笑了:“您久居官场,自有大智慧在,如此小事又哪里难得倒您?” 说着,便岔开话题:“我这国子监内,有几名来年要下场春闱的学生倒是很不错……其中有个叫宋显的举子,我私心里很是看好,不知太傅可曾听闻过此人?” “隐约听过几首于京中流传开的诗作。”心情不太美妙的褚太傅很是严苛:“不过尔尔。” 乔祭酒一噎。 然而老太傅的打击不是针对某个人来的:“依我看,你这国子监里的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说着,给出了这般说的依据:“都比不上我那学生。” 乔祭酒十分清楚“他那学生”所指何人,笑叹道:“您要说殿下……那是比不上的。” “但那也是个坏心眼的。”褚太傅愤愤不满:“还说日后要买一座临水的山林与我养老……结果全都是哄人的!” 跟着国子监里的书童刚走近此处的常岁宁,恰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埋怨。 那边乔祭酒已在叹着气为她开脱:“当年那般局面,殿下离开得太过突然,否则定会允诺的……” 常岁宁听得有些惭愧。 昔年她允诺之事太多,关于给老师买山林养老一事,单纯是忘了而已。 “还请常将军稍候片刻。” 因有褚太傅在场,书童便示意常阔止步,自己先行上前行礼告知乔央:“常将军与常娘子来寻祭酒。” 乔祭酒忙回头看去,见得等在不远处的常岁宁,便露出和蔼笑意,冲她招手:“快来三爹这儿!” 至于一旁的常阔,则完全没在看的。 习以为常的常阔也浑不在意,带着女儿上前去。 “褚太傅——”常阔朝河边老者拱了拱手。 常岁宁也跟着行礼。 褚太傅看似专心钓鱼,实则生无可恋,头也不回地抬了抬手,只当受礼了,一副拿旁人当空气,并希望对方也能拿他当空气的做派。 乔祭酒暂时放下了鱼竿,鼻子嗅了嗅,便瞧见了常阔手里提着的烧鸭,稀奇道:“来便来了,怎还带东西了?”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常阔“哦”了一声,道:“路上顺手买的,尝尝?” “正巧饿了!”乔祭酒也不客气,就着河水净了手,便在铺在河边的草席上坐下。 草席上有小茶几,书童便借茶刀将那烧鸭分成小块,乔祭酒拿起一只鸭腿吃罢,才问道:“今日怎想到要寻我来了?” 常岁宁只等他问这句话,此时便开门见山:“三爹,是我要来的——今日前来,是求您收我做学生。” 说着,抬手正正经经地施了一礼。 乔祭酒一见这架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欣喜不已:“宁宁这是终于想通了?” 常岁宁一时茫然——何出此言? 乔祭酒说着已起身来,迫不及待道:“来来来,三爹这就教你钓鱼!” 他早说过让这孩子跟他学钓鱼了,偏他每次提起,夫人便说他有病。 常岁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还记得自己的主业是什么吗? 常阔已满脸嫌弃地道:“谁要跟你学钓鱼?闺女是来让你教她读书的!” “读书?”乔祭酒一愣,看向常岁宁:“读书哪有钓鱼有意思?” 常岁宁:“……” 她就说这位只会误人子弟吧。 好在她不怕被误,并大胆反问:“为何只能二选一,便不能两个都学吗?” 她承认这有投其所好的成分。 “能倒是能的……”乔祭酒一时陷入了挣扎权衡。 有一说一,他不是太想单独收下一个读书的学生,毕竟这实在枯燥。 但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跟他学钓鱼的学生! 见他面色犹豫,常阔开始了一些身份绑架:“常言道,一日为父,终身为师!” 乔祭酒皱眉看他:“这是哪门子的常言?” 常阔理直气壮:“我老常之言,可不就是常言!” 又道:“且不说是自家闺女读书,如今你束脩都收了,还想抵赖不成?” 乔祭酒大感不解:“我何时收你什么束脩了!” 河边的褚太傅难得有了一丝开口的欲望:“乔祭酒这不都吃进肚子里了嘛。” “……”乔祭酒看向那吃剩下的烧鸭。 他承认是他大意了。 可这玩意儿也能拿来做束脩? “一只烧鸭便想让我收学生,你在发什么白日梦?”他看着常阔,颇觉受辱:“哪怕是自家人……可你纵是要送,好歹也得送上双只吧!” “本是买了两只的。”常岁宁说话间,看向常阔。 见乔央也看过来,常阔瞪眼:“骑马也很累的!” 中途吃只烧鸭不过分吧! 常岁宁抬头间,随口道:“三爹莫怪,我这就补上。” 她说着,朝喜儿伸出了双手。 喜儿立刻会意,先将弹弓递上,再又递上一颗石子儿。 乔祭酒看得费解:“?” 这都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而他疑惑间,抬起头的常岁宁微眯着眼睛已经拉开了弹弓,随着手中一放,石子飞出,立刻便有一只大雁自空中扑腾着掉落。 那一行春日自南地而归的雁群顿时惊散。 那只被打中的雁砸落在褚太傅身边,将他吓了一跳。 很快有少女走过来,将那只雁拎起:“叫您受惊了吧。” 褚太傅不赞成地看着她。 这小娘子! 人家好端端的一只大雁,好不容易盼来了春日,刚飞回来,就突遭此横祸——如此经历,与他何其相似? 似察觉到他的不赞同,常岁宁伸头瞧了瞧他身边的鱼篓,赞叹道:“您收获颇丰啊。” 褚太傅转头看向被自己钓上来的几条鱼,顿时语噎。 这小娘子! 跟他那固然出色却惯会惹他生气扯他胡子的学生一般讨人嫌! 褚太傅本就不是什么儒雅和蔼的性子,此时便对那盯着他鱼篓瞧的少女摆手:“去去去……且拜你的师去。” “好嘞。” 常岁宁直起身,提着雁来到乔央面前,双手奉上:“三爹,这下够一双了。” 乔祭酒已看愣了去,愕然问:“……宁宁是何时学的这个?” “倒没学多久,可谁叫咱闺女天纵奇才?”常阔说着,拍了拍乔祭酒肩膀:“这也就是自家闺女,才会叫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否则这样万里无一的好学生哪里轮得着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乔祭酒一时无言。 面前的女孩子举着雁,还在等他回应。 乔祭酒不愿累着孩子,便接过来,口上也妥协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宁宁若果真想让我教,那自明日起,就与绵绵一同读书便是。” 常岁宁再施礼:“多谢三爹。” “但咱们方才可是说好了的,得两个都学——”乔祭酒将此事当场敲定下来,又邀褚太傅从中作为见证:“有劳太傅帮我做个见证,这丫头可是答应了要与我学钓鱼的,断不能反悔!” 褚太傅:“……成。” 这辈子还真就没做过这么离奇的见证。 “俗话说事有轻重缓急,授业也是同理……来,宁宁,今日先捡紧要的学。”乔祭酒说话间,另搬了一只竹凳到河边。 常岁宁唯有走过去。 这一坐,便坐到天色发暗。 眼看就要误了回去的时辰,乔祭酒才勉强点头放人,临走前交待常岁宁求学之道讲究的便是勤奋二字,既拜了师,便不可儿戏——最好连夜收拾好行李,明日就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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