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内建有供监生食宿之所,寻常博士学官则多不可留住于国子监内,但乔央身为祭酒,为国子监长官,所需料理事务繁杂且无定时,于国子监内便另设有单独住所。 有圣册帝特允,乔家四口,一直都居于国子监内。 而因国子监距将军府不近,来回奔波便要费上半日工夫,故而乔央便与常阔商定让常岁宁过来住下,每隔三五日回常府一趟。 祭酒夫人及乔玉柏兄妹得知此事,皆欢喜不已。 当晚,祭酒夫人王氏也顾不得去骂丈夫又跑去钓鱼之事,忙着亲自给常岁宁收拾卧房,准备被褥等起居之物。 乔玉柏也很快在书房内添上了新的笔墨,为常岁宁过来做准备。 乔家人这厢满心期待地忙碌着,常家这边,常岁安得知了妹妹要搬去国子监读书的消息,只觉天都塌了。 幼时的噩梦再度浮现—— 常岁宁幼时性情即可见内向文弱,按说是养在乔家更为合适,常阔几人商议之下,便将孩子送去了乔家。 可常岁安无法接受,跑到乔家哭闹,要将妹妹抢回来。 大家只当小孩子哭几日就好了,常阔便将儿子拖了回去。 可次日,天才刚亮,常岁安又跑到乔家门外大哭着喊——还我妹妹。 常阔再将人拖走,并不准人再出门。 可常岁安总能偷跑出来,每日晨早按时来哭,风雨无阻,比打鸣的鸡还准时。 单哭还不够,又拿来笔墨,在乔家大门上写下四个大字,因是初学写字没两年,歪歪扭扭并写成了——还我姝姝。 到了后面,矛头则渐指向与他同龄的乔玉柏——你已经有一个妹妹了,为何还要抢我的妹妹? 乔玉柏理直气壮地反问他——两个妹妹长得又不一样,有谁会嫌妹妹多? 这贪得无厌的话伤透了常岁安的心,二人就此成为宿敌。 但乔家人到底不堪其扰,只能将妹妹双手奉还,息事宁人。 可就是这样被他拼命抢回来的妹妹,如今却又要去乔家了—— 常岁安满心不舍,又担心妹妹去了乔家吃住不习惯,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当夜落了场细雨,正如他为人兄长的心情。 次日晨早天色倒放晴起来,芭蕉叶上挂着几颗未摇尽的雨珠,金灿灿的日光映透其上,其叶愈显肥绿。 崇月长公主府内,玉屑望着墙角那株芭蕉正出神。 有风来,芭蕉叶轻晃,一颗水珠滑落。 此时另一名女使自院子行出,来到她身侧:“玉屑姑姑,药煎好了,回去喝药吧。” 玉屑神情痴怔地点头。 她将视线从芭蕉树上收回,却在触及到那堵院墙上的痕迹之际,倏地变了神色。 她神情一颤,快步走了过去。 “玉屑姑姑!”两名女使赶忙跟随。 “是殿下……”玉屑忽然惊声道:“是殿下回来了!”
第88章 她想做多大的官? 玉屑的话让那两名追上了前来的女使面面相觑。 她们没办法相信一个常年里大半时间都处于疯傻状态的人说出来的话,更何况这话本身也叫人无法相信半分—— 死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回来? “真的是殿下,你们没看到吗!”玉屑指向那面墙壁,两名女使不知她所指何物,只当她是失常之下自认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她们所见空空如也。 “也对……你们是认不得的……”玉屑神情反复地喃喃道:“只有我认得,只有我认得而已,定是殿下回来找我了……” 她说话间,身上抖得愈发厉害,面色苍白到了极点,惊惶转身看向四下:“是殿下回来找我了!” “是殿下回来找我了!” 见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且逐渐激动到不可控制,那两名女使唯有将人强行带回院中,软硬兼施地让人服下安神镇定的汤药。 服药后不久,玉屑终于昏睡了过去。 如此一番折腾,两名女使亦是精疲力竭,一人擦着汗道:“玉屑姑姑今日是怎么了,已许久不曾见她这般了。” 玉屑的痴疯之症虽一直是时好时坏,但如今日这般中了邪一般的模样却是少见。 “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另一人看了看院中,有些胆怯地道:“该不会当真是瞧见什么了吧?” 同伴瞪她一眼:“即便真是殿下的一缕游魂回来过,又何惧之有?长公主殿下生前是那般叫人钦佩的人物,心系大盛江山百姓,纵是成了亡魂也是英魂,定不可能加害咱们大盛子民的。” “这倒也是……”那女使说着,忽然就不解地皱了下眉,看向屋内的方向:“那……玉屑姑姑为何看起来竟如此惧怕?” 她们并未见过长公主神容,如此一想便不觉得怕了,而玉屑姑姑可是昔日长公主身侧最亲近的女使,自有主仆情意在,且往日半疯半醒的言语中亦可见待长公主殿下的景仰怀念之情,人也正是因为接受不了长公主不在人世的事实,才疯了傻了的…… 可此时怎么却因“殿下回来了”这一认知,而畏惧到这般程度? “对啊……亡魂也是分远近亲疏的,倘若我阿娘回来瞧我,我且要欢欢喜喜地扑过去将她抱住呢。” 二人说罢这些,只觉玉屑的反应的确反常。 但转念一想—— “但玉屑姑姑到底与常人不同,许是脑子里的哪根弦一时没搭上吧?” 有些人是少根弦,玉屑姑姑显然是弦没少,但弦全乱了。 左右皆是虚无缥缈之事,两名女使便不再讨论此事,各自做活去了。 看似昏睡中的玉屑却并不安稳。 她所服安神镇定的汤药是由医官所开,药量把控得很好,不至于过于损害她的身子和神智,又可很好地起到安神之效—— 但那是平常之时。 今日她的情绪起伏,显然与往日不同。 她不停地做噩梦。 她悄悄将无色无味的药粉倒入一盏茶中,一只纤长却带着许多细小旧时伤疤的女子的手将那盏茶接过喝下—— 随着茶盏被放下时发出的轻响,让画面顿时转换,她来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她一直跑不敢回头,却好似还是看到了殿下断颈的画面。 眼看追兵就要追上她时,前方有人相救接应,那是殿下的安排,是殿下让她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答应来接她的人却始终未曾出现。 那人竟骗了她! 她还在雪中奔逃,却见满目银白中忽然洇出猩红,是鲜血染红了雪地—— 于是她看到那浑身浴血的女子站在了她面前,眼中是无声质问。 她赶忙摇头—— “殿下……不是那样的!” 玉屑猛地坐起身来,自睡梦中惊醒。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冷汗浸湿了中衣,发间湿黏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更多一些。 她捂着脸克制着哭声,泪水汹涌,自指间渗出。 再抬起头时,她那双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两分少见的清醒。 忆起白日所见,她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与想象。 于是她动作有些迟缓地下床,避开守夜熟睡的女使,赤着脚出了屋子,将院门推开,走了出去。 出了院门,她便快步跑向那面院墙。 借着半亮的天光,她清楚地看到了墙壁上画着的暗号痕迹。 是真的! 不是梦! 这个暗号分明只有殿下会用! 玉屑颤颤伸手触向那图案,眼神几变之后,忽然疯狂地拿手掌擦蹭起来。 她的手掌很快被磨破,有血迹渗出,而那图案总算消失在了她眼前。 但也仅仅是从眼前消失了而已—— 玉屑眼神惊惧不安,先前的两分清醒不在,猛地转过身往院中跑去:“不,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随着女使被惊动醒来,崇月长公主府内的这座小院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 同一刻的大将军府,常岁宁已准时出现了演武场上。 今日便是她动身去往国子监的日子,但她还是来了演武场。 楚行既觉欣慰,又感到不舍,只再三叮嘱常岁宁读书归读书,却也决不能荒废了习武。 “楚叔放心,我又不是去做正经监生的,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了——” 楚行一听,便借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欲敲定下来:“既如此,女郎每三日回来两日,如何?” 楚行满脸写着“叔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的神情。 常岁宁想了想,虽觉这个提议必将在乔央面前坐实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罪名,但还是点了头:“便听楚叔的。” 她一开始也差不多是这么打算的。 楚行愈发欣慰,并亲手替常岁宁准备了一车行李——大到拳桩沙袋,小到一瓶药油,十分细致。 今日常岁安未来演武场,而是早早地等在了府门外,准备送妹妹去国子监。 在看到妹妹出来的一刻,原本失魂落魄的少年连忙端起笑脸,态度积极地催促:“宁宁,快动身吧!” 如此强颜欢笑了一路,妥帖地将人送到了国子监,直到折返的路上,少年眼角才浮现了一丝泪光。 待回到府中,更是将房门一闭,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头。 剑童在门外备觉无奈,隔着房门劝道:“……女郎只是外出求学而已,过几日还回来呢,郎君何至于如此?” “你懂什么,你又没有妹妹……”屋内传出少年人哽咽的声音。 “属下虽没有妹妹,但有阿姊啊,去年阿姊出嫁时,属下闷闷不乐,郎君不是还曾劝过属下吗?” 坐在门后,以后背抵着房门的常岁安流着泪,十分坦诚:“风凉话谁不会说?” “那属下倒真好奇若日后女郎嫁人时,郎君当如何?” 听得这个可怕到极点的话题,少年人虎躯一颤,痛苦万分:“那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剑童:“……” 得,郎君劝他的时候一套一套,待轮到自个儿时,就只会拿绳子往脖子上一套了。 剑童只有提议道:“那不然……郎君也去国子监读书?” “我若去了就只能做监生,且不说须得考试,单说宁宁每三日回来一趟,我却是不能,这么一算,更是不值当!” 剑童摸了摸鼻子。 不得不说,事关女郎之事时,郎君的脑子转得就是格外地快。 横竖是没法子了,剑童只能给出最后的建议:“那郎君痛快哭吧,哭出声来,省得憋坏,属下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您。” 话音刚落,常岁安便给予了响应。 听着那有些震耳朵的哭声,剑童放轻脚步默默离去。 …… 次日,崔璟从宫中回到玄策府,意外看到了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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