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穿鞋,赤足往外走,可垂眸一瞧,身上竟是件男子寝衣,而内里空荡荡。于是只能扒着屏风,露出双眼,气鼓鼓地唤:“赵、浔。” 内侍正端着净水侍候盥洗,忽闻女子直呼太子名讳,吓得跪地。 赵浔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行摆正了发冠,而后悠悠朝她睇来。 虞茉还是头一回见他穿得如此华丽。 衣袍以黑红为底色,袖口是金枝红梅,胸前绣有瑞兽,栩栩如生,腰间则佩戴着定情玉佩。威严端庄,不失少年意气,活脱脱的贵公子。 见虞茉赤足,他快步上前将人抱起,不赞许地道:“凉。” 太子常服面料华贵,近看之下针脚精致,堪称是艺术品。害得虞茉双手无处安放,生怕蹭出褶皱,破坏了美感。 赵浔觉得好笑,轻吻她的眉骨:“我替你更衣?” 她如梦初醒,耷拉下眉眼:“你偷偷摸摸把我带进宫做什么,都说了不要定亲。” “今日只是走个过场。”赵浔捻起一片女子抹胸,在她身前比了比,“温太傅年迈,若我出尔反尔,担惊受怕的只会是他老人家,也与你的名声有碍。” 毕竟,此时反悔,不知内情的人只会以为虞茉遭了太子厌弃。 倒不如一切照旧,权当是相看,再以准备匆忙、礼制不够盛大为由,另择良日定亲。 “想的还挺周到。”虞茉褪了寝衣,罩住他不安分的眼,将衣裙一件一件往身上套,边试探道,“相看完了,我可以去温家吗?” “当然。” 赵浔垂眸替她佩玉,温和道,“不可以。” “......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扬眉:“茉茉,我是太子。” 若是他想,随时能将她绑在身边,且合乎情理、合乎法规。 虞茉气得牙痒痒,掀起他的袖摆,重重掐了掐:“你父皇母后竟也不管管?” 谁知赵浔沉吟几息,新奇道:“你想告御状?” “呃。”她呼吸一滞,理所当然地说,“他们只会向着你,我吃饱了撑的吗。” 见赵浔铁了心要拘着自己,虞茉放软嗓音,斟酌着问:“好阿浔,我还能出宫吗?行囊、铺面,还有虞家,很多事情都等着我去做呢。” “出宫可以,但需得有我的人跟着。”他生疏地为虞茉系着丝绦,眉头紧拧,“若我得闲,便亲自陪你。” 虞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却带了十成幽怨。 赵浔虽无意在此事上退让,但不代表不会心疼,忙抱着她温声哄:“你不是一直想见无念大师,他下旬回京,还有虞家——” “他们到京中了?” 虞茉登时来了劲儿,“表姐答应我亲自接待虞蓉,让她以为两家能重修旧好。等他们一家三口得意之时,我再闪亮登场!哈哈,定能将他们吓个半死。” “仅是吓一吓?”他有些费解,但见虞茉眉眼盈盈,识趣地噤声。 虞茉却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好笑道:“你不劝我也就罢了,还想着我杀人、你递刀?听着也太像反派了吧。” 他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 “我很记仇,所以,虞家由我亲自解决。”她细声叮嘱,“你千万不要插手。” 赵浔应下,捧着她的脸再度吻了吻,语中满是松弛:“去用膳。” 却听虞茉话锋一转:“你的仇我也记,记很久。” “......” 用膳之前,赵浔唤嬷嬷进来为她梳头。 虞茉略有拘谨,挺直了腰杆,做出淑女模样。双眸却好奇地打量,发觉东宫之中太监居多,便有几位宫婢,也都是不惑以上。 嬷嬷亦在悄然端详她。 只见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与储君极为登对,性子瞧着活泼好动,如此正能互为补足。 而储君一如既往地安静,手中捧着书册,时不时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若是发觉她亦在看他,唇角便会扬起愉悦弧度。 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爱屋及乌,对虞茉也越加和气:“姑娘平素喜欢玉簪还是金簪?” “碧玉簪。”她看回镜中,瞥见粉妆玉琢的美人,腮畔不由得一红,“好漂亮......我的意思是,发髻美极了。” “不过是寻常发髻,是姑娘容姿好。” 闻言,她抿紧了唇,免得一不留神笑出声来。 赵浔将她沾沾自喜的可爱模样收入眼底,起身,朝嬷嬷颔首,而后牵过犹沉浸着对镜摆弄发饰的某人:“再过半个时辰,你外祖和舅舅该到了。” “还请了舅舅?” “嗯,你既想认亲,他如今才是温府主人。” 却也不知为何,赵浔缠人得紧。用膳之时,强行将她抱在怀中,你一口我一口。 虞茉警惕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唇角微微抽搐,沉默几息,解释说:“回京以后,已经许久不曾与你一同用膳,甚是想念。” 偌大的东宫,从前并不觉得空荡。可自从有了她,因不能时时相见,伏案间隙,他竟生出孤寂之感。 现今虞茉来了,甜而不腻的气息将他的寝居填得满满当当,令人无端开怀。 “我很高兴。”赵浔暗示道,“以后都这样好不好?” 她咧嘴一笑:“记仇中,勿扰。” “......”
第66章 议亲 估摸着该退朝,赵浔牵着她出了东宫,行过巍峨皇城,前往今日议事的含清殿。 远处,着猩红、靛青、明紫官服的点点身影正走下玉石砌成的台阶,井然有序地朝宫门涌去。 虞茉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生出一种在玩沉浸式剧本杀的错觉。 而赵浔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神色,目不斜视,袖袍随风轻轻拂动,举止尽显仙姿俊逸。 他用余光留意着虞茉,发觉她频频回头,遂也停步。垂首时,眉宇间的疏离顷刻消散,笑问道:“累了?今日可背不了你。” 众目睽睽,她也是在意脸面的。 因生怕内侍将对话听了去,严肃地绷着神情,不予理睬。 赵浔:“……” 她走得飞快,隐约望见殿门时,见一老者与中年男子在翘首企盼,想必便是温家外祖与舅舅了。 瞧清虞茉的面容,年过不惑的侍郎大人毛头小子般扯了扯父亲的袖摆,连连惊叹:“您瞧,和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父子俩上一次见温怜,已是在她病中,尽管以厚重脂粉遮掩过,仍不减憔悴,身形也削瘦如柴。 以致经年过去,每每回忆,仅浮现出一道苍白单薄的虚影。 眼前的少女则不同,五官虽相似,周身却散发出旺盛生命力。若以花做比,温怜似是不染纤尘的莲,虞茉则像料峭寒风中盛放的梅。 再联想外孙女儿两次死里逃生的惊险际遇,温太傅双腿打起细颤,口中直念叨:“上苍垂怜,上苍垂怜。” 虞茉潜意识中并未将老者当成自己的外祖,可此情此景,仍是红了眼眶,忍着泪意施礼道:“茉儿见过外祖,见过舅舅。” 闻见“舅舅”二字,温序受宠若惊,瞬时喉头哽咽。 还是温太傅用拐杖敲击两下地面,提醒:“圣上和娘娘马上要过来,切莫在御前失仪。” “父亲教训的是。”温序深深看一眼虞茉,抬步迎向刻意落后几丈远的赵浔,恭敬揖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浔忍了忍,没腆着脸随虞茉唤“舅舅”,虚扶一把:“温侍郎请起。” “谢殿下。” 储君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过人才智,威严之姿亦全然继承了圣上衣钵。 温序实则有些怵他,遂不敢抬眼直视。 唯有虞茉言笑自如,先秉持着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将温太傅搀去落座,再提着裙裾跑了回来。 “阿浔。” 她熟稔地圈住赵浔的腕骨,欲打听打听一会儿自己该作何表现,孰料对上温家舅舅不掩错愕的目光,登时一噎。 像是偷摸恋爱却被长辈抓包。 腮畔并着耳后轰然发烫,她忙不迭撤回手,转头望天,佯作无事发生。 赵浔则坦然许多,颔首示意温序先行,而后低语道:“父皇性情温和,母后么,对待父皇以外的人亦是柔和。总之,万事有我,你不必担忧。” “好吧。”她跟着进了殿,扫视一圈,“我该是坐舅舅旁边?” 上首是金漆雕龙宝座,下首摆着两溜长桌。若虞茉和温家人并坐,他便需独自一桌,且中间隔了三步之距,至多能偶尔交换眼神。 “太远。”赵浔勾了勾她的尾指,“跟我来。” 于是,迎着温太傅与温侍郎略微抽搐的眼神,赵浔命人将本该属于虞茉的长桌移至身侧,合二为一。 但见虞茉面色如常,甚至坐定后,举杯示意储君为她斟茶。 温序叹为观止,连忙装作整理袖口,掩去满面惊骇。 而温太傅昨日听过储君袒露心迹,不至于吓得魂飞胆丧,只和蔼地看向虞茉:“霍府终究不是自家,今日不如和外祖父回去?” 虞茉倒是想,可惜她受制于人。不得不一面陪笑,一面背过手去掐赵浔。 后者不做表情时气韵清冷,但因爱屋及乌,眉目间含着刻意的浅淡柔色,代为答话道:“茉茉尚不熟悉宫中礼仪,有意小住一段时日,学习一二。” “......” 睁眼说瞎话。 可落入温家长辈耳中,俱为她的勤勉与得体而感到宽慰,诚挚地道:“既如此,还是待你得空了,回来小坐片刻。” 虞茉硬着头皮附和:“是。” 既已开了话匣子,赵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本宫听闻江四公子尚不知晓退亲之事?” 温序为官几十载,岂会参不透言外之意,忙请缨道:“事关女儿家名节,微臣会亲自登门向江公子解释,多谢殿下告知。” “那便有劳舅舅了。” 赵浔语调安然,却是将温序的魂儿都快吓得出窍。 一侧的虞茉凉声提醒:“还未定亲呢,现在改口也太早了吧。” 他权当没听见,端起茶盏遥敬温序。 “啊、哈哈。”温序艰难地干笑两声,坐了回去,低低问,“父亲,您就不说点什么?” 与江府的婚约毕竟有十几载之久,虽阴差阳错解除了,但那是建立在逝者已逝的份儿上。 后来得知虞茉尚在人世,温家有心将她迎回,和温启培养培养感情。 至于江辰,他们打的和气生财的主意——倘若虞茉当真看得上温启,再举家登门拜访。 大丈夫何患无妻? 多登门几回,多致歉几次,万事好商量。 岂料半途杀出来太子殿下,温家兜兜转转,皆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且太子殿下和江家小子,分明关系匪浅…… 总之,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也过于错综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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