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齐恒已经用不上了,马上也会有新的太守走马上任,可凭空多出这么个变数,总是令人不安。 徐宁道:“确定他离开巴郡了么?” 见齐恒面容依旧阴沉,徐宁便意会,“你可是不能肯定?” 目前唯一的线索便只有那块被凿开的地板,水底又看不出脚印,谁知他往哪儿去了?倘若汪云海怀恨在心,想伺机回来报复,事情便不好收拾。 齐恒也想到这层,“我看,还需加强戒备。” 汪云海走了反倒是最好结果,天涯海角一别两宽,就怕他贼心不死。 徐宁颔首,“我会让他们盯紧门户。” 除了一前一后两扇正门,其余角门都暂时关闭,有紧急情况须向她禀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照顾阿笨的那些个奶娘,有两个家在本地,徐宁也发了话,要么现在就归家去暂时放个假,要么,就不许擅离职守,直到她允准才可。 小世子身边可是肥缺,乳娘们哪里肯走,再回来指不定就没自己位置了,于是纷纷指天发誓,愿誓死尽忠。 汪云海出逃一事,齐恒并未对外宣扬,一来巴郡刚走上正轨,无须为此弄得人心惶惶;二来也须防着汪云海跟他以前那些旧部互相勾连,这些人表面顺从,谁知道心里怎么想,一呼百应再来与他作对也不是没可能。 只王府里一片风声鹤唳,红芍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虽说她有把握能令男人心软,可汪云海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怎么会被美色迷惑? 光是想起香怜儿的下场,她便不寒而栗。 半夏故意逗她,“你不顾大巫的名声了?” 天天让人家吃闭门羹,早晚怨声载道。 红芍啐道:“小蹄子竟拿我打趣!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这大巫怎么来的?” 何况找她的是安夫人,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想从她这里求些催情之药,想把夫君的心收拢回来罢了——不是她说,这些太太们安富尊荣不就好了,何必效仿妓子行径?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老老实实熬到当老封君,多简单容易! 当然顾客就是上帝,红芍没义务给她传道授业,横竖葛太医那里就有不少房中丹,随便寻几颗对付过去便是。 她拉着半夏手,“你陪我过去找找罢。” 半夏嘴里嘲她胆小,却还是体贴地陪她走一遭,葛太医住的那地方颇为偏僻,离正殿老远,平日里就有些鬼气森森的,更别说现在了——不知是葛太医自个儿为避嫌才躲开女眷们,还是觉得这地方利于修行,总之,两人都不自禁抚了抚胳膊,仿佛起了鸡皮疙瘩。 红芍过去叩门,惊奇地发现并未落锁,奇怪,义父平日最谨慎的,怎的非常时期反倒粗心大意起来? 半夏不欲久留,“找了药就快走罢,谁知道那老家伙想什么。” 她对一切神神道道都敬而远之,更别提地窖里还关着个苟延残喘的巫婆。 红芍拨开书架后的暗格,取出里头瓷瓶,悄悄数了数,确定数目不错——虽是结的干亲,她也得关怀义父身体,祈祷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还好葛太医入蜀以来安分守己善自珍重,自己并未用过。 红芍倒了两颗藏入怀中,旋即却发现旁边那瓶乌头散不见了,这东西有大毒,义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妄动,谁来过了?
第158章 还魂 半夏咦道:“怎么了?” “没什么。”红芍含糊应了声, 不欲使她担心,这会子就盼着义父他老人家自己拿的,否则到了心术不正之人手里, 焉知会派上什么用场? “咱们快出去吧。” 这地方阴森森的,早告诉葛太医别种那么些竹子, 风一吹树叶沙沙就跟鬼影子一般, 哪怕没鬼,也得防着长虫猛兽呀, 竹叶青听说最毒了。 她重新将书架推回原来位置,正要去拉半夏的手, 然而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影。 确切点说是两个人,葛玉章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脖子上架着柄匕首,他身后那人则异常魁梧伟岸, 只是周身脏污得很,衣衫褴褛, 头发结成一绺一绺垂下,不知道几天没洗, 比路边的乞丐还邋遢。 然则一双眸子仍神采飞扬, 可见他也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般顺利。 红芍失语, “汪太守!” 她骨子里对这些大人物总有些敬畏, 何况汪云海并未被明确贬官,最少也得等继任者来接替。 汪云海咧嘴大笑,“姑娘好眼力!” 老实说, 经过这么些日子磋磨, 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天天装疯卖傻, 跟野狗一般摇尾乞怜,就为了在静王眼皮子底下求得一线生机,方才湖边临水自照,他竟有一阵恍惚,里头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当真是他吗? 死了的香怜儿见了怕也会觉着他可怜。 诚然他可以悄无声息离开巴郡,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得眼看着半生基业毁于一旦,那对夫妻却能逍遥快活富贵无边? 这不公平,他得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曾经历过的痛苦。 红芍历练至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看见只虫子都要大惊小怪的娇气丫头,她迅速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要钱当然好说,甚至不必殿下破费,她自己的私蓄便已不少——都是人家主动送过来的供奉。 若要还他自由,红芍也可装作看不见,横竖她一个弱女子也奈何不了他,大不了过后再通风报信,巴郡这么大,他能逃到哪去? 红芍忽然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个人质,或者可以用葵婆交换? 汪云海轻蔑一笑,“我要那老东西作甚?” 阿芙蓉虽是香怜儿诱惑他吸的,药毕竟乃葵婆所制,汪云海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戒掉毒瘾,对源头自然深恶痛绝——想不戒都不行,哪里还有烟叶供他吸食? 听说此物在番邦尤为盛行,等离开东土,大可以重新拾起。 汪云海阴测测道:“我要十万银子。” 半夏瞪大眼,真个狮子大开口,为着地动赈灾,王爷王妃将家底都掏出去了,这会儿连五万现银都未必拿的出。 待要破口大骂,红芍却按着她手,从容道:“可以商量。”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不能硬来,得先将其稳住,再慢慢设法。 汪云海欣赏地望着红芍天人之姿,若非跑路不便,他还真想把这美貌慧黠的小妮子带上,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红芍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要求,最好一次说完。” 汪云海抚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衣袖摆动,一个亮晶晶的瓷瓶出现在他手中。 红芍认出正是丢失的那瓶乌头散,心下便知不妙,然还未等她想清楚,汪云海已开口,“我要你将此物加在静王与静王妃饭食中。” 乌头与鹤顶红断肠草那些东西不同,不会立刻殒命,而会一点点侵蚀内脏,直至肠穿肚烂,过程极为痛苦。 这是他为那对夫妇选定的最好的死法。 红芍心里骂了一千遍杀千刀的,这人当真歹毒,倒让她来当帮凶,自己若帮了他无论结果如何,还能有好下场么? 其实汪云海也想过亲自动手,然则如今王府实在戒备森严,插翅也难进去,非得身边人才有机会。况且,被身边至为亲近之人背叛,那可比中毒还难受。 汪云海越想越称愿。 他看出红芍在考虑,雪亮的匕首在葛玉章脖颈上轻轻比划,激得葛玉章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你可看清楚了,这老东西的命全捏在你手里。” 王妃固然待她很好,可义父也同样恩重如山,舍弃哪边都是悖逆。红芍心里天人交战,半晌后才轻轻点头,“我答应你,你把东西给我罢。” 半夏几乎叫出声来,小蹄子如此忘恩负义!亏得她跟红芍相交日深,料想对方不至于如此鲁莽,此番说法,想来只为稳住汪云海而已。 勉强沉住了气。 汪云海何等精明,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忽地诡秘一笑,“你先把毒药喂她。” 红芍愕然。 汪云海道:“她把咱们的计划都给听去了,你难道还想留她活口?” 眼神瞟过,像是在说,不该先表示忠心吗? 半夏只觉得骨髓里开始发冷,从来没有这样冷过,仿佛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张了张嘴,想劝红芍顾念旧情,可是,她有什么资格?红芍若真叛主,第一个就得拿她开刀;若只是姑且虚与委蛇,就更得借她来获取汪云海信任。 怎么看都是两难! 半夏微微阖目,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她这全是为主子牺牲,以后每逢清明中元,记得来她坟前烧柱香啊!还有鲜花贡品也不能忘。 汪云海看她还在迟疑,手上多加了一分力道,锐利的刀锋割开皮肉,流出暗红的鲜血来,葛太医轻轻打着哆嗦,唯恐这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宰了。 自始至终他没说半句话,可见是个贪生怕死的庸碌之徒,汪云海才敢放心以他为质。 红芍终是下定决心,缓缓朝对面走去。 没人说话,气氛紧张得几乎凝滞。 汪云海并不怕对方突然发难,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只是握着匕首的胳膊不自觉紧了紧。 葛太医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暗骂这哪像个地方官,简直是土匪! 红芍木然朝前走着,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眸中滚落,如流珠泻玉,我见犹怜。 汪云海甚是叹惋,他知道这女孩子心里不好受,可没办法,只有她适合做这件事。若想借眼泪博取同情,却是打错了主意。 不过顷刻之间,红芍眼中就由悲痛转为怨愤,甚至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那样子简直是朝汪云海扑来。 汪云海拽着葛玉章下意识退到门边,红芍却并未多看她义父一眼,而是瞬也不瞬盯着汪云海, “你不认得我了?” “什么?”汪云海只觉毛骨悚然。明明声音与之前无半分区别,却无端让人感到寒意。 红芍咯咯笑着,竟忽然开始起舞,身段分明柔媚至极,舞姿却有种说不出的扭曲怪异。 “这样你还认不出?” 汪云海睁大眼,这是巫舞!他记得,怜儿私下里曾跳过几次,可是从未跳完整段,她说此舞是献给山神的,凡人若存轻慢之心,必将招致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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