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灵寂一闪而逝的轻蔑,似乎在说,你是希望我拿文砚之开刀,还是不希望呢? 两人暗自对抗。 王戢咒骂完,道:“先请大夫进来吧。” 大夫是从江州请来的名医,此番事发突然,王戢便也叫大夫跟了过来。 王戢心里清楚,九妹之前摆脱他单独去江州请大夫,今日是验证之时。 他不希望妹妹的身体有问题。尽管他有所迟疑,在郎灵寂和九妹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九妹。 他拿整个王氏的前途做赌注,跟九妹一起怀疑郎灵寂。筹码太重了,希望九妹不是无理取闹。 王姮姬扬起头,这位是二哥单独在江州请的名医,精通各种解药和毒药,为人清白,绝不会再信口胡说。 “有劳王小姐伸出手,借老夫一观。” 名医就是名医,并未像寻常庸医那般立即出结论,闭目良久,意态认真。 人人皆知,刚才郎公子给小姐吃了一颗糖,小姐便痊而愈之了。 这种糖是小姐一个月来怀疑的,曾明里暗里找了各类名医验毒。 王家的女婿,竟有暗中使秘药毒害王小姐之嫌。 气氛莫名紧绷,包括王戢在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在名医身上。 如果名医说小姐身体有问题,罪证将不可避免地指向郎灵寂。 方才,郎灵寂出于救急才刚给她喂过一颗糖,这是铁证,万万抵赖 不得。 只待名医说出一个“蛊”字。 半晌,江州名医终于诊断完毕,他起身朝众人拜了一拜,“验过了,老夫诊断了三遍,结果绝无差错。” 众人噤若寒蝉,忘却呼吸。 只听名医缓缓而笃定,“恭喜小姐,小姐的身体除了先天虚弱些,无任何问题,更加不存在毒害,十分健康。” ……十分健康。 众人顿时如泥塑木雕一般。 郎灵寂全程面无怍色,可怖的冷静。 “闹够了吗,诸位。”
第013章 相处 王戢颜面扫地,无话可说。 这样的结果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尽管琅琊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仍然和妹妹胡闹,恩将仇报地怀疑人家。 在战场上斩将搴旗所向披靡的他,第一次红了脸,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王戢低喃了声抱歉,拂袖离去。 其余众人大多是王戢的随从,见此纷纷告退,均没脸再待下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王姮姬和郎灵寂二人,角落滴漏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远山过雨,雨涨春流,山色翠而雾色微,恰似彼此衣袂的颜色。 今日他们很有默契,不约而同都着了一身西湖水色,浓淡十分般配。 “闹够了吗。” 郎灵寂再度问了一次。 王姮姬万念俱灰,“是我太天真,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你。” 他不冷不热地道:“什么扳倒不扳倒的,为什么一定要针锋相对呢,姮姮。”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离心离德地闹脾气,几乎没有坐下谈心的时候。可他们从前是最要好的。 她敷衍着,一副不予配合的态度,“好,我搞错了,你原谅一下。” “我原谅你好几次了,是你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他有意借题发挥,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非要逼一逼她,叫她无路可走。 “那你想怎样?” 王姮姬秀眉轻蹙。 郎灵寂轻描淡写,“我今日救了一个人性命,那人却反过来疑心。” 王姮姬攥紧了拳,“你敢对天发誓从没给我下过药……?”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 他亦反问,“明明请求过姮姮,不要再和其它男人接触,你偏不听。” 王姮姬掌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必须要忍耐,要克制,因为梅骨先生文砚之的性命还捏在此人手中。一旦下达逮捕令,文砚之插翅难逃。 她前世只与他夫妻相处,没这般交锋过,不知他的厉害。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后那次因为许昭容的争吵中。 他为许昭容在乌衣巷置了宅子,许昭容的肚子大了两次。 回家,连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他答应了她许多事,几乎是有求必应,却不在许昭容之事上让步半点。 前世的冷漠历历在目,他每个月至多只来她这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分房睡。 洞房花烛夜他都彻夜不归,盖头还是她自己掀开的。直至蛊最终蚕食了她的性命,他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可她付出了整个青春。 “大概因为病了,”王姮姬憋了口气,稍稍妥协,“病了的人就容易忘记事,胡乱猜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郎灵寂顺势道:“那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驿馆条件舒适,王姮姬养病,在此盘桓数日,痊可后再行回府。 王章担忧她的病情,曾来探望过一二次。见此处山清水美,毗邻王氏草场,是疗养身体的圣地,便也放心王姮姬暂居此地。其余兄长们也纷纷问候过。 王戢在江州战场有要紧事,因而先行离开了,将九妹托付给了郎灵寂。 王戢是场面人,这次无缘无故污蔑了郎灵寂下毒,一时半会儿没脸再相见。但他在信中对琅琊王表达了歉意,并割发代首,发誓以后再不相疑。 王姮姬至此也熄了靠大夫扳倒郎灵寂的准备,他下手之前必然有万全的准备,一般的招数奈何他不得。 迄今为止能察觉她体内被种蛊的,唯有梅骨先生文砚之和婆婆二人。 驿馆之内有郎灵寂在侧,王姮姬无法再与文砚之相见,犹如被隔绝在一座孤岛,周遭到处都是眼线。 为了怕文砚之出什么事,王姮姬暂时答应郎灵寂会乖乖成婚。后者亦与陛下告假数日,单独陪伴生病的她。 他们每日一起写诗,骑马,相处得甚为和谐融洽,相敬如宾,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王姮姬的蛊疾也再没发过,仿佛从身体里消失了。 暮色四合,月光守候在漆黑的天空,二人还在外面吹夜风。 如银的光线轻柔地披在肩头,疏疏如残雪,春日里的夜晚并不寒冷。 最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紧绷的,塞满了不适。 王姮姬坐在草地上望月发呆,郎灵寂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掸掸裙角上的青草起身,默默跟在他后面,习惯性地踩他的影子。 走到中途才后知后觉,这是从前的习惯,她总喜欢踩他的影子,刻意考量角度,将影子做成牵手或亲吻的姿势。 因为郎灵寂此人仪范清冷,目无下尘,与人距离三尺远,哪怕是未婚夫妇也从未亲近接触过。 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有洁癖,后来才知道他仅仅对她有洁癖罢了。 他和许昭容在一块时,是怎样的亲昵旖旎,如胶似漆日日厮守。 他和许昭容大抵是真爱,他这人冷血无情,独独对许昭容例外。 王姮姬惘叹,不知自己上辈子究竟在执着什么。 郎灵寂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她,不知不觉,她已慢得离他三尺远。 “想什么呢?” 缥色的月白光给他身形描了一层边,像极了的话本上白月光的样子。 王姮姬想心平气和跟他谈一谈,你放过我,我也放过许昭容,互相折磨有何意义。 郎灵寂待她走到近前,“出来时我将小王宅的图纸画好了,尚未来得及给你看。春日宴之前,你看看新房哪里需要更改的。” 王姮姬冷淡敷衍,“你做主就好。” 春日宴和小王宅,前者是王氏专门为她和郎灵寂办的订婚宴,后者则是新婚的居所。 她此刻只想找个法儿逃离他,哪有半分成亲的想法,倦得不行,更遑论花心思设计新房了。 郎灵寂感受到了她明显的抗拒,从他的角度,没料到未婚妻会移情别恋。为了那儒雅的寒门学子文砚之,她的心都飞了吧。 好在他不重视她的心,厌倦爱不爱的事。她最终的婚姻是他便好,此外只要她不做出太出格的事,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度过。 …… 回到驿馆,晚膳的时辰已过,就寝尚早。小王宅精致的图纸送到面前,王姮姬信手勾画几下,未曾多看。 她心不静,情绪淡着,郁郁寡欢的状态,完全不是养病期该有的。 窗外梧桐树影细细,她拿起笔来,信手描一幅丹青。 郎灵寂在屏风外抚琴,琴韵叮咚,幽静而古朴,萦绕在静夜之中。 他们私下里不似其他眷侣那般黏糊,多数时间自己做自己的事,井水不犯河水,说话时绝不衣裳挨蹭。 王姮姬膈应着,每一分每一刻都很难熬,从前和郎灵寂独处的时间总嫌太短,现在却嫌太长。 如果可以她宁意和文砚之在林地里策马,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肆无忌惮,滚得浑身是泥也不怕,好过现在和郎灵寂相敬如冰地苦熬。 直至夜深了,郎灵寂持着一枝蜡烛,立于屏风外道,“睡吧。” 他的嗓音又清又冷,与窗外浮云中冰凉的月光清辉融为一体。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绝不逾矩。 “明日送你回府。” 药他还会继续留下,吃不吃随她。 王姮姬低嗯了声,他走开,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道:“把烛台留下。” 郎灵寂闻此似乎笑了下,于黑暗中听不太清。 “怕黑了?”这么多年,还突然怕黑了。 王姮姬侧头而睡,没搭理他。在这荒郊野岭落宿,明亮的烛光映在身上比单纯的黑暗让人安心一些。 这又不禁让人回到前世,她患病的后期视力不佳,每晚起夜都撞到东西,免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冯嬷嬷和桃根她们没办法干脆陪着她睡。 那时她摸着空落落的枕畔想,如果夫君在该多好,漫漫长夜她不会寂寞,也不用劳烦冯嬷嬷一把年纪打地铺。 直到被气死的那个雪天才知道,她独自生闷气的这段时日,夫君一直睡在许昭容的枕畔,儿女绕膝,尽享男女之乐。 许昭容挺着肚子跪在她面前,求她收留,否则孩儿流落街头。 但她收不收留都无所谓了,因为郎灵寂已在乌衣巷给许昭容母女置办了宅子。 被子里,泪珠悬在眼眶将掉未掉,被她烦憎地抹去,跌入漫漫长夜。 …… 翌日清晨,回到了王家老宅。 冯嬷嬷和桃根桃枝她们早已等待多时,听闻小姐失踪,人心惶惶,几天几夜没睡好。 如今贵族圈流传着第一美人王姮姬被寒门子弟玷污,迫于无奈下嫁的传闻,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小姐该及时澄清名声啊!” 冯嬷嬷忧心忡忡,谣言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小姐和姑爷快成婚了,万一叫姑爷听见,产生什么偏见,对小姐心存芥蒂可就棘手了,毕竟他们要携手过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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