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范先生,可有仔细看过那黑鹰的模样?黑鹰的眼珠,是否是金色?” 范寔闭了闭眼,努力搜寻那些让他无比痛苦的回忆。 “是金色,当年我当他是至交好友,并无设防。炎夏里曾同在瀑布下练剑,换洗衣服时,见过他的纹身。” 他记得很清楚,那通体黑色的雄鹰,只有眼珠是耀眼的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听说从风抓到了一批奚族死士,可是,查到了什么?” “他们身上都有黑鹰纹身,据其中一人所说,这纹身,是效忠于至尊王的标志,他们是至尊王的死士。” “至尊王……” 范寔喃喃道,他对那人的身份早有猜测,知道他可能是奚族王室,只是没想到,会是至尊王本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尊王已在十年前死去,而他范寔未过门的未婚妻,迄今下落不明。 “至尊王本人的黑鹰纹身,是金色眼睛?” 殷玄点点头,“他们的头领也算是硬骨头,至死不肯说,只有一个下属受不住刑,说了一些。可惜,他知道的也不多。” “此人说,他们此次潜入我朝,不为财也不为军情,只为找一个人,但问他找何人,他也说不清楚。看来,此人身份特殊,只有头领才知道。” “关于姑母……”殷玄语气一顿,范寔的身子瞬间绷紧,“他们说,至尊王的后宫,从未有羽朝女子,不过,倒是有一位在山上偶遇的神女,被至尊王纳入后宫,宠爱非常,只是,至尊王去世后,神女也随之’神隐’了。” “此事在奚族内部也是密闻,知道的人极少。” 范寔的手下意识收紧。 根据他读史的经验,所谓神女之说,背后多是人为操纵。 奚族与羽朝开战,至尊王不可能公然纳羽朝女子为妃,为避人耳目,造出神女之说,迎入后宫,也是有可能的。 可若真是他的阿苑,这“神隐”,是幽居深宫,还是被迫殉葬? 范寔的心脏忽然剧烈地疼起来,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殷玄立刻上前扶起他,唤左右来给他用了药,方才渐渐止住,眼神恢复清明。 “范先生,你放心,我定会将姑母找回来。若她活着,我定会奉养终老,若她没了,我便杀尽奚族人给她陪葬!” 桃叶在床上躺了三天,总算能下地走动了,恰好翠缕坊派人来信,说是衣服做好了。卢筠清便带着桃叶取了衣服,向殷府赶去。 别人府邸前守门的多是家丁和侍从,殷府门口守着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让人一望便心生怯意。 守门的士兵见了她,立刻露出一副不悦表情,粗声道:“都说了,我们家侯爷忙地很,没空见你,怎么又来了。快走吧,快走吧,侯爷说了,女人送的东西,一律不要。” 卢筠清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见小姐受气,桃叶生气地开口,“我们小姐是来给侯爷送衣服的,侯爷对我家小姐一向客气,你怎敢如此!” 那士兵露出鄙夷之色,“前日送香囊,昨日送腰带,侯爷压根看都不看,我说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侯爷心烦,我们也不好过。” “你……” 卢筠清听出端倪,止住桃叶,缓缓道,“这位军爷,想必是认错人了,这是我第一次来贵府,此前也从未送过什么东西,麻烦你通传一声。” 士兵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嘟囔道,“奇怪了,明明是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式,不过,眉眼倒仿佛不一样。这样吧,你等着……” 话还没说完,就见双蒙从院内过来,看见卢筠清,立刻恭敬行礼,“卢小姐,您可是来找我们侯爷的?” 守门的士兵愣住,能让双蒙统领如此恭敬的,除了侯爷,这还是头一位。 “门口风大,这么冷的天,卢小姐当心着凉,快请进来。” 士兵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这是那个心黑手狠的双蒙统领说出的话? “我们也不想在门口耗着,可惜有人存心阻拦,不让我家小姐进门!” 桃叶不忿地告状,一边说一边瞪了那守门士兵一眼。 双蒙看过来,士兵立刻低头认错。 “双蒙统领,小的以为是方才那位小姐,才拦住……” “无关紧要之事,无须赘言,卢小姐,快请随我进来。” 双蒙迅速打断他的话,并淡淡看他一眼。 两人视线交汇,各有一番心理活动。 双蒙暗道,兄弟你真是不中用啊不中用,方才那个是侯爷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位可是咱侯爷心尖尖上的,脸盲至此,以后别守门了。 士兵也满腹委屈,咱们府上以前从未来过女客,近日天天来的那位,跟这位小姐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身为下属的我,又不敢盯着小姐们仔细看。
第31章 爱他 卢筠清到客厅坐下时,虽极力克制,面上还是带了一丝不快。 殷玄一眼就看出来,便到她身边坐下,温声道,“今日怎么了?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卢筠清把怀里的衣服重重放在茶桌上,语气冷硬。 “这是赔给你的衣服,多谢小侯爷上次相救。” 干巴巴说完,也不看他,就要起身告别,被殷玄按住双肩。 也不见他怎么使劲,肩膀却无法向上移动分毫,卢筠清索性放弃抵抗,靠回椅背,面上的不悦更明显了。 “落月,今日怎么忽然与我生分了?” 可不是吗,连称呼都变回了小侯爷。 见此情状,双蒙对桃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谁知这丫头是个不太机灵的,似乎完全没懂他的意思。 双蒙只好凑过去,低声道,“桃叶姑娘,我们府上没有侍女,男人们都粗手笨脚的,劳烦你随我去后厨一趟,给卢小姐备茶吧。” 桃叶这才跟着他出去。 如今,客厅里便只剩下殷玄和卢筠清两个人。 “可是我做了什么事,令你不高兴?” “倒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守门的侍卫把我认成了旁人,我才知道,小侯爷府里这般热闹。” 明明是事实,不知为什么,说出来偏就带了几分酸味。 殷玄眸色微动,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委。 “既然他对落月无理,我即刻安排人打他八十大板,然后将他撵走,好不好?” 卢筠清紧张起来,“八十大板,岂不是要了人的性命?不可不可,一点小事,罪不至此。” “有人天生脸盲,记不住人的长相,也是有的。” 殷玄清冷的眉眼,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冷酷。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他惹得筠清不快,便是罪过。” “不,不,我并非因他认错人而生气。” “嗯,”殷玄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那是因何生气?因何不快?” 殷玄的问题尖锐直接,迫她直面心底幽暗情绪,她清了清嗓子,道,“也没什么,好了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高兴地紧。” 说完还刻意笑一笑,是那种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其实,我是因为有其他女子来主动示好而生气。 其实,我是因为你有烂桃花我却一无所知而生气。 开玩笑,以上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殷玄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真奇怪,他的气质明明冷冽孤傲,可精致的眉眼中又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感,两种矛盾又对立的气质,杂糅在他身上,仿佛某种神秘蛊术,令人不觉沉迷。 他忽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们落月,假笑也这般赏心悦目。” “我……”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她的脸迅速烧了起来。 “落月为我吃味,我心里很是畅快,不过落月尽可放心,其他女子,我皆不放在心上。” 既已点破,索性问个明白。 “这两日来的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 “还没进客厅的门,双蒙见不是你,便将她请了出去。” 一句话,把卢筠清心头的不快彻底抚平,丝丝甜蜜涌上心头。 回想殷玄初来京城时,引得城中多少女子争相来看,若有一两个探听到他府邸位置,前来送香囊、送帕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衣服在这里,你拿去试一试,若是不合身,我再拿去请人改,反正我不擅女红,更不会做什么香囊、腰带……” 说出这些才意识到,其他女子能做些贴身的小对象送给殷玄的,她多少是有点羡慕的。 殷玄低低一笑,冷峻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仿佛被融化的冰山。 “今日方知,我们落月,是个爱吃醋的性子。” 卢筠清别过身子,“我才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 殷玄绕到她面前,握住她双手。 “落月就是落月,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姑娘,不需跟谁比,不用与谁争。” ………… “范先生身体不适,这几日,就由我代为讲学。一应规矩,皆照从前。” 卢筠清呆呆地看着讲台席上的人。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脸上总带着似有若无地浅笑。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眼中笑意加深。 卢筠清立刻垂下眼,盯住手边的山形笔搁。 正是那日在庙会上为人题字,又送了她一支棉花糖的人。 当朝太常,柳叔峦。 今日未见到范先生,裴云舒早就坐立不安,一早晨也不知往窗外望了多少回,此刻听闻范先生身体不适,她头一个就发问。 “三哥,不,柳太常,范先生可是患了病?病情可严重?何时能回来?” 一口气三连问,焦急不安的情绪表露无遗,柳叔峦只微微一笑。 “裴小姐稍安勿躁,范先生只是偶感风寒,不甚要紧,三五日便可回来。” 卢筠清此时才知道,名动天下的范寔先生一生只收一徒,便是柳叔峦。 范先生酒不离手,十日里倒有八日是醉的,而柳叔峦一望而知是个不爱酒色、清静寡淡的性子。 不过师徒俩看淡仕途这点,倒是出奇的一致。做师父的屡次征辟不就,做弟子满足于做个观星的文官,守着天子的藏书阁度日。 下学时,柳叔峦叫住了她。 “卢小姐,借一步说话。” “柳大人,有何指教?” “我看了你的文章,试论人间大同的那篇,想与你交流一二。” 卢筠清顿时心生忐忑,“可是我文章写得不好?” 这是范先生指定的课题,在文中她虚构了一个桃花源一样的世界,里面人人平等、没有阶级之分,借此隐晦地表达现代人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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