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峦摇摇头,温声道“卢小姐的文章见解独到,颇有石破天惊之势,柳某深受震撼,所以想来向卢小姐讨教。” 卢筠清立刻道,“不敢不敢,只是胡乱想象了虚构之境,当不得真……” 一番交谈后,天已擦黑,学堂里的人都走完了。 柳叔峦送她到静嘉堂门口,在灯下站定。 “上次庙会一别,听闻坊间起了骚乱,卢小姐可在场?有无受到惊吓?” 回想当日,仍心有余悸,好在已经过去了。 “还好,并未受伤,凶徒都被抓住了。” “那便好。”柳叔峦点头,一双美目看着她,眼中透出明明白白的欢喜。 卢筠清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有意避开,便躬身道,“柳大人,若无其他事,学生这就告辞了。” 故意自称学生,拉开两人距离。 柳叔峦言笑晏晏,“我不过代教三两日,你我之间,算不得师徒。你若不嫌弃,可像阿云一样,私下叫我一声三哥。” 说完,不待她回答,走近一步,俯身问道。 “你的小字落月,是否取自诗句’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卢筠清讶然,抬眸迎上他温柔目光,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姑母对她讲过这个名字的来历,母亲喜欢与月有关的一切诗,尤其爱这一句。怀她的时候,母亲夜间常常睡不着,便起来踱步,欣赏朦胧月色,追忆幼年趣事。生下她后,便从这诗中取了“落月”二字,给她做小字。 柳叔峦笑一笑,“这便是了,这个名字,极适合你。”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秋日特有的萧瑟,但柳叔峦眸中仿佛春日常驻,永远一派和暖舒畅。 “落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微压抑和不快。 卢筠清循声看去,暮色中,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东侧的马车旁。 熟悉的挺拔身形,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殷玄。 只见他负手而立,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利箭般的目光牢牢楔进两人之间。 “落月,过来。” 又是一声。 气息比方才那一声还稳,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卢筠清就是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躬身对柳叔峦匆匆行礼,“柳大人,再会。” 垂眸匆匆走下台阶,走向殷玄。 走到他身边才看清,他正穿着她送去的那套衣服。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忍不住感叹,紫色真衬他,神秘、威严、清冷…… 修长的手指滑入她掌心,一路向上撑开她的手,插入软玉般的指间。 十指相扣、密密实实。 想到柳叔峦还在门口,卢筠清想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殷玄高声对柳叔峦道,“柳大人,若无其他事,我便带落月回去了。” 柳叔峦带笑的声音传来,“回去吧,筠清,明日见。” 看似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已透出剑拔弩张的味道。 仰头看见殷玄清冷的侧脸,卢筠清莫名觉得紧张,不由得扯了扯他的手。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冷不冷?” 一句话,让殷玄眉间的冷意消融大半。 “不冷。” 马车上,殷玄问道。 “其他人早已离开,落月为何这么晚?” 卢筠清如实回答,“柳大人跟我讨论了一下文章之事,不知不觉,就晚了。” “只是讨论文章吗?我明明听见,他让你叫三哥。” 这听力也未免太好了些。 卢筠清眨了眨眼,扮出无辜表情,“可是,我也没叫……” “嗯。” 一声低低的嗯,表示他有被安慰到,却又未完全释怀。 卢筠清看了看他略微僵硬的表情,笑道, “你,莫不是在吃醋?” 她原意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谁知殷玄忽然凑近,清亮眼眸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是,能让本侯爷吃醋的,你还是头一个。” 承认吃醋也这般气势汹汹,卢筠清一惊,不由坐直身子,恰好车轮轧过一个浅坑,车身随之轻晃。 眼看她的后脑勺就要撞上车厢内壁,殷玄迅速伸出手臂,张开手掌,隔开她后脑和车厢内壁。 她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撞进他手里。 卢筠清睁大双眼,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面容,挺拔的鼻梁、清冷的眉眼、微抿的唇线…… 他温热的鼻息就在眼前,淡淡的雪松气息萦绕在两人身边。 “疼吗?” 他的声音微哑,透着一丝压抑。 她仰头看他,轻轻摇头。 脑后的手掌忽然用力,将她扣向他怀里,他另一只手臂已揽住她柔软腰肢。 他抱她抱得那样紧,紧到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感受到衣服上凸起的纹路。 “我原想着,待纪州的嫁妆到齐,便去你府上提亲。如今看来,却是等不得了。” “我若再不紧着些,我的落月,怕是要被人抢走。” 他抱着她,仿佛抱着一块易碎的琉璃,紧了怕折,松了怕掉。 千种深情,万般小心。 “落月,嫁给我,做昌乐侯府的女主人,好不好?” 她望着他璀璨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若说他是游戏中的人物,本质是一串代码,那如今身处游戏中的她,不也是一串代码吗? 既来之则安之,回去遥遥无期,她应该活在当下,遵循自己的内心。 那就是,爱他。
第32章 求娶 将卢筠清送到门口,殷玄就调转马头走了,临走前跟她约好,后日下课,还去接她。 回去的路上,殷玄盘算着,后日索性趁送她回家,拜见她的姑母,阐明心意,将婚事定下来。 谁知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第二日是休沐日,江洲柳刺史的夫人郑氏,一大早就来拜访。 “知意妹妹,今日不请自来,只因我新得了两匹流云锦料子,想着来送与妹妹一匹,还望妹妹莫怪。” 流云锦是江州特有的名贵布匹,织法繁复、工序复杂,三十名工匠辛苦一月,也仅能织得一匹,可谓有价无市,在高门贵妇圈中也属珍品。 郑氏眉眼弯弯,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自带一股亲和力。 又拉过卢筠清的手。 “想必这便是妹妹口中常提的侄女落月了,明丽清雅,真真是极好的模样。听我家凤峙说,落月的文章也极有见地,不流于俗。” 卢筠清半是羞涩、半是不安的低下头,心中想着,原来柳叔峦的小字叫凤峙。 卢知意和郑氏本就是闺中密友,两人亲密携手进了客厅说话,从闺中趣事,到街巷热闻,两人聊得畅快,卢筠清也听得入神。谁知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了各自的孩子身上。 “……我这几个孩子里,凤峙打小最懂事,最让我省心,就是这姻缘上差了点,范丞相家的千金、平城王家的郡主,都曾找人来说道,他是一个也不愿意。” “知道的呢,说是我们凤峙不慕权贵、只求有缘人,不知道的呢,就说他是眼高于顶、待价而沽。” “知意妹妹,不瞒你说,我差点以为他要跟他那老师一样,一辈子不成婚了。如今,总算是开窍了。” 郑氏说着,眼神从卢筠清身上扫过,颇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卢筠清一惊,手里的半块栗子糕差点掉到桌上。 她将那栗子糕塞进口中,又喝了半盏茶送下去,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郑氏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对卢知意道:“我与这孩子有缘,一见便十分欢喜。” 又转过头看向卢筠清,“你姑母和我一样,命里无女,终究是一桩憾事,所幸你姑母将你养在身边,跟亲生女儿一样,我若有那个福气,能与落月朝夕相对,必然也会情同母女……” 说着,眼中竟隐隐现出泪花。 卢筠清这下明白,郑氏为何能与姑母做闺蜜了,两人都一样,说到激动处就爱哭。 她最怕姑母哭,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慰,眼下见郑氏泫然欲泣,便立刻看向姑母寻求帮助,谁知姑母正抬起袖子拭泪,压根没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 卢筠清只好拉起郑氏的手安慰。 “柳夫人快别伤心,柳家四位公子,皆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其实她并未见过柳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不过单看柳叔峦和柳季景的长相,就知两位做哥哥的决计差不到哪里去。 “今日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头一次见落月,没准备拿得出手的礼物,这枚镯子跟了我二十多年,今日就送与落月。” 说着,便褪下手腕上一只羊脂玉镯,往她手上套。 卢筠清后退一步,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她虽不懂玉,但那镯子一看就是上乘质地,凝脂般光洁透亮,无一丝杂质,触手温润细腻。 且郑氏话里话外大有结亲之意,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接。 好在这个时候,姑母总算来解围了。 “姐姐,我记得这是姨母留给你的家传之物,如此贵重,怎可送与落月?” 卢筠清暗暗松一口气,好在昨夜已向姑母表明心迹,自己非殷玄不可,也求得了姑母的同意。 郑氏坚持将那枚玉镯送到卢筠清手里,笑道“这是我送与小辈的见面礼,妹妹莫要阻拦。” 来京的路上,卢知意遇到郑氏,旧友重逢,已至中年,不免提起小辈婚嫁,言谈中,两人都有意将卢筠清和柳叔峦凑成一对。 到了京城,郑氏欣喜地发现,自家儿子已见过卢筠清,且对她颇有好感,便急着来商讨这门婚事。 这边卢知意却犯了难。她没想到,侄女已对殷小侯爷芳心暗许,且心志坚决,直言非他不嫁。 思忖片刻,便道“落月,你先出去,我与柳夫人有话说。” 卢筠清如蒙大赦,立刻行礼退下,掌中那枚玉镯像火一样烫。 也不知姑母与郑氏说了些什么,总之郑氏走的时候,依然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眼角却有一点红,仿佛哭过一般。 再看姑母,也是一样,眼角红红的。 “姑母,你同柳夫人,可都说清楚了?” 卢知意佯装生气,瞪她一眼,“说清楚了,我们姐妹无缘,此生做不得亲家。” 卢筠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住卢知意的手臂,靠在她身上,撒娇道,“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这玉镯,我拿去还给柳夫人吧。” 卢知意轻叹一声,“不必了,她方才说,做不成儿媳,便以这玉镯为信物,认你做个干女儿。若再巴巴地送了回去,反倒惹她伤心。” 卢筠清点点头,到底是不想戴那玉镯,吩咐桃叶将它收好,放到宝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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