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恼怒,她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她就这么厌恶他?厌恶到用自己的命来要挟?他不信, 她那样一个聪慧剔透的人, 会做出这种傻事。 “温太医,她会死吗?”他转头问。 太医说话委婉, “娘娘……情况不容乐观。” 她竟然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换能够从他身边走! 谢绥心脏陡然刺痛,然后像生长的冰霜在整个身体中蔓延开,呼吸都如同刀片划过喉咙, 疼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 他真的做错了吗? 乌雷道:“你同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她也与你抗争过,你却始终不愿放她走, 她这段时间每日与我闲聊,都是一副郁郁之态, 我竭力劝慰,她却始终暗藏心事,原来是在谋划今日之事。” 这不仅仅只是让乌春回南疆解毒这么简单,乌春一旦回去,他作为邻国的帝王,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好跨过两国边境,只要乌春执意留在南疆,或者乌雷执意阻拦,他便很难再见到乌春。 只能算作与乌春和离。 两国之交虽然是从和亲开始,但是多年以前谢家平定东夷,眸中程度上也算是保护了南疆的边境,两国的友谊并不会因为乌春和谢绥和离而产生裂痕,且南疆为小国,大宁疆域辽阔,两军若是开战,吃亏的其实是南疆。 换言之,此次一旦放乌春走,他便可能此生再也不见了。 就在此时,乌春醒转,缓缓睁开了双眼,谢绥瞳孔猛地一缩,“你感觉如何?” 乌春抬了抬被谢绥握在手中的手指,“你放我回南疆……否则……我宁愿死……” 她活动着的指尖仿佛一根长刺,针扎似的疼痛从他的掌心一路传到心脏。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对离开他的渴望,像烛火,像彻底烧死他的最后一团火焰。 她一面说着,还剧烈地咳嗽两声,”让我走……“ 谢绥眸光寸寸碎裂。 他所有的话语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轻笑一声,哑声道:“好,你走。” “来人,护送皇后娘娘回南疆,若有闪失,人头落地。用最快的马,快!”他压下胸中翻滚着的情绪,冷静地吩咐下去,顺便交代了诸多事宜。 乌春虚弱地闭上眼睛。 乌雷道:“”我的妹妹在你身边过得并不如何,所以恕我无法对你说出客套话,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她不会出事。” 谢绥笑道:“好,好啊!” 他的眸中不知何时,竟然爬满了血红的蛛丝。 他此生从未想过,他会亲手将她放回南疆,在这种情况下。 乌春在半个时辰之后,踏上了回南疆的路途。 可谢绥的心里,仍然不能平静。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你做错了,你从来都错了,你本就不该将她束缚在你身边,你错了,你错了…… 他真的错了罢。 ——不,没有,他没有错! ——他不过是想要将他爱的人留在他身边而已,又有什么错? 谢绥头疼欲裂,似乎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他用力揉揉眼睛,耳边再次出现火烧的噼啪声,仿佛身处云端之中,连五感都感知不真切。 他闭上眼,竭力平复情绪,再睁开时,眼前人影一晃,竟然是身着红衣的乌春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笑吟吟,唤他:“陛下,你发什么呆啊?方才睡得这么久,我都不好意思叫醒你,你这是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谢绥冲她招招手,艰难开口,“你……过来……” 乌春走过去,然后侧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是他最喜欢的和她亲近的姿势,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搂着她,还可以将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处,逗得她一片脸红。 “陛下?”她不解地看着他。 就这样,就这样就很好,她不要再离开他,永远这样就好。 谢绥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感受着她的温度,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没事,你还在就好。” 乌春抱紧他的脖子,“陛下说什么胡话呢,我会永远陪着陛下的。” “嗯,春狩还有一日结束,我今日带你出去在山中骑马,可好?”谢绥视线锁在她脸上,仿佛怕她下一瞬就从面前消失。 “自然是好的,我多喜欢这山中的景色啊。”她天真无邪地说着。 谢绥却陡然被刺痛了。 她喜欢的不是宫中的锦衣玉食生活,而是山野之间的自在风光。 他的心脏开始莫名地狂跳。 “那我带你出帝都游玩,如何?”他试探着问。 乌春雀跃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到处游山玩水了,陛下最懂我了。” 谢绥忍下所有的困惑、懊恼、恍然、不甘的杂陈情绪,表面上笑道:“好,等我处理完手头的公务,过段时间就带你出去。” 乌春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颈窝,像只柔顺乖巧的猫。 “咔咔咔。” 谢绥听见自己心脏的那层坚硬的外壳在爬上裂痕。 那是他自欺欺人的伪装,也是他疯魔又偏执的禁锢之欲。 …… 太医院近来并不太平。 分为了两派。 一派以为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既然陛下说了他没事,就无需为他医治; 一派认为身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陛下终日对着空气柔情蜜意、卿卿我我,是精神失常之兆,若是放任发展,日渐严重下去,恐怕于国有害。 剩余的保持中立,认为这事情虽然大,但也不是那么重要,譬如,陛下从来不会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出现此等症状,他做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错,就算有人要就此事上奏折,也不知道该陈述什么。 可算是将一众太医的胡子都急白了。 偏偏谢绥本人一副“孤与皇后恩爱至极”的模样,见到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会和善地问一句,“太医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简直要将他们逼疯。 不止太医院,坤宁宫中的下人们每天也提心吊胆。 谢绥每日都会问她们,“娘娘今日可有在坤宁宫外走动?” 宫女们不知道该怎么同他回话,只能折中道:“回陛下,娘娘午时说屋子里有些闷,想出来走走,奴婢们便侍奉着娘娘到了后花园转悠,娘娘转了两刻,就回到宫里歇息。” 谢绥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有一次他甚至还问:“怎么没看见惊莲和玉梨那两个丫头?她们不是和皇后关系最好了么?” 宫女们硬着头皮,冒着冷汗解释,“陛下,惊莲和玉梨跟娘娘闹了矛盾,娘娘便将她们撵到别的宫伺候了,想来过段时日娘娘气消了,她们就会回来了吧。” 谢绥也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之后不再过问。 他走入坤宁宫,对着空空如也的屏风伸出双臂,笑道:“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下一瞬,他就收起双臂,用力地和……空气拥抱。 一边还说,“你近日是不是又让御膳房开小灶了?怎么重了这么多?” 这场面太诡异了。 然后手臂挽起来,对着身侧说话,“出宫的事情已经快要筹备好了,再过最多五日,我们便出宫玩一趟。” 不久后,他又屈起手指,大概在他肩头那么高的地方刮了一下,语气宠溺,“瞧你高兴的。” 当几日之后,谢绥借由微服私访的名义出宫之时,乌春乘着快马,即将到达南疆。 她离开帝都的时候,猛然咳出一口血,身上的毒素全部消退了。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去中毒,她只是用南疆秘制的方法,配合乌雷搜集到的草药,混合成一副鲜为人知的药方,伪造出一副中毒的模样,让谢绥信以为真,然后放她走。 谢绥还是更在乎她的命。 乌春长长叹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和谢绥的两世纠缠,从一个萧索的秋日,到如今这年的乍暖还寒时候,八年的时间,终将湮灭在他们的余生中。
第57章 谋 乌春到达南疆的消息几乎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南疆。 作为南疆最受百姓爱戴的公主, 南疆百姓并不会因为她作为和亲公主与大宁皇帝和离而责怪她,只会用最热烈的礼仪迎接她的到来。 她的马车所过之处,人群夹道欢迎, 十里之内,欢呼喝彩连绵不绝,更有手舞足蹈、腰系银链者以舞表示欢喜。 青花铜炉里升起袅袅白色青烟,琉璃卷帘被风吹拂, 带起清脆响声。 乌昭面色不虞, “母后,姐姐今日归来, 我们是否要去迎接?” 月氏早就听闻今日南疆百姓自发的欢迎仪式,将城门关卡前面都堵得水泄不通,当然也不愉快, “我们去做什么?是她平日里对你有多好,还是我们有多宽宏大量?” 乌昭不说话, 但听母亲这般说, 脸色也缓和了些,“那便不去。一个出去和亲, 又和离回来的公主,怎么好意思受到百姓们的如此爱戴。要我说,她就应该在大宁呆一辈子,死在那儿最好。” 月氏看了眼女儿, 不过也没说什么, 默许了她出言不逊,“她跟她那死去的母亲一样, 人都死了,还能搅得人心里忘不掉她。不过没关系, 在你父王那儿,他还是更偏心你的,毕竟一个从小跟男孩儿混在一起上树摸鱼的乡野村妇是上不得台面的,王室需要的是贤良懂事,知书达理的女人。” “她既然嫁过一次人,那此后便算是二嫁,嫁不得什么好人家,指望她争权便更不可能。倒是那个乌雷,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不管,你父王最近身体抱恙,恐怕再过……”她声音低下去,谨慎地看了眼四下,才继续说,“若是日后乌雷即位,他第一个要灭的,恐怕就是我们了。” 月氏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都有数,就像是恶人作恶,也会担心有一天祸端落到自己头上,争权夺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这些年对乌雷处处打压,没少在南疆王耳边吹枕头风,乌雷又不是傻子,以后要是得了权,定要报复她。 所以,相比于这个回归南疆的公主,她更忌惮的还是乌雷。 只可惜她生的是女儿,就算是跟乌春比起来,南疆王再偏心乌昭,跟一个王子能做的事比起来,也还是太少了。 乌昭道:“那母后想要做什么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4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