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曹大人,您是有大学问的人,谢大人的罪过大吗?”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回去好好商讨商讨,好不好?”曹问安抚众人道,“咱们堵在这里毫无意义,回去大家一起想法子,没准儿还能早日迎回谢大人呢。”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曹问说的在理,这才慢慢让开了一些,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拖着长长的队伍跟在囚车后面慢慢走着,走的鞋子都破了,一直将谢宣送出纪州界去。 迟意一直隐在一旁策马跟着,他的内心十分震撼,到底是什么样的官才会让百姓如此爱戴?! 伏远山抱着黄豆不停的淌眼泪,他不知道是谁错了,但自己的主子准没错的! 数日后,谢宣被解送回京。 惠娘在府里急得直抹眼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宣儿犯的这事儿大吗?”她不停的问道。 “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谢壑安抚道。 惠娘叹息,双手合十向满天神佛祷告,祈求菩萨保佑。 她的贴身侍女雪柳亦宽慰道:“大郎是个有福气的,有那么多的师长护着,定会平安无事的。” 惠娘心神稍稍安定了些,她抬眸问谢壑道:“我何时能去看望他?” “暂时还不行,得御史台审过之后。”谢壑轻叹道。 惠娘失落的坐在月牙杌子上,悄然垂泪。 阿娘哭了,小卯娘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谢壑细心安抚了几句,叫卯娘的乳母带她出去玩。 颜斐得知谢宣被解送回京,急得直杵拐杖,一迭声的要朝服要进宫面圣。 谢壑被谢宣连累,直接停职在家。 官家亦不见颜斐,他没有迁怒颜斐自觉已经十分宽厚仁慈了。 颜斐乃三朝元老,大齐文宗,桃李满天下,他如今上了年纪,哪里还承受得住官家的雷霆之怒,迁怒颜斐的话便是景元帝给自己找不自在,还要顶住那群文官在他耳边不停的嗡嗡叫,想想都烦。 他不发落颜斐,就颜斐自己在他耳边啰嗦,倒也容易忍耐。 御史台的人摸清了景元帝的脉络,将谢宣的案子一个劲儿的往平西王闻人驰身上扯,景元帝拿闻人驰没办法,拿谢宣还没办法吗?! 奈何谢宣对私运官粮的事儿供认不讳,但拒不承认是运给闻人驰的,他没做过的事儿死也不承认。 然后案子就陷入了僵局,谢宣被投到御史台狱里听候发落。 景元帝的怒火越烧越旺,仅凭私运六十万石官粮就要定谢宣死罪! 此时候在宫中拟旨的中书舍人正是一向与谢壑交好的裴逸安,裴逸安下跪求情道:“陛下,如今宁国公还在北疆抗击兀目人,谢宣是他唯一的孙儿,此时处死谢宣恐怕会影响北疆士气。” 景元帝口不择言道:“不过是个嗣孙,有何稀罕的?谢徽喜欢孙子的话,朕可以送给他一百个。” 裴逸安:“……” 这时蔺祈在一旁劝说道:“话虽如此,可总归让宁国公知道这件事儿吧!否则处死谢宣容易,寒了北疆将士的心事大,正巧冬日也是难得休战的时候,趁此机会可以先将宁国公召回来处理此事,也算有个交代。” 景元帝一想言之有理,随后命人秘密急召谢徽回京。 西北战局就够令谢徽震惊的了,没想到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其实有迟家暗中有给他通风报信,大齐没有杀士的先例,他原以为官家只是敲打敲打谢宣,关上一阵子,放出来贬到边疆去而已,没想到官家已然对谢宣起了杀心,他不得不做些别的准备了,在他动身之前提前往汴京方向放了一只信鸽。 随后他也不敢多加耽搁,交代好军营之中的事儿后,急急忙忙往汴京赶。 官家要杀他孙儿了,他能不急吗? 谢徽风尘仆仆的到汴京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直接进宫面圣。 景元帝说了一堆体恤的话,然后赠了谢徽十个美婢,一下子把谢徽整不会了。 景元帝道:“朕知道爱卿公忠体国,半生戎马南征北战绝无二心,鲜少放心思在子嗣之事上,这也是朕的疏忽,朕今日赐十个美婢给你,你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再有儿孙亦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臣在沙场受了伤,这十人虽好,恐怕臣无福消受,亦耽搁了人家正青春年少的女孩。”谢徽婉拒道。 “托词就不必对朕说了,爱卿是何情况朕焉能不知。”景元帝坚持要送。 谢徽跪地请罪道:“臣有罪。” 景元帝沉默半晌后说道:“玉砚,识时务者为俊杰,朕不妨直说了,谢宣之事无可转圜。” “未曾教导好孙儿,是臣之过,请陛下责罚。”谢徽伏地道。 “谢宣虽然有几分聪明,乃聪明反被聪明误之辈,怎堪为公府世孙,你这个嗣孙朕瞧着不好,朕给你寻摸了几个聪慧可爱的谢氏子孙,全可以记到你的名下。”景元帝说道。 谢徽:“……” 景元帝拍了拍手,一伙粉雕玉琢的团子跑出来,好奇的围着谢徽叫爷爷。 谢徽:“……”他年过半百了,就没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儿。 谢徽跪地道:“回禀陛下,谢宣再不好,身上也淌着臣的血,臣岂能弃他于不顾。” 谢宣什么来历,早在汴京世家圈子里传遍了,景元帝岂能不知他的底细,如今谢徽不愿与其切割,甚至连这种谎话都编出来了,岂不可恶?! “谢徽,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过?”景元帝望着油盐不进的谢徽,目光冰冷而阴鸷。 “臣可以滴血认亲。”谢徽不慌不忙的答道,这是他一准就想好的法子,景元帝要处死谢宣,必会让他与谢壑父子切割开来,只要他坚持不跟谢壑父子切割,景元帝也不好置谢宣于死地,西征军征讨西秦大败而归,兀目见状蠢蠢欲动,西北诸将在西征西秦的时候多有凋零,整个北疆还指着他谢徽挑大梁呢,景元帝再昏聩也不会自毁长城的。 他预判了景元帝,景元帝果然要他与谢壑父子切割,幸好,他提前跟杨院使打了招呼,到时候在滴血验亲的药剂里做点手脚就好了。 自己不值得杨院使冒险,可杨院使跟金长庆交情深厚啊,谢宣是金长庆唯一的外孙,杨院使会帮这个忙的。 所以谢徽说要滴血认亲的时候,内心丝毫不慌。 景元帝也被他的自信态度搞懵了,见谢徽如此不识时务,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滴血认亲就滴血认亲! 隔代之间是无法直接滴血认亲的,只能谢徽先跟谢壑验,谢壑再跟谢宣验,但凡有一个不符的,谢宣将难逃一死。 昏暗幽深的牢狱中,谢宣箕坐在发潮的草秆上,周围还有鼠蚁爬行,吱吱的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毛骨悚然,然而这些谢宣全部充耳不闻,他只等一个最后结果。 御史台那帮人审无可审,已经预备对他动刑了,打算屈打成招,务必将他私运官粮之事跟闻人氏扯上关系。 其实,谢宣暗地里也能想透,闻人驰只有三个徒弟,秀秀在名义上已经不在了,另一个是官家的独子太子齐璟,景元帝心中这股邪火总不能朝着病殃殃的独子乱喷吧,所以就剩了他这个出气筒了。 谢宣心中哂笑,景元帝是在乎千里之广的西北之地吗?不,他们齐氏大大方方的送了多少土地给异族?史书上是明明白白记载着的。景元帝是在乎西北百姓吗?不,他若在乎西北百姓就不会定制那么多的苛捐杂税,就不会将西北的土地说让便让了。 景元帝在意的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被闻人氏搞定了,他讨厌在闻人氏面前的这种失控感,一连勾起了他祖祖辈辈累积起来的心虚与自卑。 系统瑟瑟发抖道:“宿主,你这次不会真的要寄了吧?你寄了我怎么办?我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呀。我还是一只新手系统呢,我想尝尝成功的滋味儿。” “我以为你会先尝尝大刑的滋味儿。”谢宣还有空跟系统插科打诨,可见精神状态还算稳定。 一人一统正逗着嘴呢,忽然牢门一阵响动,殿前司的人出示腰牌道:“殿前司提人,谢宣何在?” 狱头验过腰牌,连忙打开谢宣那间监狱的牢门,殿前司的人进去直接将谢宣提了出来。 谢宣心中纳闷,一直都是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在审自己,怎么忽然殿前司的人来了?难道景元帝要亲自审自己了? 一路疾驰,众人来到德政殿。 谢宣跪拜之后,悄咪咪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殿内人还挺多的,甚至阿爹和祖父都在,他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谢壑垂眸看看儿子,抬眸看看爹,又看了看眼前的药碗,沉默不语。 景元帝见状对谢壑说道:“宁国公要滴血认亲,你觉得如何?” 谢壑不同意,就没办法证明谢宣是谢徽的亲孙子,谢宣小命危矣。谢壑同意,他自己是何出身他不知道吗?他将置他的生母于何地?同不同意,无非在逼着谢壑在不慈与不孝之间做抉择。 保独子的命还是保生母的名声就在谢壑的一念之间。 谢壑垂眸道:“臣不同意。” 很显然,谢宣也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他以为皇帝提他来此是要亲自审问他,谁曾想是要拉他做滴血认亲,荒不荒谬?! “罪臣亦不同意。”谢宣低声道,只要结果有利于他,那脏水就是他的亲祖母的,他的祖母是临安侯谢靡的正妻,又怎么会有其他男人的孩子呢?!对他来说,这不但欺君而且不孝! 景元帝要杀要剐就随他去好了,何苦拉旁人下水。 “谢壑谢宣父子都不同意,宁国公,你怎么看?”景元帝意味不明的问道。 “臣坚持要做。”谢徽说道。 “爷爷!” “爹!” “宁国府如今还是我当家呢,作为一家之主,我的决定你们还要反驳吗?”谢徽睨了他俩一眼说道。 景元帝命杨院使准备了一碗药汁来,先让别人拭了拭,没什么问题了,才端到谢徽面前,谢徽无所畏惧,用锋利的小刀划破手指,朝药碗里滴了一滴血,然后宫监将碗递到谢壑面前。 谢壑看着碗里的血珠沉默不语,宫监提醒道:“谢大人,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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