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清醒之后,四肢麻木不听使唤,他一迭声的吩咐道:“叫蔺祈来!叫蔺祈来!” 已被罢相两年之久的蔺祈重新进入众人视线中。 然而蔺祈再如何天纵英才,面对西北乱成一锅粥似的局面也左支右绌。 就在这时,又一道让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悲的消息传来,闻人驰率部收复了大齐失地,将西秦及诸胡驱赶回了西秦境内。 这就预示着汴京彻底失去了对西北的掌控权,西北大片土地明面上姓齐其实已经姓了闻人。 本来深受打击的景元帝听闻消息后,更是雪上加霜,急得呕出一口血来,新政轰轰烈烈搞了这么多年,西征之事劳民伤财,到后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千里土地瞬间变成闻人驰的了! 景元帝心中岂无憾恨?!这些土地宁可与西秦人、兀目人、羌人无论什么异族人谈判割了送了赔了,也比落入闻人氏手中好! 景元帝胸中憋着一团熊熊怒火,仿佛齐氏永远也逃不开闻人氏之臣这个诅咒一样,明明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西征之事,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呐! 难道他真的是志大才疏的昏聩之君吗?!难道齐氏注定比不过闻人氏吗?!不,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就在这个关头,风宪官闻风奏事:披露谢宣在纪州动了六十万石粮草运到了西北,疑似和闻人氏有什么见不着光的勾结,这个御史真是摸透了景元帝的脉络,这一番张冠李戴的说辞奏下来,景元帝果然绷不住了,多日来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病中就发了好大的火,恨不得立马将谢宣解送回京碎尸万段。 夜间,裴翎踩着酥松的白雪从巍巍宫殿中疾步而出,一直策马走到了宁国府后门,由一名看门小厮领着直接面见谢壑。 “谢伯父,谢宣在纪州动了六十万官粮您知道吗?”裴翎一进门连寒暄也省了,直截了当的说道。 谢壑心神一凛,差点失手打碎手中的茶杯。 “官家已知此事,龙颜大怒,一迭声的要下旨将谢宣解送京师呢!”裴翎焦急道,“估计明日朝堂之上就会公议此事,谢伯父还请早做准备。” “官家派人去纪州了吗?”谢壑稳住心神,急忙问道。 “暂时被东宫劝住了。”裴翎道,“即便如此,谢宣恐怕也难逃此劫,待到明日台谏官员定会大参特参的。” 谢壑沉声问道:“官家可知这六十万石粮食的去向?” 裴翎一脸郁闷道:“关键就在此处,他若是卖了、贪了倒还好说,官家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他竟然命纪州的富户将这些粮食押送去了西北,据御史奏说是跟闻人氏有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对于上位者来说,权力必会滋生腐败,官员贪墨之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太过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尤其是对那些治世能臣。 但臣下也得识趣儿,千万不要碰那些不该碰的,比如说染指军队,比如说勾结闻人氏,六十万石粮食事情不算大,将六十万石粮食私自运至军中可是要翻天的大事,更何况是跟闻人氏不清不楚,官家此刻正上闻人氏的火呢,他没法整治闻人氏,还不能借题发挥把火气都撒在谢宣身上吗? 此事注定要在朝堂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来。 谢壑送走裴翎之后,吩咐贴身侍从赶紧去纪州报信,让谢宣也有个准备。 谢徽还在北疆抵抗兀目人,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处死谢宣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随从刚要动身,却见迟意来宁国府拜访道:“谢伯父,谢宣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谢壑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迟意道:“谢爷爷不在家,谢家无法使用军中手段给谢宣递消息,普通的马哪里跑得过官家的马,我亲自去纪州走一趟,谢伯父有何嘱咐谢宣的一并交代给我罢。” “没什么,见了他你只说四个字便可。”谢壑说道。 “是哪四个字?”迟意问道。 “好自为之。”谢壑道。 迟意疑惑的挠了挠头,他的脑袋瓜着实参不透这四字玄机,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个送信的,将信送到即可。 此事看似大过天,得看谢宣那边如何说,若有因由的话,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迟意当即不再耽搁,走得自家的路子,争取在官家下令拿人之前,将消息递给谢宣,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漫天风雪无垢,草木零落,鸦栖寒枝。 数日后…… 伏远山一推院门,便见门口立着个冰雕似的人,他心下一惊,讶然出口道:“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迟意踉跄了一下,阔步上前追问道:“带我去见谢宣!”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谢宣身披一袭石青缂丝卷草纹披风,迎面伸了个懒腰,对迟意挥了挥手道:“来了?” 迟意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来到谢宣跟前道:“汴京都要翻了天了!你似乎毫不意外?” 谢宣懒洋洋的回道:“区区六十万石粮草,天塌不下来。” 迟意气笑了,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六十万石粮草是塌不了大齐的天,但足足能塌了你谢氏的天!足足有六十万石的粮食啊,你吃了,昧了,罪过都不大,偏偏你要往军营里送,莫说你跟西北战事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你是西北将领,私运粮草足可以让官家要了你的脑袋。更何况有人告你将六十万石粮草私运给了闻人氏,官家正上闻人氏的火呢,你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谢宣摇摇头说道:“怎么能说八竿子打不着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迟意道:“有责你个头,你爹要我告诉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谢宣问道。 “好自为之!”迟意没好气的答道,“我的马也只比官家的马快上半日,你想想有何帮你脱罪的?” “谢了,兄弟!”谢宣抱拳道。 不过,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打算就此束手就擒,六十万石粮食确实是他命人运到西北的,这没什么好辩驳的,确有其事。 谢宣抚着竹架上的白色的信鸽,倾手一扬,信鸽高高的遁入灰蒙蒙的天际,眨眼之见消失的无影无踪。 秀秀安好就好,他也该迎接他的风雨了。 谢宣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坐等绯衣使上门。
第93章 谢宣命伏远山给迟意端了一碗排骨汤, 他从容道:“喝完这碗汤就出去避一避吧,被人看到你在我这里,不好。” 迟意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你好歹带走我的随从和狗吧。”谢宣支颐调笑道。 迟意:“……”竟无法反驳。 伏远山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进来道:“我哪也不去,主子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之后的任务是照顾好我的黄豆,所以你必须跟迟意走。”谢宣不是跟他商量,而是直接命令他。 “天大寒,没有小的在身旁伺候着, 主子怎么过活呀?”伏远山说着说着就要撇嘴哭泣。 迟意接过排骨汤一饮而尽, 路上沾染的寒气尽散,全身暖融融的, 他跺了跺脚抖掉沾在靴子上的雪粒子, 抬眸问道:“你真的将那六十万石粮草运给平西王了?” “没有, 给秀秀了。”谢宣摇了摇头说道。 迟意松了半口气, 心道不是平西王就好,不是平西王就好, 不是平西王的话谢宣就死不了, 顶多是蹲几天诏狱,贬贬官而已。 于是,他转头对伏远山说:“你去收拾收拾细软,待会儿带上狗跟我走。” 伏远山无法,只能哭唧唧的跑去收拾行囊, 没多少他自己的,大都是他主子的。 黄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趴卧在谢宣身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谢宣拍了拍黄豆的狗头道:“你不是最得意迟家的黑丫吗?我允你给迟家当赘婿了, 来年给我抱个大胖狗子,我也好当爷爷。” 迟意听着他这不着四六的话, 嘴角抽了抽,而后说道:“你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洗洗脖子?这样看起来还白些,做鬼也风流。”谢宣笑道。 “你他妈……”迟意气得想给他一脚。 “远山,将我书房的那个木盒子带上,带回汴京去交给李从庚。”谢宣扭头吩咐道,这大概是他能为李从庚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才巳时,谢宣的官邸就被人叩开了,绯衣使不由分说将谢宣的披风和官服扒掉,戴上枷锁推搡上囚车。 纪州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们供在长生牌位上的人被人装入囚车带走了,瞬间觉得天都榻了! 谢宣走了!那些贪官污吏会不会卷土重来将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都抢走,他们不愿意!死都不愿意的!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纪州百姓倾城而出,纷纷追上囚车,跪在绯衣使的车马前磕头祷告,拒不让路。 即便绯衣使命人拿着长鞭抽打他们也不让开。 “别打他们!别打他们!天寒地冻的,他们大多都买不起伤药,上天有好生之德,求绯衣使放他们一条生路。”谢宣跪在囚车里哀求道。 “谢宣,让这些刁民让开!耽搁了路程你少不得罪加一等!”绯衣使气急败坏的说道。 谢宣艰难的摆动枷锁,扭头对跪在官道上的众人道:“大家快起来,回去吧!回去吧!莫要在这里守着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老翁问道:“大人到底所犯何罪?” 绯衣使高高的昂起头颅,自然没空搭理这些百姓。 这时纪州同知赵方令赶到,提声喊道:“谢知州私动六十万石官粮,官家派绯衣使来将他捉拿归案罢了,你们所拥护的青天大老爷不过是一大蠹虫罢了。”他的语气轻佻,态度十分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笑话!谢大人是蠹虫,这天下就没有清官了,我不管什么清官贪官,能让老百姓有地种,有衣穿,有粮吃的官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上头抓人为何不将你这等鱼肉乡里的狂悖之徒抓去?天理何在?!” “对啊,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呼唤响彻云霄,半晌功夫过去了,囚车寸步难行。 最后是纪州推官曹问赶到,将百姓都纷纷劝了回去:“上头拿人已成定局,咱们在这儿多耽搁一刻,谢大人就要多受一刻的罪,囚衣单薄,诸位哪怕是心疼心疼谢大人,也要让他尽早上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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