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沈氏魂飞魄散 那一刹那,江凝觉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妖后一事,江凝在西凉都听人说起过。那时她便疑心,如何就能传得这般沸沸扬扬? 如今这张图纸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始作俑者是时夜,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也是时夜。 江凝愤然将手中的图纸撕了个粉碎。 时夜站在殿中,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凝面色煞白走到时夜面前,而后是被撕碎的图纸当头摔在他的面颊上,碎裂的纸张纷纷扬扬地自江凝和时夜中间落下。 “时冥说你冷血,凉薄,如今看来,的确一字不差!” 江凝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沈晚的病其实不是病,是你用了巫蛊之术,对不对?你将这巫蛊娃娃传播出去,畏惧传言的人,人人都做一只,人人都想要了她的命。” 时夜垂着眼帘,看着地上碎裂的纸张,沉默着。 “你不仅对别人凉薄,对自己也更加凉薄。是你,你亲手扼杀了你我之间的后路。” “时夜,也许你从未想过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他明明知道沈晚与她而言有多重要,但他还是做了。 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向她坦言,但他并没有。 哪怕此刻她质问他时,他仍旧只是沉默着。 江凝愤然转身,但被时夜拦腰拽回箍在了怀中。 “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连我去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肯?” “与你而言是最后一面,于我而言是放虎归山,所以我不会让你走的。” “那你就去死!”江凝摸到了时夜衣袖中的袖剑,毫不犹豫地向他捅下去。 时夜伸手握住了剑身,没入的剑体虽不至于太深,但还是让他心口与唇齿间都涌出了鲜血。 江凝用尽了力气想将剑送入时夜心口,时夜的手紧紧抓着剑身,两个人眼眸相接,无声对峙着。 最终,时夜用鲜血四溢的手将没入几分的剑尖从自己的胸膛拔出。 江凝眸中满是悬而未落的泪水,“你若杀了我,我就不会从这里出去。” 殿中寂静良久,江凝甩开时夜覆在她手上的血淋淋的手,毅然转身。 时夜伸手,只来得及抓住了她几缕扬起的发尾,却也被江凝毫不犹豫地回身斩断。 时夜站在寂静的殿中,他望着江凝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悬垂的几缕青丝,颓然合上了眼眸。 * 沈晚醒来时,殿中地笼烧得正旺。 一旁的案几上,一只青窑瓷瓶上插了几支早已枯萎的绿梅。 窗外雪落无声,红梅半开未开。 沈晚缓缓坐起身,视线落在窗外的疏疏落雪上。 细想起来,她与萧越相识五载,如今才第二回一起看雪。 萧越从殿外近来时,见沈晚醒了,脸上怔然转瞬即逝,被浓浓的笑意取代。 “梅花要开了。” 除夕前,满院红梅怒放。 沈晚身上盖了厚厚的毯子坐在梅树下,萧越静立在她身旁。 “阿越。” “嗯。”萧越蹲在木椅旁,将头轻轻靠在沈晚的膝上。 她伸手,抚了抚萧越的发顶,“阿越今年,才二十二岁。 ” 沈晚微凉的指尖穿过萧越鬓边的黑发,摸了摸他的耳垂。 她笑,“捏捏耳垂,长命百岁。” 萧越将沈晚的手捂在手心中,看着她的苍白的笑颜,也艰难地扯开一抹笑:“哪里学来的哄小孩儿的童谣。” “不是学来的,是我编的。”沈晚眨眨眼。 “虽然是编的,但愿你长命百岁,却是真的。” 他十七岁以前身上被糟践出来的伤口,如今好不容易结痂了,这条命,再不可轻易随她而去了。 阿越如今才二十二岁,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你身后的那支梅花开得真好,替我折来簪上吧。” “好。” 萧越应了声,他拨开花枝往沈晚指着的地方走去。 红梅尚未折到,似有所感一般,萧越猛然顿住脚步回身。 覆在红梅上的白雪被他转身的动作惊得簌簌落下,远处那株花树下,绒毯坠在满是落梅的雪地里。 朔风吹过,落了几瓣梅在空荡荡的木椅上。 弘定四年严冬,南樾皇后沈氏,殁。 自西凉风尘仆仆奔波月余的马车疾驰入南樾都城。 江凝掀开车帘时,望见皇城上白幡高挂。 终究是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沈晚下葬那天,除了萧越,无人知晓那具棺桲中空无一人。 她消散得寂静无声,连尸首都未留下,仿佛从未来到过他的身边。 许多年以后,史书《樾•弘定》载——弘定四年,沈氏殁于中宫,帝大悲,亲扶棺入皇陵。 少年帝后一段曲折回环的情爱,只在青史上落成寥寥数字,经年后,变成蒙尘的旧事,不为人知。 第154章 她该在春光里 弘定五年春,萧越亲任凌风为左宣威大将军,发兵西凉。 西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尤其是飞沙阙,险中之险。但随行军师中有熟悉西凉边境军防的,南樾大军一路倒也势如破竹。 弘定五年秋,西凉国破。 宣威大将军入西凉皇宫时,内里一片混乱,四处都起火了。 西凉皇室不愿降,也不想死,逃窜时还不忘带走许多金银,带不走的便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倒是怕死又气傲,可惜最后统统被抓了回来。 皇宫内唯有一处,与此沦陷的王都格格不入。 凌风身着红缨铠甲,带兵跨入那匾额上写着观星台三字的大殿时,听见淙淙古琴声流泻而来。 盔甲上的血腥气都被减淡了不少。 “你就是,时夜国师?”凌风问道,“倒是好雅致,听闻你夜夜观天象,可有算得你西凉会有如今这一劫?” 时夜眼眸未抬一下,继续拨了拨琴弦。 怎么算不到呢,在时月遥弥留之际让他守好西凉时,他就算到了。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 时月遥让他守的,从来都是西凉的百姓,而非逆转西凉国破城亡的命运。 难怪从前,时月遥每天都会对他说。 ——你太笨,时夜。 ——你又做错了。 ——你悟性如此之低,我后悔选了你,倒不如真让时冥替了你。 他一心扑在如何守住西凉国祚,忽略了百姓才是其中根源,本末倒置。 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么?” 一道清冷至极却又熟悉的音色自凌风背后传来,时夜手上一颤,琴声乱了调。 江凝从凌风和他身后的军士中缓缓走出。 “妡妡。”时夜停下了拨琴的手,轻轻唤道。 凌风听见这两个字,愣了愣,他余光看向江凝,而后从袖中猛地甩出一枚七星镖。 那七星镖狠狠钉入时夜面前的琴身上,将他额前的发丝都吹得向后扬了扬。 “我军军师小字,岂是你能唤的?” “唤了太多次,一时改不了口。” “放肆!”凌风跨出两步,剑尖直指时夜眉心。 时夜抬头,四两拨千斤一般拨开了剑尖,一双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江凝。 “军师?妡妡,你也好生凉薄。”时夜罕见地笑了笑。 “原来去岁你杀了时冥后还留在我身边,与我日夜纠缠,是在当细作。” 江凝走到凌风身边,按了按他的手臂,凌风会意收剑。 他看到江凝猛地攥了一把时夜的银发,将他拽到她的眼前,近乎额头相抵,她低声道: “若时夜大人不把事情做绝了,现在这个时辰,我正在榻上与你纠缠呢,怎么会有兵戎相见的今日?” 江凝说得暧昧却又绝情,除了二人以外别人都听不见。 只是从凌风的角度看,二人简直就是在耳鬓厮磨,时夜的耳梢都红了个透。 下一秒,江凝猛地松开了时夜,不再看他。 “此行灭了西凉皇室事小,抓你回南樾才是要事。你且记住,若不是你先驱散了沈晚的魂魄,西凉哪里会有今日?” 江凝一边转身迈出殿外,一边摆手吩咐道: “捆起来吧,他会蛊,手脚都要捆紧些。一旦发现敢他敢轻举妄动,就挑了手筋脚筋,再不济砍了手脚,灌些参汤,吊着这条命也就罢了。” * 南樾王师回朝,已是弘定六年春。 时夜被押入王殿时,他抬头看着皇座上的人。 一别经年,判若两人,如今的萧越确是天下之主的仪象。 他遍观星象,世上得主星庇佑的人不过两人——萧越和江凝。 真龙,真凤,现在的星象也仍旧如此。 时夜的目光转向皇座旁站着的江凝,无声笑了笑。 数载飘摇过后,他与她还站在一起,天定的宿命,怎么拆得散呢。 “南樾巫蛊一事,是你,孤的皇后,孤的发妻,是你驱了她的魂魄?” 低沉的声音从皇位上传来。 “外来之物,自然该驱。” 萧越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时夜身旁。 他打量了片刻时夜,道,“江大人说你是柳衡,那我从前见过你。” “我抓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来找死,是为了求你救我的妻。” 时夜微不可查皱了皱眉,“陛下求人的法子,还真是独到。” 灭了西凉,将他抓来,而后站在他的面前说求他。 “你若是想,我也可以给你跪下。”萧越随意道,神色却是认真。 “当不起陛下如此大礼。” “那你是救,还是不救?” “救与不救,全在陛下。” 时夜回答着萧越的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江凝身上。 方才萧越说的江大人,大抵是江凝而非江辞。 如今她一身正红色的官袍,绝艳至极,只是看他的眼神始终冰凉。 “此话何意?”萧越问道。 “将你的气运给她,她便能脱离她的命格。她从前是煞星的气运,命薄如纸。死后机缘巧合得了个恶魂的命,业障太重,命途坎坷,所以如今又成了孤魂野魄。” 时夜的话语,宛若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剜在萧越的心上。这样良善的人,上天何至于逼迫她至此山穷水尽之地。 “所以,将你的气运给她。让她免遭命格侵蚀,免遭苦难,免遭流离,安稳一生。” “好。” 时夜滞了滞,“你不问我代价如何?” “若她能回来,不做孤魂野魄,能安稳一生,于我而言,没有代价。” “你会失去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 萧越背对着殿内的天光,面色有些瞧不分明,眸子却乌黑雪亮,他朗声一笑,这一年来眉间若有的阴霾霎时间都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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