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在场的三人都不觉得此话有何问题。 圣上平静道:“是,你失望,寡人那时也十分失望。” “失望寡人的儿子一个个心中都只有权力的争夺,甚至为了争夺这些东西,不惜残害忠良,不惜勾结高兹。” “失望哪怕是几个月前的高兹犯边一事上,亦不曾缺了他们的身影。失望这下头的臣子,一个个早已在心中分了派别,为了他们所支持的下一任储君而四处作恶。” “可是,”圣上蓦然睁开眼睛,眸子在重重皱纹中释放出厉光,“寡人有何办法?寡人有何办法?云侯与你兄长们已经死了,寡人还能如何?难道以命偿命,将寡人的儿子们也都通通处死吗?” 云舒猛然抬头,眼中逐渐露出浓重的失望。 是啊,臣子无罪,也该枉死,而天家有罪,却分毫无伤。这便是天家人从骨血里浸润的想法,从古至今,皆不外如是。 呵,他身为帝王至尊,当然有办法了。只不过,是不愿为枉死的忠臣使用这些办法惩戒该惩戒之人罢了;只不过是因为参与进来的人,有他心爱的却无能的儿子罢了。 云舒想,圣上一定是懊悔的,但这懊悔中,决计更多的是,懊悔没能将他的儿子们培养得更加聪明睿智,懊悔没能替又蠢又恶毒的皇子们将一切首尾都祛除干净。 他沉默着,不再说话,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曾经发生之事已成事实,如今,还是向前看便好。 “圣上想必有些累了罢。”他道,“放心,臣下答应护卫圣上,便不会食言。待外面守卫疏松些的时刻,臣下会想办法将圣上送出御极殿,让圣上在两日后的早朝之上,彻底将那些掣肘撕开。还请圣上身边的影卫多加配合些。” 是的,云舒并不打算在宫中直接为父兄报仇,真要做了,恐怕他连御极殿的一步也踏不出去。 当真以为圣上身边便没有其他人可用了么,不可能的。 “嗯。云舒,等寡人处理了那几个逆子,再与你好生处理这些往事。此次,你要相信寡人。”圣上咳嗽了一声,勉力道。 “臣下先行告退了。”云舒避而不答,拱手说完,便退出了卧房。 大门轻轻吱嘎一身,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半晌后,圣上幽幽呼出一口长气,道:“林寿啊,你说,云舒此次归京,究竟会做到何种程度呢?” 唤作林寿的贴身侍从猛地往地上一跪,慌张道:“回圣上,奴才不知。” 圣上看他一眼,缓缓坐起:“起来吧,莫要动不动便跪,如今寡人身边,也只得一个你值得信任了。” “是。”林寿站起,依旧低垂着头,上前搀扶住圣上,服侍他更衣。 另一边,云舒出宫之后,却是避开人群,趁夜去了堂叔云铎府上。 昏暗的书房中,云铎满鬓花白,看向云舒的眼神却依旧犀利。 去岁云舒赴边之后不久,云铎便被从偏远之地调回了京,眼看着云家又似乎又回到了权利中心,但只有云家人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圣上的安抚之策,实际上云铎领了个不痛不痒的职位,并未实权可言,在边关一事上,更是被人防范得死死的,插不进去一点。 “你怎生无旨宣召、孤身一人便回来了!”云铎看着十分肖似堂兄的侄儿,面上满是对他此举的不赞同,“若被人发现,你百口莫辩。” 云舒情绪淡淡,垂着头道:“圣上之病半真半假,他定然是想趁机将能威胁到皇子即位的人铲除,方用此理由让侄儿归京。” 云铎恨铁不成钢:“正是如此,你才不能回来!” 云舒道:“侄儿不得不回。” 云铎深深叹了口气,指着云舒却不知该说还说什么好。 他们生来便是云家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太多的可选择性。当年,他也是受族中指派,弃武习文,方为云家谋得另外的出路。 可到底,云家从来都碍了上位者的眼,哪怕他功绩再高、做得再好,也始终进不去权利中心,不被圣上信任。 如今云舒重新执掌了云家军,云铎一家更是不能独善其身,云家,自然是要站在一条线上。 云铎知晓云舒归京的因由,他想劝些什么,却又什么也都说不出口。能说什么呢?夺亲之仇,焉能是一句劝能消散? “罢了,”最终,云铎还是道,“你行事且小心些,多的我帮不了你,但若有用得上之处,尽管说便是,咱们是一家人,兴衰俱是一起,自当守望相助。” “是,多谢堂叔。”云舒拱了拱手,声音带了些凝滞。 他知道,自己正行走在刀刃上,动轴头破血流、连累家人。可没有办法,既在很多年前就被那谣言、被云家所处的位置拉入了局中,他无旁路可走。 与云铎商议了许久,天边将将露出鱼肚白之时,云舒方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去。 火既起,不烧它个翻天覆地,不可罢休。 京中局势波兰诡谲,连居住在皇城根下的百姓们都似乎感受到了这种紧张,整个云京的繁华之气都收敛了少许。 一行快马呼呼喝喝着从街市上穿过,朝着远处驶去,留下一堆挤挤挨挨的摊位,与看着不成样子的货物不断叹息却不敢置喙的小商贩。 “如今这般在街市纵马之人越来越多,怎生便无人管呢!”一个商贩小心嘀咕道。 “嘘!”旁边的人赶忙打断他,“不要命啦!大人们的事哪轮的上咱们来说!” 普通百姓们自然是愤怒不敢言的,可谁叫如今圣上病重,这些臣子们、幕僚们,都开始枉顾规矩,四处嚣张起来了呢? 无论是何变故,总归是上头的事情,他们这些小民,也不过是只能提高警惕,若风向不对,便大门紧闭罢了。 他们不知,方才这一行嚣张纵马之人,却是往大皇子府中去的。 多数皇子的府已立在了宫外,然圣上却始终没有分封任何一位皇子为王,此事曾受无数臣子诟病,圣上却始终不曾改变想法,于是一众皇子的府,也只能叫皇子府,而不能享王府称谓。 大皇子府中。 “你说的都是真的?”大皇子一双利目紧紧盯着来人,确认道,“云舒当真回京了?” “是,并且小侯爷已经进过宫了。”幕僚深深低着头,不敢直视积威甚久的大皇子。 “呵呵,他还真敢回来,是真不怕死啊。”大皇子冷笑一声,一想到云舒那张自小便欠揍的脸,他的心情便不好了,“也不知父皇究竟是什么想法,竟将这位瘟神给召回来。也不知咱们,可否消受得起。哼。” 一个瘦高幕僚皱着眉眉头道:“大皇子,云舒来者不善呐。” 大皇子觑他一眼,道:“我何曾不知他来者不善?其他人又何曾不知他来者不善?可人已经回来了,且孤身一人,我就不信,二弟他忍得住不动手。” 他摩挲着手中一串佛珠,目光深远:“咱们,便为二弟添砖加瓦便是了。” 幕僚低着头看着地面,轻声道了声:“是。大皇子英明。” 类似的情形不仅仅是在大皇子府中发生,其余皇子亦多多少少获知了消息。 当然,云舒此行并未打算能全然瞒住所有人,元京到底不是云家人的地盘,又如何能瞒住那些有心盯着的人呢。 不过,既然已经见了圣上,这些便不重要了。接下来,便等着不怀好意之人上前便是。 在各个皇子针对此事正商议着各显神通之时,云舒在自自家一处别院中,也在与安插在京中的重要钉子秘密联系着。 他需要知晓元京各处所有的情况,这些消息,有的来自不起眼之人,譬如为朝臣府中运送菜米之人,又譬如那些府中灰扑扑的下人,有的,则来自用大量的钱财宝物贿赂之人。 不是所有人都高风亮节不食人间烟火的,只要有足够的诱惑,总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为外人提供些不痛不痒的信息。 而这些信息如河流汇入大海,被专门的人一层一层地剥开、分析,最终合成十分重要的隐秘信息,呈送给云舒。 而这一条情报线,从建立到能使用,也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可见人的心,乃最是容易攻略的。 云舒凝神看着来自各个地方的信息,脑海中已经对整个元京的情况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他看着手中一张纸条上言明的二皇子府中的异动,勾了勾唇,暗道这条鱼真是没有耐心,得知他归了京,竟是一刻也不想等,便急急忙忙地咬了饵。 也不想想,这个饵,究竟是有毒,还是没毒,呵呵。 “通知下去,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罢。”他轻轻道。 如今是不适合主动出击的,以云舒的立场,也没有主动出击的理由,这刀刃,他走得惊心,却也十分稳定。 只盼此次顺利,以慰藉父兄的在天之灵吧。 云舒看了看屋外院子中的阴霾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父兄若在世,绝不会允许他做出如此忤逆之举吧。 但人既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便只能破而后立了。不是吗? 思及此,云舒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不再思量这些事情,而是沉下心来,在这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涌动的时局中,悠然自得地画起画来。 别院中无旁的人打扰,倒是有一株满枝嫩绿的不知名大树,正长满了细碎的小花,随风飘摇,将阵阵带着青草香味的风送了进来。 不多时,纯白的纸张上已经多了一个娇俏妍丽的女娘,细长微挑的眉,精巧的鼻梁,小而柔嫩的唇,甚至连上唇中央那一粒小小的唇珠都被刻画得十分清晰。 此刻,女娘在纸上栩栩如生,正对着画外的云舒嫣然巧笑,眉目中尽是小狐狸一般的调皮之色。 他画的,正是赵婉。 极少有人知晓这位元京第一大纨绔,竟然在画工上亦天赋卓绝。 “来人。”待画纸上的墨迹稍稍干涸,云舒唤来亲随,吩咐道,“将之送至军师手中。” “是。”那亲随郑重应道,
第117章 117入宫 春来雨急, 柳花七零八落。 一夜之间,元京的春意被风雨吹打得仓皇离去,竟是一场倒春寒倏忽间来临。 别院中,云舒在满地零落的细白花骨朵间阖目养神, 手指放松地落在身边, 不时敲击三两下,端的是一副元京风月无边的世家郎君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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