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戏台上, 有伶人执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时兴的小调, 眉目间时喜时愁, 随着词曲的变化而变幻。 上等的灵髓香飘飘袅袅,郎君的乌发从榻边垂落在地,沾染了点点清幽的花香。 若外人瞧见, 定然会觉此乃一副人间画卷无疑了。 伶人拨弄琵琶的手白皙灵巧,轻张薄唇, 嗓音一如既往地清亮而诱人, 一双俏目却趁着那厢郎君闭着双目,而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 “铮——” 一弦拨偏,敲击榻边的修长手指随之停顿。云舒猛然睁开双目,快速往旁边一滚,而后飘然下了榻。 伶人妙目圆瞪,见着一行人从屋顶落下, 各个儿执着刀朝着那位俊美郎君杀去,不由得惊叫起来,琵琶亦随即滚落在地,激起一片花瓣翻飞。 不等伶人疾步往角落退去, 另有一行人冒了出来,与前一波刺客打斗了起来。 兵器相交间, 鲜血喷涌而出。云舒面不改色,随手捡起一把兵器,便将逼近之人斩于刀下。 这些人恐怕不知,高兹的血腥气仍未散去,这位小侯爷的身手可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属于花拳绣腿样子货,不过短短时辰,便有不少人死于其刀下。 刀口利落,一击即亡。 伶人双目中蓄满盈盈泪水,害怕地缩成一团,一只脚上只裹了绫袜,鞋子已于慌忙之中被落在了远处,他捂着唇不敢再出声,唯恐被乱刀波及,将性命丢于此处。 这一波刺客到底是没能撑多久,很快便被云舒的人杀得死的死、逃的逃。 一切归于平静后,云舒扔了手中卷了刃的刀,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擦了擦手,颇为嫌弃这刀的质量还不如云家军锻造的兵器。 等手下们陆续退去后,云舒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目光中露出嫌恶之色。 那嫩白的花瓣早已被踩踏得与泥土成了一个颜色,更有些有幸未被乱足踩踏得,因沾染了鲜红的血迹,早不复初时的纯洁,而显得妖异诡谲起来。 云舒目光往远处延伸了些许,见着一把优雅殆尽的琵琶,正孤零零地落在泥水中。 他缓缓走进,微微弯身伸手拾起了那琵琶。 还未起身,他眼神一厉,霍然一个转身,极为迅疾地将琵琶挡在了身前。 “吱嘎——” 琵琶的弦被猛然撞击而断,发出极为刺耳的响声,而琵琶流畅精美的身躯之上,正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云舒未曾抬头,而是饶有兴致地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却见刃尖乌黑寒芒,竟是淬了剧毒。 他唇角微勾,抬眸的瞬间,手中便是一动,匕首随之射出,飞速钻进正慌忙试图逃窜的伶人脖颈。 一双似乎永远都含着深深情愫的眸子中,露出了伶人此生最大的恐惧之色,而很快,随着毒素的蔓延,那双眸子也迅速黯淡了下去。 “嗤。”云舒轻嗤一声,再不看那琵琶一眼,利落转身而去。行至中途,竟连沾了血迹的衣裳,也被他解下丢在了满地的花朵之上。 院内一片安静,有下属悄然无声地将院中狼藉收拾了个干干净净,眨眼间,整个院子恢复如初,只不过少了那一地的落花罢了。 一连两日,或明或暗的刺杀层出不穷,云舒的衣裳亦换了又换。终于这一日,别院的大门口备了车马。 如雪中松一般的郎君肃着脸,上了马车,离开了这座填满了人命的别院,只余一株满枝鲜绿的树木,依旧在这场倒春寒中零零落落地颤抖着枝头不合时宜的花。 这回进进宫,云舒乘坐了马车,拿着圣旨,光明正大地走了齐宣门,一路直直朝着御极殿而去。 待马车远去,二皇子带着人马奔驰而来,却仍是晚了一步,未能将云舒拦截在宫门外。 “可恶!”二皇子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恨恨地道。 这几日他派出去的人马一波接一波地折损,这云舒再边关一年,变化竟如此大,如今连他培养的死士,都不曾让此人死在那别院中。 “进去。”二皇子冷声吩咐道,“云舒无召入宫,居心叵测,我等自当护卫父皇他老人家的安危!” “是!”车夫立刻挥动鞭子,准备驱车直入。 谁知马车还未成行,便被另外一行人给拦住了,二皇子掀开车帘一看,原本便冷肃的脸色愈发冷得惊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大哥,弟弟给大哥请安了,不知大哥着人拦在此处,可是为何?” 大皇子身材魁梧,骑在马上像一座大山一般,他看着这位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二弟,豪爽地笑道:“二弟想要作甚,为兄便想要作甚,只不过我瞧着二弟独自行动,却不叫上为兄,可是不厚道啊。” 二皇子嘴角抽搐了下,心道,若是何事都叫上你,那才叫奇怪呢。 尽管心里对这位兄长嗤之以鼻,但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机,于是二皇子耐着性子道:“既然大哥也是为着父皇的安危着想,要将那云舒小子给擒住,不妨便与弟弟一块儿去便是,左右咱们兄弟不分你我,都是为着父皇。” 大皇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二弟,心中自然也是十分不虞,原本他还想着多看几日热闹,看看这位二弟要损失多少人手,方能将云舒给做掉。 没想到这废物,手下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云舒也搞不定。 那云舒也是胆大至极,竟单枪匹马地驱车进了宫,呵呵,这不是送上把柄让他们抓么? 到底还是天真,不知朝堂上的危险呐。 两位皇子内心都有自己的成算,但此时目的都十分地一致,打算以清君侧的名义先将云舒给结果了。 至于后头,谁先获得了云舒的人头,谁先坐实了清君侧的功劳,谁自然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即便是圣上也要认同的储君。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父皇的属意并不在此,但到了关键时刻,谁又能说瘫病在床奄奄一息的圣上,便能真的做什么决定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 平心而论,在争夺皇位一事上,谁没有野心,谁便只能俯首称臣。他们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谁心中没有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拥有志在必得的决心呢? 两方人马皆往御极殿而去,刀兵的寒光在风中幽幽地闪着,无数铁甲跟随着主子一道往宫中而去。 御极殿中。 云舒看着半坐在龙床上的圣上,心中无一丝波澜。 圣上面色依旧苍白,隔了几日,身上的死气仿佛更重了些,室内的熏香依旧,药味儿却淡了些许。 “圣上龙体可是好些了?”云舒淡淡问道,话中却没有什么真正的关怀之意。 “如今也无什么好不好的,总归是活一日便算一日罢。”圣上没有看云舒,而是闭着眼睛,听身边的侍从轻声念着一本书。 云舒不愿绕弯子,直接便道:“圣上前几日希望臣下能绕开宫中守卫,将圣上送至郊外行宫之中,今日,圣上的打算依旧如此吗?” 圣上轻轻动了动手指,侍从立马便闭上了嘴,轻悄无声地退向了一旁。 隔了好一会儿,圣上方道:“云舒小子,你可知,寡人处在这个位置上,如攀高楼,高处不胜寒呐。” “圣上,臣下不知。”云舒顿了顿,又道,“不过臣下知晓,为人臣子,需始终揣测上意、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家人不存的滋味。” 圣上轻点了下搁在手下的被子,言语有些苦涩难言:“是,为君、为臣,都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寡人自然是不能期待你能懂得寡人的感受的。” “圣上所言极是。”云舒道。 “自然是要去行宫的,不过,再等一会儿罢。”圣上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云舒一眼,道。 “是。”云舒拱手应道。 御极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云舒坐于床幔之外的一侧,明明知晓此处布满危机,也神色淡然,并不显露丝毫情绪。 “云舒啊,今日入宫,你可曾犹疑过?”良久,圣上坐到床边,由侍从服侍着穿好层层叠叠的衣裳,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云舒垂眸看着雕了精巧花纹的地面,感受着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地龙的暖意,正准备回话,却被外头一阵喧闹声打断。 挑眉看了眼殿门,云舒勾着唇角,笑道:“回圣上,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云舒亦从不后悔。” 圣上对云舒的回答并不感到惊异,他从前了解云舒,后来有那么一两年又不那么了解他,而时至今日,圣上觉得,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了解云舒了。 “很好。不过,今日寡人只能在你与寡人的儿子们之间,选择一方了。”圣上笑道。 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如此久,心中的怜悯与慈悲早就不存多少。 过去,他任由云舒身世的谣言扩散,是将这位云家的幼子视作靶子,为众位儿子们设置了一个在外的威胁,令他们入惊弓之鸟,时刻不敢停下追求权力的脚步。 而如今,他继续让云舒做这么个靶子,既通过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云家军的首领铲除,又让儿子们在这场夺储之争上落下帷幕。于所有人,都是好事,除了云舒。 是的,哪怕这位郎君是圣上看着长大的,他心中也依旧保留着对云舒的感情,但,在此刻,云舒不是云舒,他代表着云家军,代表着大衍世世代代的威胁。 “是,比起诸位皇子,臣下自然只能成为那个不被选择之人了。”云舒并无不虞,他甚至很理解圣上的想法,为人君者,若无些许狠厉手段,岂能做稳这个位子? 圣上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明白皇子们夺嫡的心境,亦明白如何将一件龌龊至极之事处理得漂漂亮亮的,不叫人置喙。 而云舒,便是此次将事情处理漂亮的关键所在了。 他作为反臣死在担忧父皇的皇子手中,是一个多么合适的理由啊。而趁着此事,定下一个圣上最为满意的皇子做储君,又是一个多么合适的时机啊。 云舒知晓,圣上定然做下了布置,皇子们只会一致朝外,将他就地正法,至于兄弟阋墙之事,今日恐怕是要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不过,”云舒摩挲了下手指,轻飘飘地道,“臣下虽无能,却也不怎么愿意成为圣上手下待宰的羔羊呢。”
第118章 118结局 “云舒, 果然长大了,心性都不再是小孩子啊。”圣上勾出了些笑意,再苍白的皱纹间,这笑容并不显和蔼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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