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时我也回不来,这会儿主家那头真离不了我,趁着还能赚些,便多赚点来。” 她已经吃够了没钱的苦头。 “至于亲事,再缓缓吧,嫁妆什么也没有。” 王三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瞧她面色比以前好了不少,也不再多说。 又看了眼地上的东西,诧异起来,“你把工钱全贴补在这上头了?” “哪能,”周巧女拉了拉王三娘的手,“嫂子,你瞧瞧这布料子好不好,给她俩做身短衫,大襟的,” “这给海娃做掰脚裤,颜色也不花哨” 屋里两人在说话,屋外小梅傻笑着,手指搅着花蛤,看看泥沙吐出来没,海娃蹲在旁边,跟顺子分糖,两人便嘴里含着糖,笑嘻嘻地说着话。 海娃偶尔还要扒到门缝上,看看他娘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瞧到了周巧女的身影便嘿嘿直乐。 江盈知也笑,又低下头忙自己的活,取过擀好的面皮,舀了一勺鲜虾猪肉混的馅。她的手指很灵巧,三两下那个水煎包便有了漂亮的褶子。 她挨个包好,鏊子上擦油,将小巧的包子沿着圈放好,油在小火慢烘下,将包子烤得逐渐发黄变硬。 翻开一个看看底,被煎得发焦,从白底变成了焦黄,江盈知伸手拿过芡汁,浇在锅边,看它慢慢地覆盖了包子底才停下。 旺火烧一阵,再转为小火把芡汁给熬干,盖子底下便有了咕噜噜冒泡的声音。等到打开时,芡汁便结成了焦渣,底连着底,一铲能连带着铲出十几个来。 江盈知夹了一个出来,皮特别暄软,底部烤得焦,她微微掰开,馅里的油汁便迫不及待跑出来,要往旁边流。 顺子正死盯着呢,瞧到了便啊呀叫一声,“小满姐,你别掰了,你给我吃吧。” 海娃也仰头,他好想吃。 江盈知把水煎包塞进嘴里,尝到了味,这才说:“拿碗,每人夹一个。” 小梅手疾眼快抢到了第一个,顺子排后面,海娃腿短又走得慢,乖乖捧着碗,在两人后面探脑袋。 小梅拿了三个,她要给晚娘和大伯娘都尝尝,江盈知煎完了水煎包,留它在鏊子上焖一会儿。 又煮起了花甲粉丝,她忙着剁蒜蓉的时候,顺子和海娃就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吃得嘴上油汪汪,嚼嘎嘣脆的焦底。 今儿周巧女回来,江盈知炒了一盘油焖大虾,有做了肉末蒸蛋,炒青菜,蒸了些干饭,她在外一阵捣鼓,等菜端上桌,可把周巧女吓得够呛。 她说:“你会榨油?” “还是偷了卖油人的壶?” 意思是,居然放了这么多的油,那油亮亮的虾,她都不好意思夹起来。 王三娘习惯多了,她剥着虾壳,顺嘴嗦嗦上头的油,“她爱泡油里,清汤白灼没滋味。” 她还给江盈知找补了句,“只你来,她做的油菜多,旁的时候小满也很会做人家。” 小梅在一旁心虚地猛点头,压根不敢说,那油壶一个月都用空两次了。 陈大发说:“说这做啥,有的吃就好,小满怪辛苦的,弟妹你多吃点。” “阿姐,你吃,”海娃把一个剥到坑坑洼洼的虾放到江盈知碗里,而后又开始剥,他说,“阿娘你别急,我也给你剥。” 周巧女忙说:“可别,你自己剥了自己吃。” 海娃舔舔手,江盈知看见后,暗戳戳地把那虾肉夹了放到他碗里。 “咦,碗里多了个虾,”海娃惊讶。 其他瞧到的人全哈哈大笑起来,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周巧女以前哪有这福享,哪怕在明府那员外家,吃的也不过是清汤寡水的东西。 她心里知道是因为谁,露出点笑来。 饭后,顺子和海娃把花甲壳拿去洗了,他俩要把壳给埋在地里,陈强胜擦着桌子,王三娘拉了小梅扫地。 周巧女特意叫上江盈知一道洗碗,问她,“家在外海那,就不回去了?你的手艺这样好,在里镇酒楼里也能混下去,怎么想着待在了这里。” 江盈知笑笑,“我那时躺在礁石边上,要不是小梅把我带回去,只怕我就被水师拉走了。我瞧她小,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你说话倒促狭,”周巧女甩甩自己的手,郑重地说,“倒是真得谢过你,要不是你的话,估计我还要好些时候才能知道,东西没送到两个孩子手里。” “婶,我真拿小梅和海娃当自己亲弟妹,”江盈知抹着碗上的油花,倒是说了句真心话,“我已经没亲人在这世上了。” 周巧女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自打周巧女回来后,江盈知早早起来时,炉子上便已经有熬好的粥,焐好了一盘梅干菜,一碗笋干,还冒着热气,也不知道她几时醒的。 屋内没人,屋外有些许动静,江盈知扣着衣服上的对纽出去,周巧女拿着抹布在擦柱子和栏杆。 说来惭愧,江盈知虽然手艺好,可在干家务活上实在懒,除了灶台、锅具碗柜,吃饭和睡觉的地方能保持干净。其他地方只要没蹦到她跟前,不碍着她的眼,压根不管,脏就脏吧。 可周巧女实在勤快,里里外外全打扫了一遍,系着的腰巾都脏了不少。 瞧见江盈知,周巧女蹲下来擦着竹木板,头也不抬地说:“怎么不去吃饭,还是要油一点的,早上不好吃太荤的。” 江盈知笑笑,“挺好的,那梅干菜闻着味就知道,是乌菜,很地道,下粥肯定好吃。” “那我晚些走前再给你们炖点,”周巧女起身,手上拿的抹布都变得脏兮兮,外头倒是干净不少。 江盈知回去捧了粥喝,周巧女也洗了手过来,坐下后同她说:“听小梅说,你之前说要养些鸡来?” “想养,倒是没时间,又怕没人在家,鸡叫人摸了去,”江盈知说的实话,本来这破竹屋是西塘关独一份,老鼠不来,小偷更不会来。 可要是养了鸡鸭,走这道去山里的人能瞧见,要是谁偷偷顺走,那也说不准的。 周巧女觉得也是,这鸡鸭还是得等她回来才能养,想了想又说:“原是想叫你养在屋子里的,这样一想又不成,那算了。” 正好屋外有人叫,江盈知想是陈大木送了虾和肉来,他起得早,捕虾回来也早。又是在渔港处一带捞的,便许了几个钱,央他每日买三十文钱的肉回来。 “你吃吧,我出去拿,”周巧女按住她,自己走了出去,寒暄了会儿,拿回来几桶虾和肉。 在门外问道:“小满,这虾要不要剥壳?肉剁不剁,你吃着吧,让我来。” 一时屋外传来了剁肉的声音,小梅这才迷迷糊糊醒来,昨天晚上实在太兴奋,辗转反侧好半天也睡不着。 有了周巧女的帮忙,加上今儿送来的实在多,且昨日还有不少花甲在,江盈知今日还做了盆捞汁 虾蛤带到摊上。 周巧女没来,她带着海娃,还想把家里收拾收拾,叫他们几个去,这样等她们忙歇回到家里,也能有口热饭吃。 江盈知觉得有周巧女这个长辈在真好,她发自内心地想,跟她外婆一样。 一路顺风到了渔港,才停稳船头,那边已经有熟客瞧见了,远远地招手,随后有人跑了过来,身上的肉一直颤,是之前陈三明带来的胖小吏。 江盈知后面知道他诨名叫大胖,平生就好一口吃的,不说日日来,河泊所忙,他便隔三岔五抽着空偷跑出来。自己带了碗,要二十只锅贴,有时候再要一碗敲虾面,或是裙带菜虾滑汤。 她有时候还会建议他去海红那头买个馒头,毕竟馒头配汤吃也挺好,如此也给海红带去了不少馒头生意。 “大胖,今儿不忙?”陈强胜同他也熟,笑着问道。 大胖很有眼力劲,抱了张桌子下来,一手提着,另一只手揣过几张凳子,憨憨笑道:“不忙,全压给三明了,我偷摸跑出来吃口。” 江盈知搬了捞汁虾蛤出来,上头还盖着盖呢,只见大胖便使劲嗅了嗅,随后笃定地说:“有醋,生鲜味,腌了什么是不是?醉虾还是醉蟹?” 他猜测着,口水在嘴里泛滥,眼睛往盆上瞟。 这鼻子还真灵,江盈知想,她一时也不好放下,只好说:“到了摊子上给你先尝点。” 大胖立马乐呵呵地说:“我可等着了,我刚一闻就知道,肯定好吃。” 为了这口吃的,大胖来回跑了两趟,把船上的炉子、碗盘抱下来,此时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渔民有的早已赤着膊,走了这几趟,可把大胖给累得额头上出了汗。 他坐在小凳子上喘气,还不忘说:“先给我吃口。” 江盈知简直哭笑不得,手里炉子还没生起来,跟陈强胜说:“哥,你赶紧些的,舀上一碗给他。” 陈强胜也笑,掀了木盖子放边上,木盆里是一锅冷汤,透着红亮的色泽,汤里浮着白芝麻,飘的油花是麻油的。 浸着橙红紧实的虾肉,还有开了壳的花蛤,蛤蜊肉全泡在汤里,白芝麻和蒜蓉不少沾在上头。 他舀了一碗料,再浇上一勺汤,一跛一跛地给大胖送去,大胖忙起身接过,他瞧着便喊道:“闻着味比酒淘黄鱼还要香。” “叫什么?腌花蛤?” 那头江盈知终于把火给生起来,她继续用火钳子捣鼓,背着人说:“叫捞汁,你吃一口。” “胖哥,我赊你个竹筒,你带些回去,家里有没有青梅酒,配那更好吃。” “瞧我来得多赶巧,听见了什么?”双鱼从背后冒出头来,弯腰低头看江盈知捣火,笑着问,“什么赊他一个竹筒,我也要。” 黑里俏的姑娘露出口大白牙,差点没把江盈知吓到,缓了缓才露出笑来,“成啊,记得还,就给个竹筒啊。” 双鱼哼哼,对面大胖本要说点啥的,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蛤蜊他又不是没吃过,鲜蛤蜊、蛤蜊干,爆炒蛤蜊,那也咸得到位。 可这汤里的蛤蜊,冷冰冰,蛤蜊肉上有白芝麻和蒜蓉,捏起一个来。连汤带肉地塞进嘴里,轻轻一抿,大胖怔住。 那汤带了点酸,有点麻油香,又格外开胃,蛤蜊肉在这汤里,竟是吸足了味。熟芝麻点缀,且那蒜蓉一点不辛辣,带来浓浓的蒜香气。 甚至连壳都带了味,他忍不住嘬了口,这才放下,而后又剥开一只虾,虾肉饱满,虾头上还有虾黄,他小心翼翼用手剥开虾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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