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往吃虾,他都是用牙去剥的,吃惯了也能剥得干干净净,这下却不敢,生怕沾了一点肉在上头,那他可亏大了。 大手捏着那么只小虾,硬是把虾壳完完整整给剥了下来,虾肉半点没缺。他把虾头扔嘴里嚼了,吸了虾黄,而后才捏着虾尾,在汤里蘸了又蘸,一只手兜着,一只手把虾仁塞进嘴里。 闭着眼咀嚼着,一瞧就知道十分地美味。 大胖品着那滋味,不敢想再抿一口酒能好吃成什么样,正想着,忽听有人问他,“好吃吗?” 他一睁眼,被眼前几张大脸给吓一跳,除了双鱼外,其他全是边上的食客,有鱼行的伙计大龙,干货铺的店家阿青,在街头算命的半瞎老大爷,全齐刷刷盯着他。 大胖咽了咽口水,猛地点头,“跟你们说,这滋味,什么米鱼脑,那都不算回事。” 大龙看他吃得那迷糊样,就知道味道绝对差不了,他喊:“阿妹,不要煎锅贴了,快给我上一碗这个。” “要死了,小满,你瞧瞧我这衫子都要绷出来了,自打你来了这之后,我晌午连家里没开火过,”阿青拉拉自己明显紧绷的衫子,着实苦恼。 谁叫一到晌午,从干货铺前看到那招幌,眼睛才刚看见,舌头就馋了,腿不归她管了,手自己拿上一串钱就走过来了。 不过也不怨她,瞧瞧那算命老瞎都年过半百了,还贪这口味呢。 双鱼吃着浸过的虾,连忙附和,“可不是,前阵子来给送年糕,都不敢在这多待,一待就走不了了,恨不得全点一份,再带回家去一份。” “这外海哪的手艺啊,清田我没听过,要是近的话,真恨不得日日待那。” 江盈知听了一嘴的夸赞,脸上露出满满的笑意,“你们嘴巴这么好,白送只竹筒,带些回去。” 双鱼欢呼,大胖捧着碗小跑过来,“给我先,我先来的。” 阿青掏出七文钱,“给我满上!” 几人差点为了一点捞汁翻脸,双鱼都气道说:“晚上跟陈三明告你的状,叫你不好好上衙,跑这来吃。” 大胖喝完了最后一口捞汁,捧着竹筒傻乐,“你尽管说去吧,东西我吃到了。” 其实最后他还是拿着那一竹筒捞汁回去,倒在碗里,同河泊所几人一道吃了,这玩意得抢着吃才更好吃。 摊子上因为这盆捞汁虾蛤热闹得很,晌午正是人多要吃饭的时候。不管从里镇到渔港,还是渔港停泊的渔船要去吃饭的,以前只看招幌新奇,还没上来吃过的。 今儿一见那边桌子上坐满了人,全埋头在苦吃,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以为吃的啥山珍海味,走进去瞧,嘛呀,吃的不就是烂海滩的花蛤,海里一捕满船的虾。 有人嘀咕,“这有啥吃头?” 旁边宁可站着也要吃的人瞥他一眼,故意站近了点跟他说话,“我们又不傻,做的好吃才来吃啊。” 那人嗅到一股极香的味,又瞧了瞧边上人端的碗,“这是啥?” “捞汁,你不懂了吧,”端着碗的年轻人嗦着壳。 那人问,“除了这,就没旁的了?” 年轻人瞥他,“你要早前来,这里还卖鱼汤,大个雪白的鱼丸,吃到嘴里比那生鱼还能跳,那鱼豆腐也好吃,鱼面嫩得很,只可惜这会儿没了。” “你这会儿来吃,那个捞汁你一定要尝尝,”年轻人喝了口冷汤,喟叹一声,“还有那锅贴,别听名字古怪,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他指指自己嘴边起的几个泡,“疼得我张不开嘴,也天天来吃,你就晓得这说的不是虚话。” 本来没想吃的,一听他这话,连带着后面来的人也跟着喊,“什么锅贴,捞汁来一份啊。” 最后没位置,跟年轻人一样,蹲在地上捧着碗也要吃。 今儿生意实在好,本来因着好多时日全是裙带菜虾滑汤,鲜虾锅贴,敲虾面,没点新花样,好些人便隔三岔五来吃一顿。 这会儿因着这个倒是又来捧场,陈强胜都已经洗了两次碗,小梅一直在走来走去,江盈知还叫了海红过来帮忙,连带着她刚蒸的馒头也卖得精光。 总算吃完了,大伙临走前还得问上一句,“明儿还有不?” 江盈知甩甩酸疼的手,笑眯眯道:“明儿更多些。” 这才满意地带着饱饱的肚子走了,准备回去跟其他人说说,难得在小摊上吃到滋味这么足的小海鲜了 。 这一下午可把这三人累够呛,陈强胜腿都犯疼,原先来时江盈知摇船,回去时他摇,今日 变成了两人各摇半段路。 到了岸口,早早就瞧见周巧女牵着海娃的手站在海滩上,时不时张望,看见陈强胜划了船过来,连忙上前。 “今儿忙不忙?”周巧女把凳子拿下来,递给海娃,自己又拿了水桶,瞧她们额前发都沾湿了,关切问道。 小梅说:“忙得腿都软了。” “回去吃饭,定是饿的,”周巧女心疼归心疼,还翻旧账,“一定是前头吃番薯丝吃的。” “那家子不要脸的,我走前再去臊臊他们。” 江盈知差点没笑出声,周巧女看她一眼,她立马憋住了。 回了家,周巧女从锅里拿出蒸好的饭菜来,她手艺比小梅好很多,炒了年糕,炖了碗汤,是淡菜汤。 “海珠拿来的,说是晒好了,给你尝尝味,”周巧女盛了一碗先给江盈知,又接着舀,“怎么,你要给她卖东西?” 江盈知喝了口淡菜汤,贻贝晒干后鲜头没那么足,得多放些,周巧女还不舍得放盐和油,不过倒是让她尝到了原本的鲜味。 她咂摸了下说:“采淡菜不容易,我想着哪有门路,给她们卖点掉,至少多挣点,十文一斤太少了些。” 反正她同周巧女算不上太生疏,虽说刚见面不到一日,但这事也不是不能讲。 这淡菜干她不可能自己收的,这起码得要二三十文一斤,她的摊子利薄,要是用淡菜熬汤,得亏本。 只能往外找找,渔港的人更爱吃鲜淡菜,也就是贻贝,干的冬天才好卖。 周巧女咬着年糕,听了这话瞧她,“她们允诺你什么好处了?” 江盈知一愣,摇摇头,“没有啊,卖出去我也没钱收。” “那你费什么劲,”周巧女觉得这丫头真憨,“万一没卖出去,别人赖上你了,你那是吃力不讨好。” 小梅说:“前头阿姐帮她们卖了蛏干,也没有啥事。” 周巧女一听这事情原委,更是来气,“你傻啊,白白叫她们占了便宜,人家有些背地还嚼舌根子。” “瞧你生的多精明,怎么内里一副老实相。” “你不晓得,做一次是你好心,三次以上是烂好心,以后谁都来找你,没办到又怨你,你那就是给自己惹一身骚。” 周巧女跟这些人打了好几年交道,谁不晓得,“幸好这两次寻的是双珠和海珠这两个稳妥的,要是旁的,天天来闹你,你吃得消?” 江盈知自认自己还算清醒,可从后世吃饱穿暖,精神富足的地方来,总对同一个地方的祖先带有点同情,想着有时候顺手的事。 叫周巧女给她说清醒了。 她也问得坦率,“那阿婶,你觉得要怎么做?” “当然得收钱,”周巧女摆摆手,“你们小姑娘家家脸皮薄,没事,到时候我去同他们说。” “你只管捎了,我给你拿了卖到明府去,最少也有二三十文好卖。” 周巧女觉得这丫头实在是傻,又忍不住觉得,这种性子才好,对小梅和海娃都好。 而江盈知倒是心里涌动着些许异样的情感,她想应当是做事有人兜底的安全感。 谈过这事后,周巧女叫小梅过去,拿了绳子量身,“个头长了点,尺量再放大些。” “你多吃些,做事也勤快点。” 小梅自然点点头,“我已经在学着烧饭了,下回娘你回来,肯定能吃到我烧的。” “等我这趟回去,把主家的照顾好,就辞了回来,我们也起个石房,”周巧女摸摸她的脑袋。 小梅很惊喜,忙问是不是真的,周巧女又开始说:“你只管在梦里,我全在胡说 。” 她才不听,同海娃和江盈知说去了。 后面周巧女也给江盈知量了,说了句,“你以前好饭定是没少吃,长这样高。” 江盈知想那是当然,从小补到大。 周巧女拍拍她的背,“累了一天,早点歇去,明儿又得忙活。” 赶了她俩去睡,自己倒是点了蜡烛,守着海娃,在夜里缝补起鞋袜衣裳来。 转日,周巧女在家,江盈知几人出摊,原以为同昨日畅通无阻,未料一夜的工夫,望海海面竟是停满了渔船。 她们被迫靠边,一旁划过去一艘大对船,小舢板被夹在旁边,往前游去。 海面停靠了数百艘如白天鹅似的船,那是白鸭船,花花绿绿的则为打烊船,简直是鱼艇乱如麻。 强子说:“应当是闽南,海州的人上我们这网墨鱼来了。” 甚至有句俗语说,立夏百客齐,夏至鱼头散。 立夏前后,渔港前面的海域墨鱼汛旺发。 在这些船里,而后又驶入几条巨船,压迫感袭来,阴影从海面扩散到船上,渔船上的众人全齐齐回头望去,一时不免连连惊叹。 江盈知也看过去,她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船,船头的船眼在光照下熠熠闪光,而船身通体黑漆漆的,泛着上好桐油漆出来油亮微光,船上的鳌鱼旗在空中猎猎作响,高耸的蓬帆飘扬。 在巨船的旁边,十来艘挂着鱼行旗子的冰鲜船伴在左右,五六艘水师的船为他们在前头开路,河泊所的小吏押后,海螺鼓声不停。 这几艘船一划过来,江盈知感觉眼前灰蒙蒙的,小对船完全被船身的阴影笼罩了。 她问强子,“这是什么船,也是来捕墨鱼的?” 陈强胜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巨船里那艘最高的船,“那叫乌船,大捕船里最高最大的。” “也不是来捕墨鱼的,墨鱼禁不起这么捕,”他缓了口气,勉强按捺住激动,显得稍微平静点,“这是船老大回洋了!” 旁人也有人喊:“船老大回洋了——”,一声连着一声在海面回荡。 江盈知比他们要激动点,不过什么船老大,她才不关心,她只想着,小黄鱼横街的时候来了。
第25章 糯米烧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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