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憋闷,出来透透气。”他移开目光。 “郎君的脸怎么这样红?”殷陈瞧见他脸上那抹微红,凑近看了看。 他往后撤了撤脚步。 殷陈弯眼一笑,退后一步,“我有些饿了,郎君可否给我弄些吃的?” 卫子夫出殿时,瞧见了站在树荫下的两人。 殷陈也看到了她,连忙行礼。 卫子夫瞧了瞧天色,“我说怎没在席上见着殷姑子,原来是在此处。”说罢又看向霍去病,“去病,我见平阳侯正在寻你,你先进殿去罢。” 霍去病看了殷陈一眼,殷陈颔首示意,他应了一声诺便移步进殿。 卫子夫扶了扶云鬓,走到殷陈身边,柔声道:“我瞧殿内乱哄哄的,不若随我去椒房,我方才做了些糕饼,正好你替我尝尝?” 殷陈没料到皇后竟会相邀,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我可是卫家手艺最好的人,你若错过了,定会后悔的。”卫子夫一双眼如同月下水波,亮莹莹地泛着波光,继续引诱道。 殷陈实在经受不住诱惑,只得点头应下,忍不住问道:“皇后为何对奴这样好?” 卫子夫眉眼后铺了一层浅红,笑起来时浅红飞入云鬓,“自然因我对殷姑子一见如故。” 披香殿离椒房殿不远,殷陈随着卫子夫一路走回去。 回到椒房殿,沉玉嘱人端来琉璃盘,盘中装着桃花样式的糕点,殷陈在卫子夫的殷切注视下,拿起玉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是浓郁的香气,细腻的糕点在口中化开,余味是淡淡的甜味。 卫子夫长眉微挑,“我可有夸大?” 殷陈又夹了块糕点,她明明不怎么嗜甜,但这糕点味道实在是好,忍不住又吃了几块。 “真好吃。” “你喜欢便好。”卫子夫依着青玉几,净白的柔荑在颊边轻点,指间蔻丹粉粉。 “奴有一问想求皇后解答。” 卫子夫颔首,示意她说。 “原本太后身边的女医义妁,可是皇后放她出宫?” 夏日的午后,总是最困倦的时候,执扇送风的宫人动作轻缓,卫子夫微微摆头,云鬓边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为何问起此人?” “义妁是奴姨母。” 卫子夫凤眸在听到姨母二字时微微睁圆。 “奴以为君侯会同您说起我的身份。” 卫子夫敛起讶然,坐直,让宫人退出殿外,“她是来向我请离宫的,她曾于我有恩,我初怀皎皎时胎还未坐稳便见了红,是她救了我。” 殷陈想起今日在披香殿中见到的明丽少女,不易保住的胎儿总会得父母诸多爱怜。 “请问皇后,奴姨母是建元三年入宫的吗?” 卫子夫点头,“那时太后频发头疾,遍寻天下名医,她应召入宫,治好了太后头疾,便留在宫中做了侍医。直至元朔四年,太后仙逝后,她便向我请离宫。” “那奴姨母可有说,她离宫去往何处?” 卫子夫凝眸回忆,“她是说去寻离家十数年的阿姊,想必便是你的母亲。” 可世事阴差阳错,分离十数年的姊妹,终究没能再见。 卫子夫见她神情失落,拍了拍她的手。 殷陈回过神,“皇后,奴还有一问,太后身边的大长秋齐溪为何被贬入永巷?” 卫子夫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怎知齐溪?” “姨母在信中曾提过她,她是姨母的旧友。” 旧友。 卫子夫叹了口气,“她冲撞了宫中贵人,导致其早产。” 殷陈蹙了蹙眉,“是奴姨母离宫之后的事?” “嗯。” 殷陈朝卫子夫拜了一礼,“多谢皇后告知。” 殷陈在椒房殿待到日入时,霍去病便到了,他手上执了个笥箧,见过皇后,出了殿,他仍提着那笥箧。 殷陈正盯着他的手,却见他将那笥箧递了过来。 殷陈接过,嗅到一丝香气。 她才知,笥箧中是一盒糕点。 “皇后说你在殿中吃过了。” 殷陈捧着笥箧点头。 “若是不想吃,就丢了罢。” “丢了多可惜,我拿回去夜里若是饿了还可以热着吃。”殷陈心中暗诽他暴殄天物。 “随你。” “郎君的酒可醒了?” “我并未喝醉。” 沿着来时路出了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倦鸟纷纷回巢。 殷陈挺了挺僵硬的腰肢,将他的玉牌还给他。 霍去病接过玉牌,“姑子现在可否告诉我,皇后之症为何?” “郎君信不信巫蛊?” “巫蛊?陈皇后因巫蛊被废,巫女楚服被斩于闹市,宫人被斩首三百余人。至那时起,宫中巫蛊器物尽被销毁,谁敢冒此大不韪在宫中施行巫蛊?”霍去病手指微动,他显然不信。 “我怀疑巫蛊只是壳子,侍医不敢冒杀身之祸将皇后之症往巫蛊上引,若是有敢冒险说出巫蛊,恐怕也查不出什么。” “到那时,皇后将陷入自证困境,怕又是一场六年前的宫闱祸事。”殷陈的声音清脆,说出这话时,不带一丝情绪。 霍去病眉头紧拧,他停步,待殷陈走了两步,同他齐平,他转头看向她。 殷陈捧着笥箧,残阳似血,倒映在她侧脸上,如同给她上了一层红妆。 她亦停了步,望向霍去病,眼中似有一层清凌凌的光。
第13章 解梦 东院。 殷陈对着案上那盘糕点发呆,红雪挑了灯芯,见她呆愣,问道:“姑子饿了吗?” 殷陈点头,道:“劳你去将这盘糕点热热。” 红雪应了,端着玉盘出了屋子,殷陈将怀中玉严卯拿出,此物只方寸大小,今日齐溪说义妁是给她留了一物,便是此物。 汉人常佩双卯用以避邪,一曰刚卯,一曰严卯,除穿绳的上下两面,四面上用殳书刻三十二字,“疾日严卯,帝令夔化。慎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赤疫刚瘅,莫我敢当。” 她将小小的玉严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确认这确实只是一枚藏不了任何东西的玉卯。 姨母刚离宫便失踪了,而她的好友在不久后冲撞了贵人被贬入永巷。 若不是其曾是太后身边的大长秋,恐怕亦会没命。 姨母失踪之事的背后,究竟牵扯了什么? 双臂交叠搁在案上,殷陈将脸埋入期间。 恍惚间,她做了一场梦。 那一日,是谷雨。 少年调转马头,哂笑道:“条件?你有何资格同我谈条件?” “我自有资格,就看你给不给我机会。”少女声音微哑,气势却不输他。 少年策马逼近她,“你乃何人?” “秦……我乃汉人!” “汉人?”少年用刀尖将她下巴挑起,以汉话问道,“何名?” “殷陈,我名殷陈。”少女亦用汉话答道。 殷陈猛地睁眼起身。 她竟梦到了与霍去病初见时的情形,她揉揉麻木的手臂,看向窗外,夏日天长,但此时也已彻底暗了下来。 红雪将热好的糕点端来,放在案上,看向殷陈,见她额上一个方正的印子,惊道:“姑子额头怎么红了?” “刚刚不小心磕到了。”她抬手摸向额头,想是方才被玉严卯压红了。 红雪啧了一声,“疼不疼?我给姑子找药膏擦擦。” “不必,等会儿就消了。对了,怎不见青芜?”她连忙制止红雪。 “青芜被君侯叫去了,姑子快些趁热吃,等会儿凉了。” 殷陈看着糕点,刚刚的梦还在她脑中盘旋,她拿起箸,看向红雪,“红雪,你同我一起吃罢。” 红雪连忙摆手,“不可,姑子是主人,红雪是婢子,不可同吃。” 殷陈一再坚持,红雪只好另拿起一个漆碗夹了几块,站在一旁吃。 看着小丫鬟吃得两颊鼓鼓,殷陈笑了笑,又往她碗中夹了几块糕饼。 睡前,殷陈找出义妩留下的手记,她的手记中记载着许多杂症,以及这数年在汉地各处的药方。 卫皇后的症状实在蹊跷。 若是下毒,毒从何下? 何毒能潜伏一年之久,昼隐夜现,叫人寻不着踪迹。 多数毒都从口入,再者便是吸入。皇后饮食都有人试过,至于殿中别的物件更是不可能,椒房殿数百宫人,却只有卫皇后一人中毒,旁人毫无症状。 真真奇怪。 殷陈翻遍义妩的手记,也没能找到对应的症结。 —— 第二日一早,阿大看到霍去病眼下乌青,忙问:“郎君昨夜熬夜了?” 霍去病揉了揉鼻梁,没好气道:“没睡。” “哎哟,你身子本就不好,先生嘱咐你要早睡,怎的能熬夜呢?” 阿大一听到他说没睡就来了劲,一口气将他数落个没完。 他睨向阿大,神情不善,“话多。” 阿大立刻闭了嘴,只是还拿眼幽怨看他。 东院里,殷陈一边吃朝食一边昏昏欲睡。 红雪看着她小鸡啄食般点着头,头差点埋到碗中,哀叹一声,“要不姑子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还得去东市。”她猛地抬头,迅速洗漱,快步出了门,“若君侯寻我,便说我东中前回来。” 红雪看着她一溜烟儿跑出东院,瞧着那没吃几口朝食,摇了摇头。 二人在中门相遇,霍去病跨在马上,殷陈掩袖打了个哈欠目光正与他相接。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 殷陈呵呵一笑,“郎君早啊!” “你要去何处?”霍去病转眼看向屋檐下的铜铃。 殷陈摸了摸鼻子,“去东市逛逛。” 霍去病嗯了一声,打马出了中门。 殷陈看着他的背影,也走出了中门,往东市去。 殷陈沿着长安宽阔的街道一路向北去,九市市楼高耸,叫卖声不断,街边时有人推着独轮车载着手工作物沿街买卖,行人摩肩擦踵。 一辆装饰着金银饰物的马车横冲直撞,行人避让不及,殷陈身形轻巧,躲过了冲撞,却见一个孩子正呆愣在路中央,眼看着马车便要撞上他,车夫口中高声喝道:“稚子,快快避开!” 殷陈捏捏腰间玉严卯,提起襦裙下摆,发力奔到孩子身边,将他抱走。 下一瞬,车轮便碾过孩子掉落的饼块。 “这纨绔又打马过闹市了。”一行人拍去身上浮灰,啐了一口。 “人家是皇亲国戚,母亲还是公主,咱们呐,下次还是眼尖些避远的好。”一老者扶起被带翻摊子。 殷陈将哭闹不止的孩子检查一遍,确认只是吓到了,才支起身子。 “哎哟,多谢姑子救了我儿。”一妇人满脸惊慌将孩子拥入怀中,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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