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漆盒往回走,殷陈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弓,将门掩上。 路过海棠树下,一片粉红花瓣落在她发上,她丝毫不觉,往偏房去。 她将漆盒放在霍去病面前的案上,又给他倒了杯水。 霍去病打开漆盒,拿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进嘴里,慢慢嚼碎,苦味充分蔓延了一整个口腔,他才饮了水将药粉冲下去。 他眉头微蹙,想是这药苦得很,殷陈又给他倒了杯水。 霍去病却摇头。 殷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郎君要饴糖?” 他点头,往窗边的箱子抬了抬下巴,殷陈得令转身走到窗边。 打开箱子,里面满满当当一箱子饴糖,还雕成各种形状,兔子,老虎,猫狗等应有尽有。 她拾起一颗兔子形状的饴糖,若无其事地递过去。 “你若想笑,不必憋着。” 殷陈拼命下压住上扬的嘴角,义正词严道:“郎君知道的,我天生就是这副笑脸。” 看来是真不该将阿大派出去,他接过饴糖丢进嘴里,心中暗自懊恼。 殷陈是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癖好,她咬住嘴唇,死死盯着他背后那面屏风,终是忍不住,“郎君为何没有龙形的饴糖,是不喜欢吗?” 霍去病闻言,语气颇有些遗憾,“那匠人说我再敢让他雕龙,他就用饴糖糖浆溺毙自己。” 殷陈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那的确是挺强人所难的。” 殷陈觉得他生病的样子真是太乖了,她敛了神情,坐到他对面,“我给郎君把把脉罢。” 霍去病翻腕搭在案上。 殷陈食指中指并拢搭在他的腕上,凝神片刻,“郎君的脉象很乱。” “不过体温是退下来了些。”他的体温已不像廊下那样滚烫,看来那个药丸还挺管用。 殷陈收回手,瞧着他白嫩的肌肤像是被谁狠狠揉了一把,面上和脖颈处也泛起微红,“郎君体质还挺特殊。” 霍去病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努力想忽略她那抹情绪,可她眼中分明就如她初次搂住他的腰一般,带着促狭。 他忽而移开眼,语气闷闷,“姑子回去罢。” “郎君若有需要,叫青芦去东院寻我。”殷陈下榻,颔首一礼,发上那朵花瓣此时悠悠落下。 飘到案上那杯水中,犹如一瓣小舟。 殷陈似乎没有发觉,转身出了屋。 霍去病看着杯中那瓣海棠花瓣,将杯中的粉色花瓣拿出,放在案上。 他揉揉手肘,方才殷陈拦腰将他按在墙上,手肘被撞生疼,想是青紫了。 —— 殷陈回到东院,青芜正在廊下与红雪两个玩六博,她悄悄走过去,看到青芜的枭棋已经被红雪逼到角落。 她坐到青芜身边,移了一枚散棋拦住红雪的攻势,“你这步棋应该这样走。” 红雪朝她皱鼻子,“姑子耍赖,观棋不语也,怎还有上手替人下的道理。” 殷陈朝红雪无赖笑笑,将头靠在青芜肩上,“就当我耍赖嘛,快行棋快行棋。” 红雪看着自己的布局被她一下子搅乱,气呼呼抛箸,将散棋逼近,“姑子,你若害我输了棋,我晚上便不给你送糕饼吃了。” 青芜立即表态,“姑子,我给你送。” 殷陈捏捏青芜的脸,“红雪,输了不可准哭鼻子哟。” 红雪抱胸,故作生气道:“姑子快行棋!” 她抬手随意将博箸高高抛起,“六点。” 青芜激动拍手,“姑子真厉害。” 殷陈将枭棋后移两步,又将左右两枚散棋各自往前移动两步。 形式瞬间被拉平,呈对峙形势。 红雪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棋局被殷陈两步棋就破坏了,哀嚎一声,耍赖道:“不玩了,姑子欺负人。哼,你应当去跟君侯玩,光欺负我们这些小丫头有甚意思?” “你们君侯的六博玩得很厉害吗?”殷陈凑近青芜。 青芜顶开她的脑袋,一脸骄傲道:“君侯可是长安最最厉害的小郎君!” 殷陈来了兴致,“那你说,我同君侯,谁更厉害?” 红雪和青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自然是——” “我们君侯最厉害啦!” 殷陈双手托腮,看着博局,“我猜,我有一样比君侯更厉害。” “什么?” 她将冰冷的手伸到两个小丫鬟的脖颈处,“我的手可是很冰凉的。” 两个小丫鬟被她的手冰得在廊下逃窜。 青芜扶着岔气的腰认输道:“我错了,姑子是天下最最厉害的小姑子。” 殷陈看两个小丫头累得直喘粗气,放过二人,红雪去疱室拿冰饮过来。 三人在廊下吃冰饮,她奇怪道:“这几日怎不见阿大?” 红雪唔了一声,“阿大应当去给君侯办事了,他一年有一半时间都不在家宅。” “这样,那你们君侯出门都不带仆从吗?” “不带。”青芜将廊下的博局收起来,放在一旁,“姑子今日怎的对君侯这样感兴趣?” 殷陈将冰饮放下,斟了一杯梅子酒,“今日天气很是好,可以晒晒被子。” “昨日才晒过呢!” “竹简呢?” “也是昨日晒的。” 红雪看着二人笑而不语,打岔到最后,青芜早把那个问题抛之脑后,只顾着应付殷陈的话。 殷陈跟她们闹完又去看打开了的香炉。 香炉夹层内干干净净,不像能**的样子,就算这毒是能溶于空气,却又为何只皇后一人中毒? 她盯着那铜片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任何玄机,她实在不是这块料子。 于是将眼光移开,掏出藏在怀中的玉严。 看着白玉,不知怎的又想到昨夜的梦。 那个梦中少年,他究竟从何而来? 自己为何会梦到他?为何都是她即将死去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他不是来杀她的? 她看着玉严,“阿母,长安这样多的人,却为何偏偏牵扯了那位?” 李少君,是他那日的话让她的梦有了变化。 看来还得寻他去。 第二日,殷陈往东市去。 东市依旧繁华热闹,比肩接踵,熙来攘往,长街旁的摊贩仍是众多,她步子轻巧,径直往李少君的摊子去。 仍旧是扑了个空。 那处已经有了个新的胡饼摊子。 她转头看向边上的摊贩,有些不确定地问:“这原本是有个算卦摊子的罢?” 那摊贩看她一眼,“李少君啊?” “你识得他吗?”殷陈赶紧问道。 “他是发达了,听说被请进宫去了,小姑子你可来晚了。”摊贩笑道。 看来他还真有些本事,殷陈笑了一声,朝那摊贩颔首,“多谢。” 到长安数日,还未来得及看看长安盛景,她索性在东市闲逛起来。 “诶,小姑子?” 一个妇人忽然拉住她,“你是殷姑子?” 殷陈转头看妇人模样,不知自己在何处见过她,她扯唇一笑,颔首,看了看周围,行人很多。 “哎哟,你看看我,我见着你太激动了。”妇人松开手,朝殷陈一礼,“那日小女落水,是姑子所救,本想携家人前去道谢,但宣平里制度严苛,没有请帖我们进不去,所以耽搁了下来,今日能见到姑子真是太好了。” 殷陈才意识到她是那日横门桥上那哭声凄惨的妇人,她今日略施朱红,倒是一副好颜色,与那日脸色苍白眼眶红肿的模样判若两人,殷陈扶起她,“室人不必多礼。” 妇人拉着她往金霞市去,“我们前不久才从中山来,对长安不甚熟悉,那日真是多亏了姑子。” “中山?” 殷陈脚步一顿,忽觉这妇人面貌有些熟悉,她看着妇人的背影,道:“您是中山李家班子的女班主吗?” 妇人回头,“我现已不是班主了,我儿才是。” 殷陈笑道:“看来延年实现了他的梦想了呢。”
第24章 延年 妇人闻言一惊,侧首看向殷陈:“殷姑子怎知我儿延年的名?” 殷陈正色朝妇人一揖,口中道:“殷川义妩之女,见过李家大人。” 妇人怔愣片刻,忽然拉住殷陈的手腕,“你竟是殷家班子的闯闯?” 殷陈微笑颔首,“没想到能在长安再遇到你们,李家班子一切可好?” 妇人惊喜太过,一时竟不知说甚,只顾着笑,“这是个什么缘分呀,你那日救下的正是你阿翁取名的小女,惊澜。咱们到家再说,没想到还能在长安遇到你,诶,怎就你一人,你家大人不在吗?” 听到大人二字,殷陈垂下眼帘,嘴角勾起苦涩笑意。 妇人看到她的神情,便知自己说错话了,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李家班子近况。 金霞市位于东市北面,殷陈跟着妇人绕过数面市墙,才行到了市门。 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正在门口拉着木鸠车玩,她看到阿母拉着个姊姊过来,立刻扑到母亲怀中,“阿母,这位姊姊是谁?” 女童梳着双丫髻,粉色上襦,翠绿色下裙,笑起来时颊边两个浅浅梨涡,粉腮上缀一粒粉色小痣,一双眼好奇打量陌生的殷陈。 妇人抱起女童,“这是那日救你的阿姊,也是给你取名惊澜的殷家大人的女儿。” 李惊澜抱着鸠车看向殷陈,眨眨那双极晶亮的眼睛,歪了歪头,“是阿姊救了我吗?” 殷陈简直被她这幅模样戳中了,微微弓起身子凑近她,“是啊,没想到惊澜竟生得这样好看。” 李惊澜羞涩将脸埋入阿母怀中,又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殷陈。 妇人理理李惊澜的衣襟,“姑子,我们进去罢。” 殷陈便跟着妇人进了门。 这是个普通的小院子,院中有一蒲桃架和几株石榴树,摆了各类倡伎所用的乐器物什,还有几个少年正在弹奏试音,见妇人进门,都起身问好。 妇人颔首,“班主在何处?” “在那呢!”一个少年指了指两层楼阁之上。 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在树影婆娑中,殷陈见一个青衣少年手执长柄便面,倚在栏边,便面随着他的手轻轻摆动,而他正垂眸看着楼下众人。 他的目光似乎在殷陈脸上有一瞬停留,又迅速移开,轻声笑道:“阿母,这位姑子好生面熟。” 声音清润,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少女仰着头看他,他已褪去少年时的青涩,二人隔着几丈远,遥遥对望。 李惊澜稚声稚气道:“次兄,快些下来见过救我的阿姊!” 李延年支起身子,沿着长廊下了楼阁。 妇人放下惊澜,请殷陈进屋,殷陈只盯着楼上那少年看。 妇人轻笑,她记起殷陈幼时初次见到延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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