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请她上来?”曹襄转头看向霍去病,却见霍去病早已移开目光。 乐声之中,他执起杯子,声音朗朗,“人家是同人有约,何必扰了人家雅兴。” “有约?”曹襄看向殷陈边上的女童,瞬间了然,“殷姑子还有个妹妹呢?” 霍去病不语,垂眸饮了一口酒,只觉酒液涩苦,难以下咽。 曹襄看向台上的李延年,也拿起杯子饮了一口,“此人确有些本事,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子将折腰舞跳得如此动人。” 边上的女子往二人玉杯中斟酒。 霍去病嗅到女子身上的香气,女子将杯子推到他面前。 她衣裳单薄,胸前一片春光。 他只盯着女子纤细玉白的手指,直叫她脸上生出两片红晕来。 “郎君请用。”女子略一倾身,身子贴得更近。 霍去病的目光终于移到女子的脸上,“你的手为何这样抖?” 声音淡淡,还带着一丝诘责意味。 女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柔荑不自觉微动。 曹襄看向斟酒处溅出来的酒液,又看向女子涨得通红的脸,咳了一声,“你出去罢。” 女子松开玉杯,行礼退出去。 “你真不知这女子倾心于你?”待屋中只剩二人,曹襄才终于开口。 台下又一舞毕,掌声带动着玉杯中的酒液微晃,霍去病盯着酒液,“那又如何?” “不解风情。”曹襄拿起一粒蒲桃丢进口中。 霍去病却不再碰那只玉杯,又垂眸看向一楼处。 少女正与边上那女童说着什么,她眉宇间都是笑意。 是那日落入渭河的女童。 欢宴进行到后边,李家班子退场,以一场角抵戏结束。 李惊澜拉着殷陈往后台去,却见后台乱哄哄的,一个少年正流里流气想要上手摸向李延年的脸。 李延年眸色深沉,边上的几个班子里的男倡想要拉开那少年。 那少年却一把挥开几人,“我昭平君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昭平君。 那日打马过闹市的陈琼。 殷陈看向那少年,他有些醉态,周围的人不敢去拽他。 李延年站在原地,一脸冷漠地瞥向他。 李惊澜挣脱殷陈的手,走过去张手挡在李延年面前,“不许欺负我阿兄!” 陈琼压根没在意到小小的李惊澜的警告,他哼笑一声,抬脚便要踢向女童。 李延年见势不妙,弯腰护住李惊澜。 陈琼生得高壮,这一脚若是踢下去,两人必有伤残。 殷陈快步上前,抬脚格住陈琼的腿,卸了他的力,“昭平君可莫要欺人太甚。” 殷陈垂眸看向李延年,“先带惊澜离开。” 陈琼未料到一个瘦小女子竟能将他这一脚生生挡住,当即脸色惊变,抬手便向殷陈劈来。 殷陈抬起左手手肘格挡住他的手,而后一个甩手,手背猛地击向陈琼的脸。 陈琼虽高壮,但行动迟缓,躲闪不及,竟被她一手背扇歪了脸。 脸上瞬间多了一个明晃晃的红印。 他何曾这样受过气,爆喝一声,身后的打手一拥而上,陈琼恶狠狠道:“给我杀了她!” 李家班子的人吓得仓皇逃离。 李延年将李惊澜抱给母亲护着,又迅速跑回后台,见周围多了数个打手围住殷陈。 他凤眸一戾,抬手拨开人群,看了殷陈一眼,确认她无碍后,朝陈琼揖了一礼,“昭平君既要仆到府上做客,仆莫敢不从,只是莫伤了仆的亲人!” 陈琼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他看向李延年,声音猥琐至极,“我三番五次来请你,你都不理不睬,现竟为了这贱妇应下我。要不,你服侍我一夜,若把我服侍舒服了,我可以考虑只要这贱妇一只手。” 殷陈收紧拳头,抬脚跺了陈琼一脚,又甩了他一巴掌,“想要我的手,不若现在就来拿。” 陈琼气疯了,骂了一句,周围打手一哄而上。 殷陈抽出几根针,扫堂腿将李延年身边的几人踢倒,走到李延年身边,沉声道:“先走。”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 “竟不知昭平君竟有如此雅兴,不知隆虑公主会否愿意看到她的儿子在东市欺女霸男?”一道声音自后台入口处传来。 陈琼回头,见一颀长身影站在入口处,他还呈拊掌姿势,倚在门边,一副倦懒模样。 他眸子一震,冠军侯?他怎会在此? 殷陈将手心的针收起,原本紧绷的身子不自觉松懈下来。 李延年也望向入口处。 一时间,哄闹的气氛瞬间被他这一语镇住了。 打手们面面相觑,陈琼眼眸一转,若是母亲知道自己今夜行径,定会生气。 况且还被霍去病看到了,他如今正得圣宠,自己若是被今上注意,恐怕陈家会因此受牵连。 思及此,他肥胖的脸上瞬间勾起笑容,“霍君侯,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既有霍君侯调节,我便不同这贱妇追究了。” 霍去病看向殷陈,视线漫不经心滑向她身后的李延年,剑眉微挑,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别误会,我不是来阻止昭平君的。近来无聊,我正好瞧瞧这场戏,你们继续。” 他的声音平和至极,却叫陈琼心里打起鼓来,他踢向边上的打手,“还不放下刀,在人家的后台动刀,不要命了?” 打手们得了主子的命令,这才迅速退下。 霍去病见好戏散场,遂转身离去。 陈琼见他的身影离远,狠狠啐了一口,“野种!” 殷陈指尖使力一弹,银针倏地飞出,扎入陈琼的手臂。 陈琼气得牙痒痒,丝毫没注意到手臂轻微的痛痒,他狠狠瞪向殷陈和李延年,指着二人道:“这事没完,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拂袖而去。 殷陈看向落在地上那根发丝一样细的毫针,眼底一片晦暗。 “姊姊可有事?” 殷陈回过神来,拾起那根毫针,瞥向后台入口处还在晃动的帷幕,“无事。此人不是个善茬,今日是我冲动了,对不住。” 李延年眉心紧拧,朝她一揖,“若不是姊姊,我跟惊澜恐怕今夜也不会好过,姊姊今日相助,延年铭感五内。” 同李延年道别后,殷陈走出惜月楼,手上拿着李延年送的荷花,花瓣已有些卷焉。 她转头,这座原本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的高楼,只剩几盏在风中摇摇欲灭。 而后,她心头一动,视线望向那莹莹灯火中,少年随风飘摇的袍摆。 长安今夜的风似乎随着她的心绪飘来,月光皎皎,楼外灯燎终于在风里摧折下,灭了。 少年身影映在月光之下,犹为熟悉。 脚步声渐近,有律地踏在青石板砖上。 “姑子今夜好雅兴。”他缓缓开口。
第26章 激怒 殷陈终于看清霍去病的脸,她猛烈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郎君也不遑多让。” 霍去病抬步往前,“走罢,快要宵禁了。” 边上的人立刻将他的踏云牵过来。 殷陈料想他应当会打马回去,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市间,快步跟过去。 长安宵禁极严,若被抓住,定不好脱身。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夹杂着二人脚步,响彻长街。 殷陈见他迟迟不上马,“郎君怎不策马回去?” “扰民。”他淡淡答道。 “方才见平阳侯同郎君一起,他回去了吗?”殷陈又问。 “嗯。” 殷陈垂眸看着荷花,抬手扯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 霍去病乜她一眼。 殷陈将花递过去,“郎君也要吗?” “你为何什么都吃?”霍去病看着她唇瓣上的花。 “也不是甚都吃的。”殷陈闻言反驳,“况且荷花瓣本就可以吃的,真的,郎君要不要尝尝。” 那花又递到眼前,他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将那荷花拨开。 “不吃。” 不吃就不吃。殷陈收回手,嚼着微涩的花瓣。 一时无言。 月光将影子拉长,路旁的桑树投下的树影如一团散不开的浓墨。 殷陈抬头看着天上那团月,路过一株枯了的树杈,她觉得那树杈子像只长大着嘴的狗,她往前走,那狗就将那轮月慢慢吞了下去。 那月在狗肚子里穿梭,她与霍去病在月下穿梭。 这究竟是不是梦境呢 她转头看霍去病,霍去病的侧脸轮廓在月下不甚分明。 “多谢郎君。” “你将针掷入陈琼的手臂,可有想过后果?” 殷陈一愣。 “后果?” 霍去病睨向她,“这种人沾上了想甩掉可不容易。” “我做事只凭真心,不讲后果。” 霍去病笑了,在这寂寂夜里,他的笑显得有些突兀,不合时宜。 “郎君为何发笑?” “姑子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在长安生存。” “郎君的性子便适合在长安生存了吗?”殷陈反问道。 霍去病止住了笑意,许久,他站在一团浓雾之下,踏云也停了步。 唯一的声响,便是殷陈的脚步。 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响了两下,也随即停住。 长安里没有田,所以也没有蛙鸣,虫鸣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不甚清晰。 忽然,谁家的幼子放生大哭起来。 父母轻声的哄声盖住了虫鸣,也渐渐盖住了哭声。 这样万籁俱静的时刻,她由于多行了两步,站在浓墨外,而霍去病却与那团黑影子融为了一体。 “学着适应,总归会学会的。” 殷陈听到了他的回答。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却给出了答案。 殷陈举起荷花,在面前摇了摇,“那针只会让他痛苦个两月,不会致命。” 霍去病没有再说话,抬步往前走。 踏云打了个响鼻,殷陈也转身往前走,“郎君的高热退了吗?” “昨日多谢姑子。” “今日多谢郎君。” “忘记告知郎君,我查看过我阿翁的手记,并没有郎君感兴趣的入梦秘法。” 霍去病颔首。 走了许久,才到了宣平里。 仆从阿四在门口接过踏云,丫鬟们掌着灯侯在边上,二人被迎着往中门进宅。 红雪青芜掌灯,一前一后照亮路,迎殷陈往东院去。 而后又烧水沐浴,直忙到后半夜才睡去。 殷陈翻来覆去没睡着,她听着屋外虫鸣,想着今日之事。 这个陈琼恐怕还会去寻李家班子的麻烦,李延年自小便是温润的性子,从不与人冲突。 旁人骂他,还是殷陈在边上帮他骂回去的。 横竖是睡不着了,殷陈点了灯,打开箱子,里边是殷川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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