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殷家班子游历汉地,期间记录整合了各地的乐谱,这十数年,他的生命留下的,便只剩下这些乐谱了。 殷陈抱出几卷空简,开始誊抄。 —— 霍去病在榻上辗转反侧。 阿大已经出发数天,南越距长安两千以里,恐怕还得半月才能回来,他盯着帐顶,歪头瞥见床榻边的那个漆盒。 一早,陈沅陈茵两兄妹便在门口候着了。 青芦给小郎君小姑子端了朝食想叫二人在偏房用朝食,两个小家伙却执拗得很。 无奈,她只能带着两人在院中等着君侯醒来。 不多时,霍去病便开了门。 “阿兄!” “阿兄!” 两个小家伙甫一见他便往他身上扑去。 霍去病揉揉陈茵的发髻,陈茵圆溜溜如蒲桃般的眸子眨了眨,“阿兄怎么起这样晚?” 他眼神示意青芦,青芦得令带着丫鬟们先行退下。 他只在中衣外随意披了件襜褕,发髻也只松松簪着,一派慵懒随性,与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个小家伙扒着他的腿,跟着他往屋内去。 “阿兄不是说带我们往上林去吗?”陈茵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那你们二人想干嘛?”他随意坐在榻上,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他爬上榻。 “阿兄带我们去射猎罢!”陈沅身着一身窄袖骑服,十分干练。 陈茵托腮,“我想去玩水。” “那我们便先去玩水,再去射猎。”他将陈茵抱着,陈茵现年四岁,好奇地摸着他手心纹路。 摸到了他的手心痣。 “阿兄这颗痣好似长大了些。” 陈沅也凑过去,好奇道:“诶,真的呢。” 他蜷了蜷手,将陈茵放下,“阿兄要先洗漱换衣,你们先去正房吃朝食等阿兄。” 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出了门。 宫里的马车辚辚进了宣平里。 刘姀、刘嫦、阿娜妮、曹襄都跟着来了,热热闹闹一大群人聚在清平坊。 青芦请众人往宅中去。 仆从们将备好的东西放入车内。 霍去病已在正房外候着,众人一同用朝食。 阿娜妮吃了几口起身说到处走走,青芦便带着她往外间去。 “殷陈在吗?”阿娜妮忽然问道。 青芦顿住脚步,二人正站在东院外的廊庑中,东院内传出脚步声。 紧接着,殷陈走出院门,恰巧与她目光相撞。 殷陈目光陡然一戾。 青芦察觉到了不对劲,殷陈从来都是一副极随和的模样,此刻整个人散发着冷意。 她垂首一礼,“殷姑子长乐未央。” “青芦,你且让我同阿娜妮公主说几句话罢。” 青芦躬身告退,立刻去告知君侯。 殷陈转身回东院。 金铃响动,阿娜妮跟在她身后入了东院。 殷陈让红雪和青芜出去,而后倒了两杯水,将一杯水推到对面,“坐罢。” 阿娜妮打量着东院布局,望向窗外,石榴已经开落了,累累的如指头大小的石榴挂在枝上,汉地的石榴总是小得过分,如同他们的人一般。 “未曾想你竟真在冠军侯宅住下了?”阿娜妮转过头来,看着殷陈。 殷陈坐在榻上,手摩挲着漆杯杯壁,“居次为何如此关心我?” 在室内光线中,阿娜妮那双蓝色眼瞳暗了下来,更像一双猫瞳,大而圆,她坐到殷陈对面,“故友相见,总得寒暄一二。” “故友?寒暄?”殷陈咀嚼着这几个字眼,这几个字眼怎么也不像是形容她们两人的。 暗绿色的瞳孔如同直勾勾盯着殷陈,如同盯着猎物后颈,咧起一个笑,“如何?” “我到长安并无住所,所以暂住此处。” “那你又为何入宫?冠军侯可不像是会收留人的人,你给了他什么好处?”阿娜妮说的匈奴语,格外流利。 “我身无长物,又有何物供人索取?”殷陈捏起杯子,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阿娜妮。 “让我猜猜。”阿娜妮却忽然来了兴致一般,左右转转修长的脖颈,她今日梳了个垂髻,但由于头发本身有些卷曲,有些发丝翘起弧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殷陈嘬了一口水。 “我听闻这冠军侯不近女色,你与他媾和了?”她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微微倾身,语气暧昧,“你是如何俘获他的?” 殷陈垂眸看着杯中水,忽然,手腕一翻,水径直朝阿娜妮那张娇俏的面皮上泼去。 阿娜妮长睫上挂着水珠,整张脸白得近乎透明,透露着楚楚可怜,声音却是含着笑意,“你终是沉不住气了。” 殷陈擦了擦手,倾身凑近阿娜妮,嗅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到汉境这么久了,还只会这些伎俩。你真是一丝长进都没有,我现在连杀你都提不起兴致了。” 阿娜妮往后退了退,她忽然有了些惧意。 殷陈却抬手刮去阿娜妮贴在颊边的发丝,声音变得轻柔而缓慢,“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活着走出王庭的吗?我与伊稚斜说,我会为他效力,回到汉境来到长安,将汉廷的大将军毒死。他便放了我,还着大祭司医好了我的手。” 阿娜妮看着她的右手,原本她的右手已经变得乌黑几近废了,现在从外表竟看不出任何迹象了。 她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又弯起眸子,“你便不怕我告知霍去病吗?” “你猜,他会信你,还是信我?”殷陈收回手,坐回原位。 阿娜妮咬了咬唇,擦去脸上水渍,绿眸暗淡,暗恨方才竟被她突然凑近震慑了心魂,冷笑道:“他总不该留一个祸害在身边。” 殷陈却弯唇一笑,露出洁白的齿,“祸害不祸害的,你说了不算。” “你还真是变了,我还是喜欢你从前匍匐在脚下摇尾乞怜的模样。我记得汉廷有个叫韩信的人,现在想想,你同他还真像。”阿娜妮扯开湿哒哒的衣襟,露出一截娇嫩玉白的肤色。 殷陈出奇冷淡,道:“居次实在是抬举我了。” “殷姑子,君侯请你过去。” “阿娜妮公主,该出发了。” 青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娜妮起身,打开门。 青芦看到她身上衣裳凌乱,又看向边上脸色阴沉的殷陈。 “公主随我来。”她躬身一礼,阿娜妮抬步往前走。 殷陈捏着右手无名指,看着阿娜妮袅娜修长的背影。 方才,阿娜妮是故意激怒她的。 可她却为何忍不住? 昨夜听到陈琼那两个字眼忍不住朝他掷针,今日被阿娜妮轻易激怒。 阿娜妮在东院门口忽然侧过头看了殷陈一眼。看来,霍去病还真是她的软肋。 殷陈同她对视一眼,眉头微蹙。
第27章 出游 殷陈跨出东院,去寻霍去病。 霍去病就站在对面廊下,将方才她与阿娜妮的对视尽收眼底。 今日他穿一身暗绿色骑服,窄袖扎紧,左手缠着手带。 “郎君长乐未央。”殷陈朝他一揖。 霍去病看着少女眉间尚未平息的惆怅,“姑子昨夜睡得可好?” 她昨夜根本没睡,可他为何关注她睡眠? 殷陈挑了挑眉,“还好。” “我今日要出门去。” 他今日极不对劲儿,出门便出门,告知自己作甚? 殷陈疑狐看了他一眼,“郎君高热可退了?” 霍去病瞧着她脸上的忧色转为疑惑,只得道:“我去问过官窑铸炉工人,近五年官窑都未再铸过双层铜炉。” 殷陈颔首,那香炉造型笨拙,雕刻线条简略,不像近两年的产物,道:“知晓了。” 霍去病又道:“姑子要不要去?” 殷陈愣了一瞬,意识到他是在邀请自己出游,摇头,“我今日打算去城外看一眼案发现场。” 霍去病微微点头,看她上身着灰色短褐,下穿着长绔,青丝高束,是方到长安那一日的装扮。 这样看来,倒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摘下自己的玉牌递过去,“那地方应当还有官吏把守。” “郎君当真不给我透露一下线索吗?”殷陈接过玉牌,抬起眼一脸期待看向他。 霍去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转身离去。 殷陈将玉牌收在袖中,转身出了门。 冠军侯宅的一大群人浩浩汤汤从宣平门往上林去。 八水绕长安,形成了长安今日布局,关中平原的也因这八水富庶非常。 今上对上林大肆扩建,这八水都流经上林苑,司马相如也因《上林赋》一赋得到今上重用。 《上林赋》中道: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几人往上林东南的灞水而去,河岸旁已经清了场。 侍从们将车上带来的饮食往下搬,又往树荫下覆了一层毯子,置了案几。 几人围坐在树荫下。 陈沅拉着刘据看他新得的弓,刘据却一直心不在焉。 霍去病将刘据往怀里一捞,“据怎的不高兴?” “表兄还没告诉我要给我看什么稀奇物件?”他撅着嘴道。 曹襄笑道:“据,你被你霍表兄骗了。” 霍去病睨他一眼。 刘据看向霍去病,眼神中分明带着埋怨。 霍去病咳了一声,“自是有的。”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玉镜,大小如半两钱币,镜面光可鉴人。 刘据看着枚玉镜,“一面玉镜,有甚稀奇的?” “这是在匈奴地得到的,匈奴人说,这是西方身毒国宝物。” “身毒在何方?”刘据来了兴致。 曹襄凑过来,看了一眼那玉镜,“据张太中大夫所说,身毒位于西南夷之西,要是能亲眼去见见便好了。” “身毒位于西南夷之西,为何宝物能在匈奴地被发现呢?”刘据发出疑问。 曹襄剥着蒲桃皮,一时也想不清楚。 霍去病手指沾水在案上将大汉幅员大致勾勒出,又在下边补上匈奴,西域等地形,而后在西南夷边上画出身毒,刘嫦坐在对面,盯着他的动作看。 她轻摇纨扇,扇底带出来的微风与她鬓边发丝纠缠嬉戏。 她以扇遮面,只露出那双眼睛,忽而问道:“大夏在何方?” 霍去病点了点身毒方位的西北方。 “张太中大夫在大夏见邛竹杖、蜀布,其人言与身毒人所购。因而推断身毒在西南夷之西数千里,身毒的物件随着贸易向北,而后四散开来,一些进入西域,辗转到匈奴地。西南夷道现未得凿通,真乃一大损失。” 纨扇顺着她的思路一路移动着。 刘据眼眸一亮,“次姊真厉害。” 霍去病移开手指,卫二的看法确实是对的,西南夷确实是个不小的隐患,但现在的紧要任务,还是得先将匈奴这颗钉子拔掉,至于西南夷,都是以后之事,“看来据还得去请教张太中大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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