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向他走去的同时,他也恰好斜眼瞥见身着蓝青色曲裾的少女正盈盈走来,他收起懒散姿态,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姑子可诊出皇后是何症状?” 认识此人以来,殷陈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急躁,她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此处人多耳杂,待出宫后我再同郎君细说。” 霍去病闻言垂眸凝睇少女一眼,心中了然她在用皇后之症要挟自己。 殷陈并不惧他的冷睨,从相识起被他拿捏了许久,此刻她才真正与他掉了个头,将他拿捏住了。这感觉还不赖,她弯弯眸子,“现在时辰尚早,郎君要往何处去?” 霍去病冷笑一声,将漆盒递过去,“那便先遂了姑子的意。” 殷陈抬起双手接过漆盒,“若是生辰宴去晚了,公主会生郎君的气罢?” 霍去病斜乜她一眼,“公主不会生我的气。” 殷陈掂着手中漆盒,心道那可不一定,谁生辰收到一把匕首会欢喜呢? 永巷位于在未央西边,霍去病着永巷令去寻了那齐姓宫人。 二人在永巷门外外候着,时不时有鞭挞声、斥责声夹杂着哭泣声从狱内传来,永巷宫人多是犯了错被罚没至此,白日里便在暴室和织室劳作。 齐溪被叫出暴室时有些不安,她在衣裳上擦干手上水渍,问道:“请问永巷令,是谁寻我?” “待你见到人便知道了。”永巷令语气平淡,引她出去。 齐溪记得前几日是有人要见自己,她本想着搪塞过去,让其人自行过来,未曾想此人竟真的来了。 她心下惴惴,在看到那少年时,更是震惊不已。 她自然识得霍去病,皇后的外甥,今上最宠幸之人,五月方封了冠军侯。 只是,他为何寻自己? 齐溪走到近前躬身行了礼,“婢子齐溪拜见冠军侯,君侯长乐未央。” 霍去病颔首,“请起。” “婢子不敢当。”齐溪起身,才瞧见站在一旁一直看着自己的少女。 “不知君侯因何事寻婢子?” 霍去病看向齐溪,“是义妁的外甥女要寻你。” 齐溪闻言身形微微摇晃,她已许久未听过此人姓名。 殷陈行了一礼,“殷陈见过齐姑姑,姑姑长乐未央。” “你是,你是义妁的外甥女,竟这样大了。”齐溪看向殷陈,手不自在地扯了扯粗布裙裾的衣襟。“阿妁可有信儿带给我?” 殷陈听她此言心也凉了半截,她竟不知姨母失踪了,“齐姑姑,我姨母曾在信中提过你的名字,因而小辈冒犯前来叨扰。” 齐溪眼角纹路深深,“她现在可好?” 殷陈斟酌着语句,道:“我姨母自元朔四年出宫后便下落不明了。” 闻言齐溪眼前一片模糊,堪堪稳住身形后,她抬袖擦去泪水,“对不住,阿妁她并未回到河东吗?” 霍去病抬步离去,让二人谈话。 殷陈眼中也泛出泪光,摇头,“齐姑姑,我姨母在宫中十三年,同姑姑最是亲厚,姑姑可否告知我,姨母有没有何物件交给姑姑保管?” 齐溪回忆了半晌,“那是元朔四年的五月十三,你姨母当时同我说,皇后允她出宫回家,她收拾了包裹,拿了手令过所后,一早便出宫了,并未留下什么物件。” “她那日可还同姑姑说了什么?”殷陈拉住齐溪的衣袖,殷切询问。 齐溪凝神回忆,最终摇头,“已记不清了,对你不住。” 殷陈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松开手,却见齐溪的手关节肿大,手指扭曲变形。 齐溪将手缩到袖子里,她的手曾被夸赞指若削葱,嫩白细长,如今因日复一日的浆洗而变形红肿,再不复从前。 殷陈看着她的动作,皱眉道:“姑姑的手得用药,否则会越来与严重的。” 齐溪揉揉酸胀的手关节,苦笑道:“在永巷中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姑姑因何被贬入永巷?” 齐溪叹口气,眸中流露出神伤,“都已过去了,不提也罢。” 殷陈拔下发上玉簪,拧出簪中一根银针,“我给姑姑施针,可缓解疼痛。” 树荫下,少女微垂着头,拉着齐溪的手,将针扎入掌跟,“下次入宫,我给姑姑带瓶药膏来。” 齐溪瞧着少女精致眉眼,恍然回到了十数年前,义妁拉着她在廊下赏雨,挑破她手上的水泡,心疼道:“阿溪的手比贵人的手都好看,下次煎药的事让我来做便好了。” 齐溪皱皱鼻子,“哪有那样金贵。” 时光将少女雕琢成为妇人,却没能给她们再次赏雨的机会。 不多时,殷陈抽出针,“我得走了,今日多谢姑姑。” “殷陈。”齐溪看着少女背影,出声叫住她。 殷陈讶然回头。 “阿妁是有一物交由我保管。”齐溪眼中盈着泪光,仿佛透过少女,在看向另一个人。 那个人啊,是个极傻的人。
第10章 投壶 “姑子可得了想要的消息了?” 殷陈不语,与齐溪分别后,她一脸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霍去病挑了挑眉,不再追问,“披香殿今日会有许多人,我恐有顾不上姑子的时候,姑子万事当心。” 殷陈应诺。托着漆盒,此时已近日中,盛夏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头皮上,泛起轻微的疼痛感。 霍去病看着她晒得通红的头皮,带她绕进了沧池边的假山小径。 小径阴凉,殷陈松了口气,她本以为霍去病带她绕进此处是有话要问,却不想他一路沉默往前走。 殷陈只得跟着他在假山怪石处一路穿行,虽多绕了路,但一路都是阴凉地段,倒是比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好上许多。 沧海边上栖息着许多飞禽,他们脚步惊飞一群飞鸟,扑簌簌越过水面,荡起一层层波纹,出了小径再走数百步,便到了披香殿。 披香殿外,宫人林立,乐声靡靡自殿内传出。 曹襄站在殿门处,频频看向殿外,在看见霍去病的身影后,他终于松了口气,“怎的晚了这么久?” 殷陈看向曹襄,此人浓眉大眼,一张俊脸上带着嗔怪。 霍去病瞅他一眼,“我可有错过什么?” “张贺方才投壶输了李三姑子,现在正拉着人给他复仇呢。”曹襄转头望向站在他身后手托漆盒的殷陈,凑到殷陈近前,“诶,这位姑子颇为眼熟诶。” 殷陈正欲开口,听到霍去病轻咳一声,她立刻微低着头跟上他的步子进殿。 曹襄在后跟着,嘴里叽叽喳喳将方才发生之事事无巨细一一说与他听。 此时还未开席,众人聚在殿前的空地投壶。 奏乐的乐伎分散在廊下,吟唱雅歌。 少女少年们分站两边,围绕着中间两人。 一个少女极闲散地将箭掷出,箭飞入壶中,边上贵女们连连拊掌较好。 而一旁的锦衣少年手举着箭,面颊泛红,盯着一丈外的壶犹豫不决。 边上少年恨铁不成钢道:“投啊你!行不行呀!” 少女们也娇笑打趣道:“看来这一回又是我们李姑子赢咯!” 有人瞧见了路过的霍去病,分开一条路来,那少年立刻求救,“霍君侯,快救救我!” 公孙敬声和张贺不等他回应,立刻拉着他推入人堆中,少年将箭塞到他手中。 “诶!投壶还有让旁人上场的道理吗?”李姝出声。 “那你们也可以换人。”少年心虚反驳道。 站在后边的少女们垫脚露出个头,争相瞧霍去病。 霍去病不常出现在这类筵席中,就算偶尔参加也只安静坐在席上,摆出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更遑论同女子比投壶。 李姝捏着羽箭,忽而一笑,“你们换人可以,这赌注也要加上才行。” 少年高昂着头,已经没了方才的局促,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加便加,霍君侯必不会输!” 李姝将手中羽箭潇洒转了一圈,“若我赢了,我要君侯腰间的玉佩。” 霍去病挑挑眉,摘下腰间玉佩丢给少年。 少年转转眼珠,敲敲头,“三姑子若是输了,便加倍满饮六杯,如何?” 李姝抬了抬下巴,“然!” 此时雅歌也换了调子,众人拊掌。 殷陈站在廊下,听着权贵子弟们笑闹,赌此局胜负如何。 贵女们衣香鬓影,轻摇扇面,时而附耳私语,时而相视欢笑。 曹襄走到殷陈身边,“姑子不去瞧霍君侯投壶吗?” 殷陈转头看向曹襄,见他白皙的面颊被晒得通红,“那你为何不去?” “他投壶总赢,一点意思都没有。”曹襄用手作扇往脸颊扇风,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人堆中传来惊呼,原是李姝又投入了一箭。 “赢也不好吗?”殷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在赌谁赢,但大家都赌霍君侯赢。一边倒的局势,总是不够刺激。”曹襄呵呵一笑。 殷陈不喜欢输,但曹襄的话没错,赌局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赌局本身的不确定性,足够振奋人心。 这回轮到少年们惊呼了,曹襄道:“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赌甚?” “就赌这局谁会赢。”曹襄挑了挑眉。 殷陈摇头,“我说的是,赌注是甚?” “若你赢了,我便告诉你一个关于霍君侯秘密;我赢了,你便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如何?” 殷陈抬头望天,坚定道:“我赌李三姑子赢。” 曹襄打了个响指,“我赌你输。” 欢呼声再次传来,曹襄扬扬下巴,“走吧,我们去瞧瞧谁会赢。” 曹襄拨开人群,分出一条道来,殷陈随着他走到人群中。 此时,李姝的面前的壶中已有了五支箭,先前少年未能投进的一箭,霍去病身前的壶中只有三箭,正轮到他投箭。 他抬手举起羽箭,瞥见了殷陈的身影。 曹襄走到他身边,神秘兮兮道:“诶,我赌你赢,可莫辜负我。” 李姝看向曹襄身旁的少女,“你赌我赢?” 殷陈含笑点头。 “待我赢了,霍君侯的玉佩分你一半。”李姝笑得眉眼弯弯,“你是头一个赌我赢的人。” 殷陈转眼看向霍去病,见他手指微动,手中随之羽箭飞出,呈弧线飞出,贯入壶耳中。 李姝深吸一口气,收起方才那股懒散劲儿,捏了捏羽箭。 她将箭举齐耳际,往前一掷。 “当啷”一声,箭矢擦过壶口,落入壶中。 李姝略带歉意看向殷陈,好似辜负了她的信任般。 霍去病将箭随意一投,箭矢又飞入壶耳。 连中贯耳。 边上少年们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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