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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将答题卡揉成一团，一步步走过董媛的座位，眼角余光瞅见她在改错题，心满意足地将答题卡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陈煜，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笑成这样？”苏放从后门走进来，上来就捏我的脸。 我笑着摇摇头，将她的手掰下去，转头却发现，董媛正看着我俩。 我避开她的目光，拉着苏放回了座位。
第一节 课晚自习的时候，董媛却突然消失了。 晚自习上了一半，她依旧没有回来。如果是上厕所，那这也太久了。 左思右想，我还是出了教室，去厕所一看究竟。 找到董媛并不困难，她就在厕所的门口。水龙头的水哗哗地冲着，在寂寞的楼道里分外刺耳，手臂旁边一瓶洗发液，湿漉漉的周身都是白色的泡沫。 她就将头凑在水龙头下，白色泡沫顺着头发流下去。 “为什么在这里洗头？”我问。 听到有人问话，她伸手将水龙头拧住，用手将头发拨到脑后，白色泡沫堆积在她的头顶，顺着头发淌下来，落在她的校服上，再化为一滩水渍。 一丝恐惧感油然而生，当初的叶亮也是如此，也是将头发洗的满头白色泡沫…… 看到我，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头发油了，想洗了。” “为什么非要晚自习洗！”我的声音大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晚上回宿舍洗呢？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点洗头发，水不凉吗？ “是她们不让你洗头发吗？”我问。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晚上没空……” “晚上要干什么……” 没等我问完，董媛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语塞，所有的担心和忧虑却又无法言说。 这场对话以她继续洗头，我回到教室作为结束。 第二天是考试的日子，直到下午她都没有来。 难道真的是王粲？ 我立马跑回自己的考场，王粲就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一脸认真地写卷子。 那就不是王粲，是董媛她们宿舍的其他人吗？ 一时间，我竟然想不起来董媛宿舍里都有谁，更不知道她们都在哪几个考场。 “王粲，你们宿舍都有谁？” 考试一结束，我就凑过去问王粲。 王粲收拾她的草稿纸，将笔都收进笔袋里，半句我的话也不听，十分平常地说：“不知道。” “是老班让我统计……” “我说了，我不知道。”王粲将东西收拾好，站起来说，“我是真不知道，你问别人吧。” 我一把抓住王粲的校服领子，将欲走的她拉了回来，问：“你老实说，你们对董媛干什么了？” “陈煜你是不是有病，今天我不是和你一样，在这里考了一天试吗？”王粲用力推开我。 她说的有道理，我缓缓地松开了她，下一秒又突然想到，又用力抓住了她。 “那平时呢？平时呢？” “平时？ 你担心她自己去找啊？别什么事都摊我身上！”王粲用手中的笔袋拍着我的胳膊，“陈煜你放开，放开！” 我最终放开了她，问：“那你说，她怎么总是不来上课，不来考试。” “因为她不爱学习啊！”王粲扔我一个白眼，好像我问的是什么离谱的问题一样。 王粲与陈夏凉的样子逐渐重合了起来，叶亮在自杀的那一天，也是在厕所洗的头发，董媛，会不会昨天已经，不会的，如果是昨天，那么大家肯定都会知道的…… 那么今天呢？今天她在哪里呢？ 我想也不想，直接冲向了董媛的宿舍。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她宿舍坏掉的锁，总是动不动缺课的日子，厕所里面洗头，异常的香水味……所有那些琐碎的细节浮出水面而逐渐清晰起来，拼成一幅我不敢想象的画面。 我清空脑中的所有想法，用力朝着董媛的宿舍飞奔而去……当我站在她宿舍的门口，透过小窗户，看到她的整个身子都飘摇在窗户外面，我手中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锁，干脆直接撞了进去，伸出手就去拉她的腿……死死也不放手…… 正如我当初没有抓住的那双手，这次我用力地抓着，生怕下一秒，她像是秋天的落叶一样，再也看不见了。
第96章 回忆：受欺负的董媛 我拉着董媛的腿，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了下来，几乎是将她摔在了地上。 “谁啊？”她尖叫一声，扭头看我，“陈煜你在干嘛？” 没待我说话，她又抬头看见晃悠着的宿舍门，恼怒问：“你把宿舍门撞坏了？” 我大喘着气，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看见她无事，靠在宿舍的床上认真喘着气。还好还好，我不敢想象，若是晚到几秒钟，亦或是半秒钟，我将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那场景，根本是不能想象的。 她推开我，龇牙咧嘴揉着胳膊站起来，走到宿舍门旁边，认真打量着，懊恼着：“你把门弄坏啦~” 看到她活蹦乱跳，平安无事的这一刻，我长长地呼了一口长气，嗓子却突然干得如同沙漠一样，猛烈地干咳起来，喘不上气，窒息一般的感觉。 董媛吓了一跳，手拍着我的背，一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趴在床边，用力地摇摇头，一手撑着床，一手指向桌子上的水。 还好董媛这时候脑子够用，迅速给我递了杯水来。 我喝了好几口，咳嗽才变轻了，再喝了几口，才缓过来，却依旧说不出来话。 “你来干嘛？”董媛看着我好多了，也不说扶我起来，倒是屁股一放，微微坐在对面的床沿上。 “你怎么还咳嗽得哭了？”她好奇地望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热泪盈眶。同时心中愤怒无比，想着一定要将董媛她们宿舍这群人告发才行，不能有什么行政处罚，也得回家待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你怎么了？”董媛蹲下来问我。 “倒是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反问她，“你要飞出去吗？” 她望向窗户，恍然大悟道：“我都忘记了，马上就要下雨了，我衣服拿了一半就被你拽下来了！” 我看向窗户，她的白色半袖正挂在开出去的窗户的角处。 我哑然。 她说着便站起来，一脚蹬上窗台去，伸手轻轻一够，将衣服扯了进来。 我不由得被自己气笑了，原来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多想罢了，她根本没有什么自杀的念头，她不过是要取窗户上的衣服罢了。可笑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愤怒，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上课呢？ 我蹭地站起来，问道：“你不考试，不上课，在宿舍待着干嘛呢？” 董媛皱起眉毛，低头看她磕得淤青的手肘，语气已经是非常不解。 “你来干什么了？” 我怎么可能把我来做什么告诉她呢？ 我一口死死咬定问着：“你在这里睡觉吗？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为什么不去考试？你知不知道班主任在找你呢？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咱们班的平均排名都被你拉低了？考前玩什么消失，你还想不想高考了？” 我看她整个人懵懵的，上前一步，正要重复一遍之前说的话。她却猛地退后了一步，“嘭”的一声，后脑勺磕在上铺上。 “冒冒失失的。”我很是无语，踮起脚尖上前要看有没有受伤，她却突然哭了出来。 她剧烈地咳嗽，小心翼翼，很舍不得的样子将那些眼泪一点点洒出来，又像是完全不想被我看见，低着头，干脆坐到地上，双手捂着眼睛。 她越不想哭，越拼命抑制，越咳嗽得喘不上来气，眼泪从她指缝中掉出来，将校服洇湿了。 我很讨厌眼泪的，眼泪是脆弱的象征。也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人，拍肩膀或者拥抱，都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小时候，奶奶因为什么哭的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做让她哭的事情就是了。 学习好，不打架，沉默…… 可是，我不知道董媛为什么哭。 “太疼了……”她哭着哭着，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疼…… 在狭小的宿舍里，空气流逝的每一秒钟都安静极了，眼泪像沙漏一样，静数着时光…… 我看着她，直到空气都闭塞了，直到她的眼泪干掉…… 我清晰地意识到，她是因为躲我，躲不掉，才哭了。 在那一刻，她坐在地上，我就站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我们如此相近，却又如此遥远。我们像是在河的两岸，却又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我轻轻地向她伸手，我或许能知道所有所有的事情，可是，我无法伸出我的手，无法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关心她，我只想把一切的问题都解决掉。 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我无比地后悔过当初的那一瞬间，就在那一瞬间，我和董媛靠得那样的近，是否我只要伸出手来，所有后来的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董媛所要的，并不多，只是理解她，包容她。 可是，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了。 我害怕她的情感，害怕自己的情感，害怕这世上的所有所有，只希望这个世界能就此崩塌，直到高考结束。 所以我没有问，我只是站着，连一句你为什么哭，都问不出来。 因为我知道，那个答案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能帮助她什么呢？我一旦做些什么，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会再度升起，我和她，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能帮她的，就是去告诉老师，去告诉有人在欺负她，让老师来解决这件事情。 我站着，沉默着，许久之后说：“我去告诉班主任。” “不要。”她抬起头来，泪痕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像是没熟透的李子的颜色，“你要告诉什么？” “她们欺负你。”我说着要走出去，她站起来便拉住我的袖子，乞求的目光投向我。 “没有。”她说。 如此，我终于得以靠近她，嗅到一丝丝漂白水的味道。 “这是第几次了？”我问。 我的脑子突然之间一片空白，全身都颤抖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固执且不可撼动的想法——只要告诉老师，这一切就都能解决掉，只要告诉老师，这一切就都能解决掉…… 我看着她，知道董媛终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一切……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推开她的手，将我的袖子攥在手里，我要去告诉老师一切…… “我只是累了而已，我就想好好睡一觉，真的……”她又哭了起来，“她们锁不住我的，我敲敲门，宿管阿姨也会把我放出来的，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了而已……实在不行我把锁搞坏，破门而出也是可以的，我就是困了，我就是想睡觉了，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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