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后,她掏了二十个铜板给小二,向他打听解蛊的门路。 小二将铜板收起来,殷勤道:“那姑娘可得尽快,今日就要找到。” 他手往外一指,让崔韵时看那些写着奇怪文字的彩旗:“明日开始这七日是伏神节,非常热闹,大家都在欢庆游街,姑娘是找不到人给帮忙解蛊的。” 崔韵时点头,朝小二形容的巫医馆位置走去。 刚走过一条街,她便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流忱的外袍从左肩上滑下去,挂在臂弯间,他一路走走看看,却不知将它拉起来,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在人群中穿行。 崔韵时站住脚,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 他似乎是在找人,盯着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男子看,最后却站在一个包子铺前不动了。 肉香弥散在蒸腾的白气里。 她看着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好像是馋了。 崔韵时不自觉就看了他许久。 她还从没见过他对着吃食咽口水的模样,诚然,他也是人,可她总觉得他不会为衣食享乐而喜怒形于色。 就算他在她面前又哭又闹又求,但他给她的感觉便是他在自找苦吃,一旦他想通了,站起来收拾一下他自己,又可以做回从前那个谢流忱。 没有她,他根本不会有什么损失,照样风度翩翩、坚不可摧。 对,他在她心里,就像水一样,可以柔软到被她轻易打破原来的状态,却永远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害,留下长久的伤痕。 一名食客从包子铺里出来,牵着女儿从他身边过,小姑娘手里拿着的一小只灌汤包不慎掉在地上。 谢流忱望着他们走得越来越远,没有回来的意思,立刻蹲下身准备捡起那只灌汤包塞到自己嘴里。 崔韵时看不下去了,即使她从前羞辱他,也不是用这样恶心的法子。 他到底是被谁带来南池州的,怎会让他过这种日子,怎么能把他饿到捡地上的东西吃。 他若是清醒之时,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不干净的东西。 之前他外出办差,一整日都没有用饭,回来时饥肠辘辘。 元伏给他送上鱼羹,因为忘记用盖子遮盖,就这么敞着放了一刻钟,他都嫌空中的飞尘会落到里面,一口都没喝,催促着人将汤倒掉。 眼看他就要捡起灌汤包,崔韵时拿出一小块给白邈买的饴糖,打中了他的手腕。 谢流忱浑身一震,缩起身子,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发现地上又多了一块饴糖后,开心地伸手去捡糖吃。 崔韵时:“……” 她跑过去把他抓起来。 谢流忱吓坏了,举起手臂捂脸,好一会儿没觉着疼,才敢偷看她。 他看见这人的脸,脖颈上忽的一痛。 他哇哇叫着捂住自己的脖子,以为会摸到一手的血,可什么都没有。 他低着头想了很久,想起这个人很讨厌他,他要走远一些,远到她看不见他为止。 心里忽然又酸又苦,他更想吃糖了。 他刚弯下腰,想将那颗糖捡起来,再次被抓住衣领。 崔韵时将一整包糖扔到他怀里,又买了三个肉包,他全程都缩在旁边,一动不动。 崔韵时也没理会他,等包子放凉了才推到他面前。 两人分坐饭桌的两侧,谢流忱一口口地吃,越吃头越低,她只能看见他的发顶。 头发倒是洗得很干净,看来带他来这里的人,多半是与他失散了,并非故意苛待他。 他头垂得太低,肉包卡住嗓子,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副快噎死的模样。 崔韵时:“把头抬起来吃。” 谢流忱这时倒是很听话,看起来不那么傻了。 等他吃完以后,他立刻就要起身,像只老鼠一样畏畏缩缩地想从她面前逃开。 崔韵时一敲桌子:“坐。” 他又坐回去了。 崔韵时拿出那瓶解药,倒出两颗:“吃。” 谢流忱仍旧很老实地吃下。 崔韵时看他的眼神从躲闪到逐渐清明,而后他忽然撑住自己的头,难堪地和她对视。 崔韵时知晓他恢复清醒了。 她手里还保留着大把毒药,随时可以再喂给他吃,如今这个东西在她手里更像是一种恫吓和遏制他的工具。 她言简意赅道:“白邈遭人暗算,中了苗人的毒,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法子解吗?” 谢流忱再怎么样都比此地的巫医可信。 他自然答应,跟着她回了客栈。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 身后,连她的影子都没有挨到一点。 白邈这会正是毒发的时候,冷得给自己裹了几床厚被,见崔韵时掀开纱帘进来,刚要凄惨地哭两句,就见她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男子。 白邈一看那人的脸,只觉天都塌了。 这等惊为天人的美貌,生来就是要勾姑娘魂的,崔韵时生平最爱看美人,这下怎么把持得住?? 他顿时也不觉得冷了,一头靠进她怀里:“这是你给我找的大夫吗?年纪好轻呀,医术会不会不够可靠,还是年纪大的瞧着更让人安心啊。” 崔韵时失语片刻,他先前毒性发作时,冻得上牙磕下牙,结果现在见到个有姿色的,不仅能瞬间坐直身体,还能条理清晰地说完整句话。 真叫她刮目相看。 男人的脑袋里都有大问题。 她把白邈交给谢流忱,半个时辰后,谢流忱拔出扎在白邈头上的数根长针,告诉她,毒性已除,白邈无碍了,她可安心。 崔韵时道了句谢,便越过他坐到白邈床边。 白邈虚弱地伸手给她,他想说一句特别的话,要让此时此刻变得特殊,让她记一辈子的话。 但是他想不出来,只能哎了一声。 崔韵时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大致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笑,捏了捏他的耳垂说:“我听到了,你说得很好。” 纱帘外,谢流忱看见这么一幕,默默地背过身。 崔韵时哄了白邈几句,看他闭上眼,有了睡意,才走出来。 谢流忱还在等着她,他有要事与她说。 “你该赶紧离开这里,上一回要带走我的人,便是大巫。你还记得在京城苗人占领的洞穴吗,那则有关于情蛊的旧事里,提到了大巫这个职位,大巫在苗人中地位崇高至极,更胜族长。” “据我所知,自从这一位大巫出现后,苗人已经许久没有推举过族长了,她代行族长之职,是如今苗寨的实际掌权者。” 他长话短说,告诉她,这里是大巫的地盘,上次大巫抓他未成功,他已经有了防备,大巫或许会抓崔韵时,来要挟他就范。 崔韵时听完:“……多谢你一清醒就告诉我这种好消息啊。” 她觉得他就是克妻,和离了都没用,重活一世都没用,走哪都克她。 谢流忱被她说得无比惭愧。 他道:“我会继续再这里呆两日,先不上路,大巫的目标是我,我留在这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保证她不会盯上你,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远走。” 崔韵时不想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直接道:“反正不要牵连到我,我这就离开。” 白邈刚解完毒,不宜连夜赶路,更别说走夜路危险也不小。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赶紧跑吧。 崔韵时立刻带上白邈和车夫,连夜踏上了回京的路。 谢流忱在夜色中目送她离去,有风灌入心口,吹着他心里一整片破碎的冰河。 他摸着怀里她给他的那一小包饴糖,心想她真是个好人。 他喜欢的人这般好,无论怎么想,他都死而无憾了。
第93章 BE结局结束 次日, 伏神节开始了。 裴若望站在客栈前呆了呆,大街小巷全都是人,他怀疑全南池州的人都从家中出来了。 他举目四望, 只能看见一大片人头。 几乎人人都上着彩衣, 下着绣着彩线的黑色裙裤。 裴若望和谢流忱此时也是如此穿着,混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 这整套装束还是谢流忱昨夜带回来的。 前日傍晚裴若望不慎和他走失, 心急如焚, 到处寻他。 这傻子长得这般标致, 若是饿了渴了, 被哪个女子骗回去玩弄, 他的贞洁就没了啊。 那裴若望就是最大的罪人。 好在老天保佑,谢流忱没有出事。 裴若望心虚又惭愧,对他的态度和善不少, 每当有呲噔谢流忱的机会,他都死死忍住,这辈子头一回这么修口德。 他本不想出门,谢流忱对他说了有关大巫的所有消息, 包括她往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身上种蛊, 随意操纵、借用他们的身体说话做事的蛊术。 这是谢流忱觉得最棘手的地方,大巫始终藏在暗处,只要找不到她的本体, 那么杀几个她的傀儡又有何用。 裴若望很赞同,所以他更觉得今日不该出去,街市上的人这般多,就算他们要逃跑暂避锋芒, 都跑不顺畅。 谢流忱目光往周边一扫,道:“她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了, 出不出门都一样。” 而且,让大巫觉得他是可以费点力就能捉到手的猎物,她便会专心盯着他一个,不会想旁的法子,打上崔韵时的主意。 裴若望闻言,住了口,当作什么异状都没发现。 两人顺着人流往前,不知不觉到了轻波桥下,今日所有铺面里都人满为患,唯独一个算命的小摊子前,人少得可怜。 只因算一卦便要十两,连凑热闹的人都远远避开这里,生怕不小心磕坏了案上的物件,被摊主讹上。 谢流忱望了望摊主,抬脚便往那里走去。 他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案上,摊主冲他点点头。 裴若望小声道:“这小姑娘年纪还没我们大,你也信她能算卦啊?” “我小时候见过她,她那时算卦便奇准,只是要价太高,极少人找她算。”谢流忱道。 裴若望无法理解他这句话,这小姑娘瞧着才十四、五岁,谢流忱若是小时候见过他,她又怎会这般年轻,难道是练了什么驻颜不老的功法? 若真是如此奇异,花上十两,也算值得。 摊主看了他俩一眼,却不把签筒放到出钱的谢流忱面前,而是放在了裴若望面前。 裴若望顺手便抽了一支命签,上书:否极泰来。 摊主道:“你人生顺遂,十全八美,今年本有一大劫,但已被人化解,避过了此难,从此便再无坎坷,以后妻子对你百般疼爱,两个孩子又活泼机灵。除了四十五岁时,你家姑娘喜欢上长嫂,你妻子训女的时候你在边上拦着,被误抽了两棍,你的人生没有别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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