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讨厌这种混战,因为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腾挪闪躲的空间,再好的功夫也只能被人挤着,运气不好就会无辜挨上一顿拳脚。 她好不容易挤到谢澄言身边,就被谢燕拾踹了两脚,她抬手在她腿上几处穴位狠狠按下去,谢燕拾的腿顿时没了力气,软倒在地,被其他下人踩了几脚。 她痛得大叫,崔韵时吼了一声:“都给我停下,你们想把二姑奶奶踩死吗!” 听到二姑奶奶这四个字,下人终于听从崔韵时的命令,都停在原地不敢动。 崔韵时被谢燕拾踢了两脚,一脚在下腹,一脚在左臂。 她忍住不要露出痛苦的神情,把谢澄言抱出人群。 “去请两个大夫来。”她出了一身冷汗,手指掐住自己的掌心,忍着左臂的痛,吩咐青溪和谢澄言的丫鬟喜姚,“你们照顾好各自的主子。” 谢燕拾被青溪扶到石桌边坐下,她呆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抓住谢流忱的衣袍大哭:“长兄,我的腿好疼。崔韵时是故意的,她讨厌我,报复我,她想趁乱废了我的腿。” 崔韵时没有理会她,她左臂的痛越来越剧烈,她撑住额头,不知道是头在痛还是手臂在作痛。 谢澄言捂着肚子,面色苍白,但是她怎么能让谢燕拾污蔑崔韵时:“你胡说八道,你踢人踢上瘾了,不按住你的腿,怎么把你弄出去,众目睽睽谁会真的对你动手,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自作聪明,做出蠢事还沾沾自喜吗?” 谢燕拾抓起石桌上的茶盏就往谢澄言脸上砸去,丫鬟们惊叫一声,都想去拦,可哪还来得及。 谢澄言下意识闭起眼缩起身子,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握住茶杯,茶盖却往地上落,崔韵时一脚把它踢向亭外花丛。 众人惊魂未定,下意识望向那片花丛,头还没转回来,就听见亭子里又是一声脆响。 崔韵时反手将茶盏往地上一砸,将它摔得粉碎:“够了,若还想吵,便去母亲那里争个高低。二小姐已经出嫁,有自己的家宅,我本不该过问二小姐的事。但二小姐既然一年有二百多日都要回到谢家过日子,我不该过问,母亲总能过问。” 谢燕拾瞪大眼,方才还泪珠盈盈的眼里转瞬射出怒火。 崔韵时这话分明是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还嘲讽她与夫君不睦,才总是跑回谢家。 她有什么错,就算有,又怎么轮得到崔韵时来教训。 她岂会任崔韵时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这……” 她的话还没说完,咣当一声响,茶杯跌落在石桌上。 几乎所有人内心都是一颤。 茶杯咕噜噜滚动着发出声响,谢流忱任凭茶杯在石桌上转了好几圈,才伸手将它扶正。 “吵够了吗?” 他语气平淡,声音不高不低,却没人敢无视他的话,人人都悬着心,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说什么。 谢流忱却没让他们继续听下去,命所有下人都退到亭子二十步外候着。 把不该留在这的人清空以后,他才继续说:“你们是亲姐妹,就算要大打出手,也不要为了这么可笑的原因。” 谢澄言哑着嗓子,她刚才吼太响,现在嗓子都劈了:“什么可笑的原因,她分明没把嫂嫂放眼里,没把我当回事,长兄你看不出来吗?” “这还不可笑吗?”谢流忱反问。 崔韵时垂下眼。 确实,她在谢流忱眼里是个无足轻重之人,为她争执怎么不可笑呢。 谢流忱还是不疾不徐地道:“燕拾只是想让她做几个花环而已,身为长嫂,关爱妹妹本就是她该做的,燕拾没做错什么。” 谢澄言哑口无言,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她没想到谢流忱是这么想的,还当着崔韵时的面这么说了。 长兄明明在其他事上都看得透彻,此事也不例外。 他绝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当真觉得委屈崔韵时没什么大不了。 谢澄言看了崔韵时一眼。 那一眼满是担忧怜悯,还有隐晦的歉疚。 早知长兄偏心至此,她为嫂嫂出头也是无用的,只是白白让嫂嫂受气丢人。 这一眼却刺痛了崔韵时。 有人不把她当人,觉得她是泥胎木塑,不会痛苦不会难过,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真的越少在意自己的感受。 只要她有表面的体面,能让娘亲和妹妹过得好就行。 她一直这么劝说自己,坚持到现在,回头一看,六年都过去了。 她觉得自己长大了,通达了,能不因别的人或是事而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虽然受气,但活在这世上,谁能全然不受磋磨呢,其实她过得也还不错吧。 可是现在有人同情她,为她难过,她用以自我安慰的虚幻气泡瞬间被扎破,露出所有真实的不堪,和她自己都不想面对不愿深想的种种屈辱。 她怎么活成了这样。 舒嬷嬷快步走进亭中,她虽然走得急,但是面无异色,举止得体,一见便知是显贵人家培养出来,伴在儿女身边的得力助手。 她说:“公子,郡主得知了这里的事,要你们都过去。” “两位妹妹都受了伤,先让大夫看过,待会再去见母亲,”谢流忱起身,对崔韵时道,“这里的事都交给你。” 随后他便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两位大夫也赶来了,检查过谢燕拾和谢澄言的伤势之后,说谢燕拾无大碍,只受了些外伤,伤又不在明处,便擦一些药油活血化瘀就好。 谢澄言则严重一些,脾脏轻微破裂,需要在床上静养,千万不能再与人动手。 崔韵时立刻让人照着药方去抓药,再用担架慢慢抬谢澄言回院子里去。 待检查完崔韵时的左臂和腹部,两位大夫商量一番,张大夫慎重道:“夫人并无内伤,但这左臂因是陈年旧伤,粗诊之下是没有问题,但是夫人疼痛不止……我二人对骨科并不是那么精通,只恐医术不精,夫人还是请专精骨科的大夫来瞧瞧为好啊。” 崔韵时给了三倍诊金,封了他们的口以后,又遣人去世仁堂请擅长骨科的大夫来。 出去请大夫的下人还没回来,明仪郡主院子里的人又来了,一个小丫鬟请崔韵时三人去清晖院一趟。 谢燕拾借口身上疼痛,不肯去,生怕被母亲责罚。 崔韵时忍着痛道:“二妹妹不必担心受罚,有你长兄在,不会让你受一丁点苦的。” 谢燕拾瞥她一眼,她本该觉得得意,就连崔韵时都亲口承认长兄对她的疼爱,但看着崔韵时浑不在意的模样,她又得意不起来。 谢燕拾别别扭扭地坐上软轿去了清晖院。 到了清晖院时,天色昏昏,几乎没什么亮光了,院中点起烛火。 崔韵时踏入院中,已经被左臂的痛楚折腾得十分疲惫。 两人被带入堂中坐着,等待明仪郡主传唤。 屋内安静,崔韵时耳力又比常人要好上许多,此时便能清楚听到后堂里,明仪郡主和谢流忱母子的谈话声。 谢流忱:“……她们俩的争执皆因崔韵时而起,是她不能调和两姐妹的关系,致使她们大打出手。但她是我的妻子,如果母亲要罚,我该担负首责,崔韵时其次,两个妹妹最末。” 崔韵时一怔,撑着额头无话可说。 就算谢燕拾嚣张狂悖到了十成十,在谢流 忱眼里也是“她没有什么错”。 而就算这整件事,崔韵时的责任只有一,在谢流忱嘴里也有六七成的责任。 他不许她教训谢燕拾,不许她让谢燕拾受一点委屈,闹出了事,最后责任却要她担。 她能怎么办?他要她怎么做? 跪下来给谢燕拾磕头,求求她不要生气不要闹吗? 说到底她最大的错,就是嫁给谢流忱这个偏心妹妹,面善心硬之人。 在谢流忱眼里,她这个人微不足道,就如一个精美的白瓷茶盏,虽然值钱、用着趁手,但摔在地上,碎就碎了,不值得他多心疼一息。 她粉身碎骨的一声响,也不过让他听了得个趣。 因为这样的茶盏,他有的是。
第12章 崔韵时定定神,继续听他们说话,只听明仪郡主慢慢道:“那照你的道理,你没有教好妻子,所以妻子有责任,而我是你的母亲,我没有教好你这个儿子,那其实该担负首责的人是我喽?” “儿子并无这个意思。” 明仪郡主没再说话,许久之后,她才道:“你的脾气真像你父亲。” 崔韵时辨不明这句话的语气,但直觉这不是夸奖或是怀念往事,而是一种非常失望的语气。 “母亲记错了,我与父亲并不相像,别人倒是常说,我的脾性与母亲第二任夫君十分相似。” “我不会记错关于你生父的任何事。” “母亲已经与父亲多年未见,父亲死前,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对父亲的印象不会有我对父亲深。” 崔韵时听见谢流忱笑了一下:“何况母亲怎么会将父亲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他是个虚荣自负、徒有美貌,被你抛弃,却还痴心妄想着你能回头,空等十二年的蠢货,这样的人怎么配母亲记那么久。” 崔韵时还是第一次听谢流忱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明仪郡主似乎哑口无言了一阵,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你不要因为娘和你父亲的事钻牛角尖。和离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做的选择确实辜负了一些人,但我事后都立刻弥补了他们,只是他们求的有些东西我给不了。” 明仪郡主叹一口气:“韵时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如今也不想再问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娶她。只是你若对人家无意,不如和离,给几千两银子,再补贴她几处宅院,算是好聚好散,没必要把人拘在谢家磋磨。” “母亲说笑了,我不像母亲会与原配和离,另娶新欢。我是不会和离的,终我一生,都只会有崔韵时一个妻子。” “她聪慧灵巧,不像我的父亲那样蠢笨,所以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的。” “这是两回事,你为什么总要把我与你父亲,崔韵时与你混为一谈?” “而且难道你觉得你们这对夫妻,比我与你父亲要好多少吗?我看你们还不如我!” 明仪郡主一开口就比先前激动许多,但说到最后又硬生生把语气软下去。 崔韵时听出这场对话本质近乎争吵,说到后来全是这对母子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只是这二人说话时声音都很克制,克制得仿佛在冷静地捅对方刀子。 人人都知道明仪郡主第一任丈夫出身平常,就是个相貌分外出众的平民。 他被郡主看中,一朝飞上枝头,明仪郡主曾带他回京拜见父母,他在京中只露过几次面,关于他美貌的传言却在京城传了十多年,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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