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点到为止的规矩,只要能置人于死地,所有人都可以拿任何武器,耍任何阴招。 每当台上的训练者鲜血四溅时,台下的呼声必然格外高涨。身处在地狱久了,人也变成了恶鬼。有不少训练者为了听到同龄人更振奋的拥呼,专挑对方薄弱处砍,却不一击毙命,像割肉凌迟似的一点点折磨对方。 这种人其实不在少数。 因为宴知洲总会格外地赏赐这些“胜者”。 所以,练武场造就的其实不是武功高强的杀手,而是嗜血啖肉的恶鬼。 “年少时不懂事做的傻事,被关了三天。”叶星耸了耸肩,“以后就没干过了。人各有命,我改了别人的命数,自己也不好过,实在没必要。” 宴离淮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宴知洲巴不得把那群训练者都变成只会屠戮的杀人傀儡。你做的不是傻事,是他脑袋有问题。” 叶星并未对此做多评价,只说:“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待在暗房的。一个人,清净,能思考很多事情。”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我去的时候没有腐尸。” 宴离淮微微眯起双眼,“你早就知道宴知洲的计策?” “不知道。”叶星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他片刻,语气平常淡然地说:“你身上,有尸腐味。” 宴离淮怔了怔,忽然笑了:“坏了,这味道已经渗进我骨头里了,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叶星却皱了皱眉,“小孩子一个,装什么大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恭敬地唤我一声公子呢。”宴离淮似在感慨:“现在倒好,一口一个小孩了。看来我不在的这十天,外面天都变了。” 叶星抬头望了眼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这里正好没人,想哭就哭出来。” “我没疯成,该哭的人不是我。”宴离淮冲她腰间水囊微抬下巴,“还有么?” 叶星下意识按住水囊,不过犹豫片刻后,又把水囊解下来递给他了,“少喝些,让世子殿下发现了,我就遭殃了。” “他整日忙着研究那些药人,哪有功夫管这些。”宴离淮连喝三四口,烈流沿着喉管冲进身体,把心底那股躁郁都打散了大半。他吐出一口气,声音被辣得沙哑:“什么时候走?” 叶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去炼药场的日子。她无声一哂,“没定好。这批药人被尽数损毁,世子殿下还没研制出下一批的药毒,估计要两个月后了。” 宴离淮点了点头,“……还有时间。” 叶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站住脚步,侧头看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别惹事。” 他背着双手,回看着她,笑了笑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宴离淮虽身子清瘦削薄,但骨架却比同龄人要高大,站在叶星身边时,已经隐约比她高出几分。 天边乌云随风翻涌,雨水划破白雾滴答落地。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别做。”最终,叶星移开了目光,望着远处石路苍茫尽头,“蚍蜉撼树,死如浮羽。等我们长大一些再说吧。”
第023章 023 暗室墙门缓缓合拢,一切血腥过往皆被尽数尘封。 宴离淮有些烦恹地按了按眉心,从衣柜里随手拿出件玄衣,正打算去浴室,余光忽然瞥见房门外隐约立着一道人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等着那人敲门。 叶星走到门边时,正要去敲门,却忽然听见门内传来极为古怪的砖石摩擦声响。这声音微弱难辨,刚透出门间缝隙,便被转瞬楼下酒馆的嘈杂声所掩盖。 她稍一犹豫,缓缓放下了要敲门的手。 叶星的确有事要找宴离淮,但也不急眼下一时,索性背倚在墙边摆弄糖纸打发时间。手上糖纸折了拆拆了折,刚折出第五朵花的时候,便听耳边开门声传来。她一转头,忽然愣了一下。 宴离淮刚沐浴完出来,身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微卷的湿发散在肩后,水珠浸湿了玄衣,隐约露出肌肉虬实的肩颈。他低眸看着叶星,眼底藏着坠进梦魇般的沉郁。 叶星不动声色地收了糖纸,说:“我敲门了,还以为你不在。” “洗了个澡。”宴离淮似对方才的人影毫无察觉,侧身说:“让梵尘告诉我一声就好,何必等在这里?” “闲着无聊。”叶星看了眼屋内燃着的熏香,意有所指:“没打扰到你吧?” 宴离淮笑了,“怎么,我说打扰了,你会吃醋吗?” 叶星这次却没和他斗嘴,只往里走着,“吃醋了你又当如何?” 宴离淮愣了一下,继而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这还真没想过。毕竟我严于律己,从不做任何让你吃醋的事。” 屋内朦烟缭绕,低冷清淡的檀木香盖住了屋内残留的血味,叶星扫了眼周围,没见任何异常。 她问:“这狼毒,你可有解决方法?” 宴离淮反手关上房门,不答反问:“你查到了什么?” “你不是也猜到了。”叶星指尖摸着桌面,“图坤被咬却没被感染,那就说明咬他的狼和其他狼并不是同一群。沙丘后面的狼群已经过来了。” 宴离淮扯了块干净的白巾擦头发,“只来了几头而已,那狼王倒是聪明,还知道试探我们。至于狼毒这东西,我已经让梵尘去赶制第一批方子了。” “要多久?” “大概还需要四五日吧。” “太久了。”叶星微微蹙眉,“按照前世的时间,狼群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过来了,我们到时恐怕会应接不暇。” “这事不能心急,”宴离淮看着她:“这一世狼王出现,那个半药人离奇中毒,搅混水的御光派也不在了,情况或许也会和上一世不同。” 叶星低眸看着桌面,哂道:“但愿吧。” 她这般说着,手指微动,掌心里的纸花飘旋落地。叶星一手扶着桌沿,正要俯身去捡东西,却忽然被人从后环住了腰。 沾着水汽的发辫轻轻划过颈侧,叶星被激得想躲,下意识抬手挡住藏在腰间的锦囊。 皂香下浅淡的酒气随着微风萦绕鼻间,叶星微微皱眉:“发什么酒疯?起开。” “自小跟着你练出来的酒力,”宴离淮将人拥进自己怀里,布着刀疤的苍劲大手覆住叶星的手,含笑说:“千杯不醉,清醒着呢。” 叶星低眸瞥了眼脚边的糖纸,淡声说:“那就松开,别还跟个小孩似的黏人。” “五年时间,叶少主倒是变得多了。”宴离淮贴着她的耳廓,低声似耳语:“从宴知洲想要铲除的隐患,变成了他最信任的心腹。这条路不好走吧?” “……还行。”叶少主见脱不开桎梏,反而临危不乱了,偏首道:“多亏了你的好计策,世子殿下待我很好。” 两人侧脸相贴,宴离淮手劲收拢了些,含笑的声音低沉沙哑:“嗯?有多好?说来听听。” 叶星似是想了片刻,说:“让一个药人训练者自由地离开皇城,来大漠独自办差,算吗?”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叶星此次来大漠的确和宴知洲有关。既然能让皇家镖局的少主亲自出城督办,想来这任务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短暂的放飞应该不叫自由吧。”宴离淮握了握她的手腕,意有所指地说:“你的利爪上仍被套着一根锁链,你甘心就这样当一只囚鹰吗?” 叶星虽是宴知洲的心腹,可宴知洲本就生性多疑,归根结底,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他谁也不信。不然也不会暗中布下御光派这一棋子在背后牵制叶星。 两人鼻尖近乎相碰,叶星无所谓似的说:“被迫隐姓埋名也不叫自由。你敢跟楼下哪怕任何一个人提起皇城南阳王府一个字吗?” 一缕清风顺着微开的窗棂拂扫而至,将周围萦绕的檀香吹散稍许。 半晌后,宴离淮终于慢慢松开了叶星,轻声叹道:“这条路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嗯?这是送我的定情礼物么?”他似是才注意到什么,俯身捡起糖纸,一眼未看设在桌面下方的圆玉机关,笑了笑:“我收下了。” “定情的前提下是彼此坦诚相待。”叶星顺势靠坐在桌边,抱着胳膊,道:“我们俩和这东西可搭不上边。” “从现在开始坦诚也不晚,”宴离淮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抬眸看着叶星,微笑道:“怎么样,想试试看我这人到底有多坦诚吗?” 叶星倒也不客气,直接问:“是御光派的人杀了那两位住客?” “不确定。”宴离淮继续擦着头发,沾水的白巾恰好挡住了耳梢上一抹潮红,他若无其事地说:“但那个半药人身上的确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只不过还没找到罢了。” 叶星回想起那日御大光要带人上手去翻贺兰图房间的场景,问:“在你手里?” 宴离淮坦然地笑了笑,说:“怎么可能?要是真在我这里,他就不至于去招惹北漠商队的人了。” 叶星指尖轻缓叩着桌面,没说话。 “特意来诈我呢?”宴离淮身体缓靠在椅背上,抬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叶星,我都快听见你脑袋里的声音了。” 叶星自知难瞒得过宴离淮,只轻声一哂:“你说的,坦诚相待。” “那半药人与其他人毫无交集,唯一的接触就是北漠商队,”宴离淮道:“前几日图坤临行前,还因一些事和那半药人大吵一架。既然御光派在半药人那里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必然会把目标放到北漠商队身上。” 他说:“图坤虽然做事莽了点,但却颇为照顾家人,对于客栈里这些漩涡暗斗,他都是能避则避。” 这事不算什么难猜的秘密,在他多次派人来找叶星,却从不过多和别人透露目的的时候,叶星就已经察觉到此人在故意规避锋芒。 因为家人是他的软肋,有软肋的人玩不起这场夺命角逐。 宴离淮接着道:“所以,那两个住客离奇感染狼毒后,他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不知道。直到御光派——” “直到御光派故意散播流言,撺动人手,不管不顾要赶走贺兰图。” 叶星接话道:“御光派与北漠商队无冤无仇,却总是隔三差五找贺兰图的麻烦,图坤行走江湖多年,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应该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才会惹上无名祸端。” “既然拿了不该拿的,那自然就要想办法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脱手,”宴离淮将白巾叠好,放在了桌上,抬眼着她:“让我猜猜,这东西现在就在你手里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叶星也没有瞒的必要了。 “我无家无室,孑然一人,了无牵挂。”叶星后撑着胳膊,嘲弄一哂:“简直是最适合加入这场游戏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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