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盛璃月在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竟不再让她日日前往撷月阁听训,补品反倒如流水般送进了梨春院。 直到那日,虞小娘落水身亡的消息传进了勇毅侯府。 盛知春跌跌撞撞地由纸鸢扶着跑到撷月阁,想问问盛璃月这是不是真的。 她是后宅的人,根本出不去这偌大的侯府,可盛璃月是主母,自然是能出去的。 可盛璃月见到她狼狈焦急的模样,却笑出了声。 “不过是个奴婢,何至于让妹妹如此揪心?” 盛知春心凉了半截。 她知道消息是真的了,那个温柔恬静的,那个事事把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为了不让她嫁进侯府做妾不惜和父亲大人顶嘴的小娘,她的亲生母亲,真的没了。 她再也没有小娘了。 气血翻涌下,盛知春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她似乎瞧见了一角翻飞的衣角,上面绣着暗红色的火焰团花纹。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梨春院的卧床上。 纸鸢哭花了脸,红肿着眼睛还硬挤出笑容,安慰着她:“姑娘别怕,孩子还会有的。” 还会有么? 盛知春抬手抚上小腹,回过神来时,已经由纸鸢扶着走出了院门。 向妈妈在头前引路,嘴上不停絮叨着院中杂草肆虐,小娘院中的人如何如何惫懒,竟不知时常洒扫。 盛知春听了这些,并不在意,只是垂下头慢慢走。 纸鸢却听不得唠叨,拧了眉张口就要骂,却被盛知春用眼神拦下。 向妈妈似乎瞧出了身后两人的态度,冷哼一声道:“纸鸢姑娘不必如此。我老婆子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出话来难免难听,却是中用的。纸鸢姑娘要是觉得不耐烦,大可以回了主母,再不用听我这老婆子絮叨!” 盛知春横了纸鸢一眼,低声劝道:“妈妈言重了,只不过是我大病未愈,纸鸢担心我走得太快发了汗再着了凉风引得风邪入体,病体沉重不便在主母面前听训。不若妈妈走慢些,等等我?” 向妈妈本就是盛璃月派来磋磨,面上虽讪讪一笑,脚上的步子却没见减慢。 “小娘还是脚程快些,莫让主母等得着急了!” 第2章 冤案 盛知春叹了口气,只能再加快些脚步。 梨春院在侯府西侧,撷月阁却在侯府正中靠东边的地方,若要走过去,需得绕过中间的一处湖。 湖名澄湖,取澄净明亮之意。 出嫁前在盛府,也有一口池塘,倒是比这澄湖小了许多。 虞小娘和盛知春就住在靠近池塘的秋荷斋,她曾经最爱在那口池塘玩耍。 池塘之中栽种了几株荷,一进入夏,荷花盛开,便结出许多莲子。 盛知春时常坐在池塘边,把脚泡在池塘里,剥莲子吃。 莲子白白胖胖,入口清甜微苦,十分解暑。 可那会儿盛璃月总嘲笑她。 她说,小娘养的就是没见识。住在一个秋荷斋就高兴成这样,我住的可是琉璃阁! 当时盛知春不懂,只知道不能顶撞嫡姐,只能跟在后面傻傻地笑。 后来她才明白,盛璃月是嘲笑小娘和她,枯枝败叶,秋水残荷。 向妈妈又在絮叨了:“……主母自有孕以来,食不下咽,最想吃的还是小娘你做的樱桃煎,说是比外面的蜜煎局做的还要好。等听完主母的训示,就请小娘在撷月阁的小厨房做一些樱桃煎给主母,也算是全了一片孝心。” “哟,正说着,就到了。”向妈妈语气轻快,转了个弯后,停在一处院门前。 “小娘,您且在院外等着,我进去和主母通传。” 盛知春应了一声,在院门外停下了脚步。 院门开着,头顶的牌匾上金书三个大字——撷月阁。 从盛知春小产后,侯爷就再没踏足过梨春院。 即便后来盛璃月时常叫她来撷月阁训话,她也再没在后院见过侯爷。 盛璃月怀了身孕,兴许侯爷是最开心的。 既然开心,又何必巴巴地跑到一个不受宠的妾室院子里,看一个病病殃殃的人呢。 于是,盛知春对侯爷也没了指望。 她身子不好,只盼着能熬过这一冬。 想到这儿,盛知春不由得咳嗽一声,浑身发起汗来。 其实梨春院到撷月阁的路程不算太远,可盛知春跟在向妈妈身后走得急,冒了汗,此刻站在院外吹风,直吹的一张苍白的小脸都染上不正常的红色。 一阵咳嗽过后,她微微张开檀口,急促地喘息着,后脊冒出的冷汗,似是要将刚换上的衣衫浸湿。 纸鸢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轻手轻脚地印去盛知春额角渗出的香汗,想要说话,却又想到方才快言快语惹了向妈妈不高兴,还是让盛知春解围,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盛知春欣慰地瞧了她一眼,由她搀扶着,静静立在台阶上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盛知春几乎要两眼发黑晕倒在纸鸢怀中,终于,从院里走出来一个小女使。 小女使年岁不大,头上梳着双丫髻,却是同样的神色倨傲。 “春小娘,主母叫您过去呢。” 说这话时,小女使脸上带了丝鄙夷。 是呢,好人家的姑娘,谁会看得起妾? 纸鸢梗着脖子要同她理论,却被盛知春紧紧捏了捏手,憋闷地闭了嘴。 盛知春扯出一抹笑,柔声说:“那就多谢姑娘引路了。” “嘁。”小女使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院子。 盛知春并不恼,扶着纸鸢搭过来的手,也跟着进了院子。 刚进院门,还没走近正屋门口,一盏大玉川先生便在脚边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盛璃月经久不变的痛骂。 “我说要吃酸的酸的!你们自己尝尝!这是什么酸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盛知春见状,立在院子里,不再往前。 良久,正屋鸡飞狗跳结束,盛璃月才肯施舍给院中的盛知春一个眼神。 “来了?” 盛知春垂手而立,低眉敛目:“是,主母。” 盛璃月扶了扶云鬓上的珠钗,坐回罗汉床上,端起旁边桌上的茶轻抿一口:“既然来了,平日里教你的,也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盛知春点头应和着,向前两步,跪在盛璃月身前,将她的脚放在自己怀中轻轻捏着。 她的手法轻柔,穴位找的又准,直按得盛璃月舒服得眯起眼睛。 “嗯。这么多女使,还是你最贴心。这手法愈发的好了。” 听到这样侮辱性的话,盛知春并不着恼,仍旧卖力地为盛璃月捏着。 “主母如今有孕,怕是不能让小娘病体感染,不若奴婢替您捏吧?小娘有孕时也是奴婢伺候,奴婢是做惯这个的,总比小娘得心应手。” 纸鸢不忍见盛知春做下人的活计,只好毛遂自荐。 “住口。”盛知春手上的动作未停,横了纸鸢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盛璃月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她半阖的眸子豁然睁开,饶有兴味地瞥向跪在下首的纸鸢。 “模样长得倒是周正,跪近些我瞧瞧。” 纸鸢自然不愿,却又不能凭自己心情行事,只好膝行两步,跪在盛璃月跟前。 “抬起头来。” 纸鸢低垂着眼睛,并不看她,只将下巴抬了起来。 盛璃月将脚从盛知春怀里抽出,使得劲大了些,几乎要将盛知春带倒。 “姑娘!”纸鸢惊呼一声,就要扑到盛知春身下,却被盛璃月身边两个得力的妈妈制住。 “放肆!”向妈妈大喝一声,脸上的横肉气的发抖,“主母跟前,竟然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快快摁住她!” 盛知春忙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软着性子讨饶:“嫡姐,纸鸢性子莽撞,但年纪尚小,还请嫡姐看在妹妹的面子上,饶恕她这一次吧?” 她叫了嫡姐,并没有叫主母,就是想让盛璃月记起两人血脉相连,留着她的人就相当于给盛璃月自己留人。 可盛璃月明显不想理她这一茬,只是懒懒地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带着护甲的手捏住了面前纸鸢的下巴。 “这小模样,确实惹人疼爱。跟着我那六妹妹日子久了,竟也有几分像。你说是不是,六妹妹?” 盛璃月笑得森然,见盛知春不说话,小指往回一勾,锋利尖锐的护甲竟将纸鸢白皙的脸颊划破。 伤口从眼角划到嘴角,纸鸢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盛知春惊呼一声,立时扑至纸鸢身前,奋力将制住她的几个婆子推开,将纸鸢搂在怀里。 她颤抖着身子,脸上还带着笑:“嫡姐,您这是何意啊?” 盛璃月似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阖上双目靠在粟玉枕上,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向妈妈见盛璃月此状,抢前一步,厉声道:“纸鸢姑娘,您做了什么,还不老实说,难道还要连累小娘替你遮掩不成?” 纸鸢脸上一阵抽痛,一面倒吸着冷气,一面说:“奴婢不知,还请向妈妈明示。” “哼,知道你不肯说实话!”向妈妈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和外面的几个女使悄声说了几句话后,退了回来。 盛知春将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脑中飞速运转着,却实在想不通纸鸢究竟有何处做的不合盛璃月心意,竟一门心思非要将她毁容! “嫡姐,纸鸢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不若妹妹将她领回院子去好好责罚,再不让她出现在嫡姐面前碍眼,如何?” 今日若不讨饶,盛璃月定不会放过纸鸢。 如今纸鸢被毁了脸,若是再收了身契,定不会发卖给什么好人家。 盛知春松开搂住纸鸢的手臂,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朝盛璃月连连叩首。 可上位的盛璃月只觉得厌恶。 “真是一条好狗。你那虞小娘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奴颜婢膝的模样,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啊,嗯?” 盛璃月尾音上挑,将自己的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用力踩下。 十指连心,盛知春手上传来猛烈的刺痛,但她紧紧咬着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倒是个有骨气的。”盛璃月就着她的衣服蹭了蹭脚,穿好鞋子站起身来,“只是你的女使,就没那么有骨气了。” 盛璃月扶着向妈妈的手在主位上坐好,以手支颐按了按额角,疲惫地说:“向妈妈,带上来吧,我这会子有些乏了,赶紧审完了事。” “是。”向妈妈点头,朝屋外扬声,“抬上来。” 不多时,一对对女使抬着几筐银丝碳和月例银子从院子外鱼贯而入,将那几个箱子轻轻放在正屋门前的空地上。 为首的女使看着眼生,不像是后院的人,而末尾两个躲躲藏藏的,竟是梨春院负责洒扫的春桃和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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