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蜜腌渍桂花,要先将鲜桂花先用盐翻拌去除涩味,静置一会儿然后一层桂花一层蜜地淋上去,最好是槐花蜜,风味独特,不会污了味道。 另一半照样是一层糖一层桂花叠加,最上面用一点蜜封口。 渍桂花的时候,甜津津的味道缭绕鼻尖,沈朝盈已经想象到桂花糯米藕桂花酒酿丸子桂花糕桂花粥在向她招手了。 沈朝盈做了不同甜度的两种口味,蜜加得少些,糖加得多些,以区分不同风味。 大约四五日过后,澄黄澄黄的蜜渍桂花就成了。 沈朝盈先化了杯桂花蜜水给阿翘喝,阿翘捧着碗,深深吸了一口:“香!” 喝起来就是蜂蜜水的味儿,甜滋滋的,又掺了股桂花的清香芬芳。 这样好的蜜,沈朝盈都不舍得用来卖了。 晚上就搓了些小汤圆,煮了乳糖圆子当作二人的晚饭,淋上桂花蜜,给云心师太也送去一碗,毕竟这些桂花也是借了师太的金口玉言,才能得其所。 寺庙里吃饭早,这碗圆子送过去相当于宵夜了,云心师太吃着乳糖圆子,很是欢喜:“这圆子做得精致,桂花蜜也香甜,味儿很好。” 沈朝盈听了一耳朵的赞美,笑吟吟与云心师太讲起做法来。 这汤圆精致就精致在只有寻常汤圆的一半大小,如白玉糯,如珍珠圆。 皮子是糯米粉加山药粉、牛乳和的,格外软糯,有股浓香,咬开里面是沙沙的灵沙臛馅儿,红豆熬得粉酥香烂,偶尔还夹着几颗没捣烂的颗粒,增加了口感。 桂花蜜化在汤里,带着淡淡清甜,霎时醉了秋景。汤底亦加了些牛乳同煮,乳香醇厚,有些像在喝后世之珍珠奶茶。 云心师太把阿翘也当自家小辈看,只觉得孝顺又乖巧,不免多问了几句,又问她的身手是和谁学的。 说到兴起处,阿翘直接翻身起来,就在院中给云心师太表演了一套拳法,虎虎生风,看得云心师太不时发出惊呼,小尼们更是喝彩连连,欢欣鼓舞。 沈朝盈笑眯眯看着,觉得自己真是沾了长安令的光,捡了个宝贝。 —— 面对审问,季大郎缄口不言,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不肯招供。是以除了刚找到季大的那会,季大因为过度兴奋而多说了那么一句之外,他们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季大罪行的解口供或证据。 这就恶心了,明明大伙都能确定这人就是几桩命案的凶手,可是却没办法判他罪名,《刑统》中规定了,若嫌犯喊冤翻供,衙门必须“翻异别堪”,另派有司介入调查复审案件。 本朝因证据不足而一直没有定罪,碰上虑囚平狱最后直接疑罪从无的事件的也不少。 可季大郎这人忒可恨! 张主簿恨恨进来回话,颇有些咬牙切齿:“小崔大人,季大郎今日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崔瑄点头:“知道了。” 吃过午食,崔瑄带上后面从季大卧房搜出来的一沓册子,亲自去大牢见季大郎,特地没让人通报。 午后的大牢里,一束阳光从高墙上巴掌大的小窗洞照进来,透过这点光,可以看清牢房的空气中满是飞扬的灰尘。 犯人们都懒洋洋地躺着眯晌,空气里弥漫着霉味、木头潮湿腐朽味、五谷轮回的臭味,混在一起,古怪难闻得很。 随崔瑄一同进来的张主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拿袖子掩着鼻,再看崔瑄,却是面不改色。 崔瑄踱步至关押了季大郎的牢房前,对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牢饭。 长安县衙素来没有虐待囚犯的爱好,不过一天中最丰盛的午饭也只是稀黄的粟米饭加一些咸菜,甚至米壳都没去干净,吃起来是夹沙子的口感,季大郎却仿佛吃着什么人间美味,狼吞虎咽的。 若不是知道他犯的罪行,配上他那张老实憨厚的脸,都要觉得这人“可怜”了。 张主簿“哼”一声,话音掉在午后静谧的牢房里,惊醒了犯困的狱卒们,看见长安令竟然屈尊亲自来这牢里,眼睛都看直了。 “大人,大人,某是被冤枉的啊大人!” 季大一下子扔了刚才还当宝贝捧着的碗,因为手脚上都有镣铐,只能踉跄爬到崔瑄面前,隔着牢房的柱墙,伸出一只手抓住崔瑄的鞋,潸然泪下,“你们冤枉好人啊!” 张主簿被他精湛的无赖演技气笑了都,“你冤枉,这牢里就没有不冤枉的!” “就是啊!”“小崔大人,某也是被冤枉的,快放了某吧!” 都是些凶神恶煞之徒,等着秋后问斩,竟还能浑不吝地接上玩笑。 张主簿冷笑一下:“已经有人证证明,陶七娘她们死前都见过你,关联到这么多桩案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季大郎依旧喊冤,拒不认罪:“我与她们见过面是不假,可我真没杀她们啊!我与她们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杀人?” 崔瑄未理会那些声音,将季大带至单独的审讯房,摊开册子,递至他面前:“看看,可识得此物?” 季大郎看清那册子后,脸色就是一变,却仍嘴硬道:“这是什么东西某从未见过。” “这可是从你枕头下搜出来的。还敢抵赖!”张主簿呵斥,“来便是告诉你,休想打歪主意,以为不招供就拿你没办法。” 崔瑄冷声道:“不论你招不招供,县衙都能判你的罪。” 那册子上记录的不过是一些神神叨叨的阴阳五行调和之说以及季大郎记录日期的笔迹。 一说季家受了诅咒,阳气太盛,会将阴气全都“吓”跑;一说季家后人若想破解这诅咒,必须在子夜阴时将包含着阴阳演变的五股不同“阴气”引入家祠,方能调节阴阳,和谐万物。 “你因为母亲、祖母接连和离改嫁而相信这些偏门邪说,愚蠢可笑!” 季大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癫狂发笑:“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已经破了诅咒,以后季家的男儿都不会被人笑话了!” “放肆!” 崔瑄并不生气,徐徐道来:“可惜,你师父毋温道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二人与青云山分别后不过两年,他因招摇撞骗致顺天府某乡绅一家殒命,被当地人联合报案,判处徒刑三十年,流放北疆。” 他这些日子调查季大的生平,发现他青年时跟随一个商人走南闯北行商,期间在顺天府停留了几年,拜了青云山上有名的骗子毋温道人为师。 恐怕轻功亦是那时候学的皮毛。 崔瑄的冷静反而更刺激到了季大郎。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师傅怎么会是骗子?!” “他教我功夫,叫我破除诅咒的法子,他怎么可能是骗子!你们,你们才是骗子!” “你娘改嫁,是因为受不了你爹动辄打骂!为了你忍到你七岁,却没想到连你也是一样的劣性根,暴躁易怒,不通人情!” 张主簿杀人犹要诛心,“你娘、你祖母,皆是如此!跟什么阴阳什么五行有个屁的关系!” 季大郎捂头大叫起来,“不,不可能!” 崔瑄冷冷凝视着他。 等到他渐渐冷静下来,绝望地一动不动之后,才问道:“陈五娘在哪?可还有同伙?” —— 沈朝盈做的千层桂花马蹄糕一经推出,就很受年轻的娘子郎君们的喜爱。 她也不是全照着后世的方子,有些材料没有,就照着改进了下,既精致又耐吃,还顺应时节,反而更符合时人的口味。 “小娘子早该买些糕饼点心之类的,配着小娘子摊上的糖水,某的朝食也解决了,还省的跑去别摊上。” 能得客人这样的偏爱,沈朝盈受宠若惊。 不过这马蹄桂花糕做得确实好,小巧的菱形,一层半透明的马蹄桂花冻糕夹一层白米糕,层层叠叠,外观漂亮精巧,口感软弹爽口,香气经久不散。 卖三十五文一斤,其中桂花还是清静庵送的,为了感谢师太,她也做了些送给庵中小尼们当午点心吃。 糖桂花的甜香、马蹄的清香夹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得一老丈盛赞,说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糕作坊也没有这种分明又细腻的口感。 “小娘子这糕着实好,该甜的甜,该软的软,该劲道又劲道,正所谓‘和而不同,方为大同’,饮食之道,亦如此。” 沈朝盈见这老丈素衣布衫,却颇有文化,简单吃个路边摊上糕点,都能结合圣人语,不禁莞尔,这就叫大隐隐于市。 当时只当作一段露水缘分,谁料就因这“大同”桂花糕,又叫沈朝盈有了意外的收获。
第9章 滴酥生辰糕 入了十月,天冷得越发快了。 沈朝盈裹上新做的冬衣,及膝披袄中夹了厚厚的棉絮,脚上蹬一双尖头短靴,羊皮制成的,内里是短短密密的绒,瞬间被温暖包围。 再一看,阿翘也带着她新给两人买的羊裘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真好! 这样冷的天,倒是不必担心糖水留久了容易变质,但随之而来又有另外的问题——如何保温。 沈朝盈新置办了几个碳炉子,几口小釜,将一部分糖水舀出来在釜上小火温着,客人来了,便先将釜中的卖出去。 待釜空了,再从原先的木桶里舀出来些继续温着。 又将糕点都上竹蒸笼蒸着,保持暄软蓬松的口感。 这样倒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有时客忙,釜中的卖尽了,新舀出来的又还没沸,总有几位客人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喝上热乎的。 好在入了冬,开坊门的时辰也晚了一刻钟,倒是没几个人催促。 这样的天,在外站久了,就会想念起后世开着空调制热,窝在店里喝热奶茶的时候来。 沈朝盈算一算用来装钱的匣子,除去那一两枚各五两重的银锭子,其他零零散散的铜板加起来约莫才五两,要在这长寿坊租个铺子,虽面上瞧着是够了,却还要算投入初期的成本,剩下的够不够支撑到回本...... 作为曾经的高门仕女,沈朝盈也很想口不言利,当那样一天就说明她已经实现财富自由了,便能假惺惺地捏鼻子道“莫言阿堵物,铜臭!” 唉,还是早些攒够租铺的钱才来的实际。 ...... “小娘子,某要二两桂花糕。” “好嘞!”阿翘手脚麻利地称了二两桂花糕递给那人。 从幻想中回过神,听见阿堵物丁零当啷入袋的声音,沈朝盈笑得犹如三春晖。 ...... “小娘子?小娘子!” 卖完所有的糕点糖水,沈朝盈与阿翘合力将东西都搬上推车,正待推回清静庵,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阿翘着急回去烤火,忙摆手:“老丈来得不巧,今日已经卖光了。” 钱老丈一路走来有些急,摆着手:“非是非是” 认出是那日盛赞桂花糕和而不同的老丈,沈朝盈还是停下来,打算等他气喘匀了,再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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