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走上来笑道:“小娘子,郎君在车上等你。” 等她,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该是银货两讫的关系么? 虽腹诽,然伸手不打笑脸人,还能搭车回去,沈朝盈客客气气的一福,笑着道谢:“劳烦了。” 硬着头皮上了崔瑄的车驾,这是他私人车驾,非是县衙那一辆,从外到内都透着隐隐的奢华。 腐败! 红眼病犯了沈朝盈暗暗嫉妒。 这时候高脚椅子凳子之流还没大面积流行起来,人们最常见坐姿约莫分为跪坐、盘坐和垂腿坐三种,后两种乃是面对亲近之人,对方不介意时才会出现的姿势。 所以,沈朝盈此时是与崔瑄面对而跪。 见对方仪范举止颇不凡,不像是寒门入仕,再想到对方姓氏,靠山?沈朝盈心中一动。 崔县令的这个崔,不会和肃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吧? 肃国公府的几位郎君年纪倒很符合,但不大现实。 崔家的男子要想入仕,何必做这事多钱少受气包。 难道是同宗的族亲? 哎要真是,那可就冤家路窄了。 她眯起眼。 许是因为她的话推动了案子的功劳,对方表情不似前几次冷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地对着她淡淡一笑:“女郎心思玲珑,生辰糕很好,冬瓜饮也很好。” 沈朝盈琢磨了琢磨,觉得对方肯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便笑一笑点头,十足的淑女。 果然又听他道:“女郎路费可足够了?” “若不够,某可资助剩余。婢子身手不错,便赠予女郎做贴身保卫,县衙也可再派差役护送女郎回吴兴。” 又要送她回去!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假笑道:“够是够了,不劳小崔大人费心。” “女郎是有后顾之忧?” 沈朝盈眨眨眼,有啊,可是 她停顿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悲戚神色,哀哀低眉:“不瞒大人,其实……家中耶娘殴虐为乐,儿才不得不委身张郎,却没想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几欲赴死,幸得小崔大人秉公执法......” 崔瑄觑她神色,呵,没说实话。 “某与吴兴郡守沈鸿恰有几分交情,可修书一封,请其代为约束族人。” 沈朝盈一噎。 沈鸿,可不就是撺掇原身便宜老爹的堂兄么? 和他有交情,看来,这位背靠大山果然就是肃国公府。 “不必了,小崔大人县务繁忙,儿家务事,怎好劳动小崔大人?”沈朝盈试图打消对方这念头,“更何况儿,儿” 崔瑄出声打断她:“女郎还不肯说实话?” 对上似笑非笑眼神,沈朝盈讪讪。 其实她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要这位不揪着不放。可是眼下......沈朝盈忽然火气上涌,干嘛光盯着她,满长安那么多装傻充愣留下来的还不够你丫关心的么?怎么不见去抓 “小崔大人名门之后,才华过人,少年得意,想来不能理解我们这种旁支女娘的处境。” “前半生也算得上宠爱优渥,精心教养,及笄后,便是回报家族之时。好些的,与当地名绅世族联姻,不济些的,如我这般,被当作稳固势力的手段,随意送往权贵府上,便如转手一只听话乖巧的贵宠。” “若孝顺些的,便这样顺从浑噩一生。” 她不“孝顺”,想为自己争取自由,才会被骗了也不想回去。 若回去,少不得一顿打骂,接着继续沦为权势纽带。 见崔瑄看过来,沈朝盈没有再说下去,微笑对视,崔瑄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毕竟就算是上四姓崔氏也逃不脱这些劣性习俗。 长辈如此,算不上不好,但是对比家中儿郎,确实是......崔瑄垂下目光。 “不知女郎本应去何处”几乎是问出口,崔瑄便后悔了,这样私密的问题,不该问的。 沈朝盈却没什么羞愤心思,会因此羞愤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长安,肃国公。” 崔瑄一怔。 若换了别家,哪怕是几位大王呢,他都有底气安抚对方,向对方保证她回去以后的人身自由,但... 但面对的是自己父亲 崔瑄面皮微热,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因为有个荒淫霸道的父亲而羞愧。 崔瑄虽与他闹僵了,但到底,名义上还是肃国公世子,只要母亲谢氏在一天,老国公就没法换了他。 同样,他再厌恶,那也是他的家,也得叫那人一声“父亲”。 两人都沉默着,显得狭小的车厢里格外安静。 沈朝盈反倒轻松下来。 看他表情大概是......身为崔家人的愧疚?自知失言的懊悔?呵 “郎君,沈小娘子,清静庵到了。” 沈朝盈踩着脚凳下了车,在车下,又施以一礼。 崔瑄最终还是道:“女郎于市井中,若日后再遇难处,尽可来县署。” 罢了,小娘子有主意,有本事,有手段,他何必非做那恶人? 世间能少些怨念,便成全了罢。 崔瑄打定主意,以后再碰上沈氏女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朝盈笑了,深深一福:“看来小崔大人不但是个清官,还是好官。多谢大人泽心仁厚。” 听听,不计较她的“罪行”,就成了好官。 崔瑄头次被人当面这么直白又无赖地夸奖,有些无奈,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 算一算银子,已经攒了有快二十两,在这长寿坊租一间带后舍的小铺子,应当是很富余的了。 沈朝盈便趁此机会,歇息两天,在这坊间物色起来。 店址不能选在太偏僻冷清处,没什么客流,又不能选在脚店酒肆云集处,饱和了抢不过原住民。 看来看去,倒是在县署后门正对着的那条巷尾,有一间约莫十来平的米粮铺子很合适,原先的租户到期后不想租了,打算回乡颐养天年,刚空出来不到一月,被她捡了去。 沈朝盈站在店里以双脚丈量规划一通,又废了小半斤口水与屋主人讲价,最后定下每月一千文。 付了赁金,和屋主人去官府办了手续,还被樊录事几人逮住道喜,便与他们指了位置。 樊录事高兴道:“这般,再去买饮子方便多了!” 因为有带后院的屋舍,虽破旧了些,也还算良心价。 崔瑄最终还是将阿翘连同身契一起留在了她身边,小姑娘是最高兴的那个,早就催着沈朝盈着手打扫新店,先从后院几间屋舍开始打扫,这样就能先搬进去住。 住在这庵里,到底没有私人空间,又隔音太差。 二人勤快起来收拾也很快,先粗粗打扫,将店里原先的箱柜拆了撤去,再找人重新粉刷翻新过。 至于桌椅,这间小店是狭长形,若在中间放食案,未免拥挤难行,沈朝盈便参考了后世一些奶茶店,订了两张长长的矮桌,两侧放上坐具。 这样,留出中间来供人通过行走,光线也好些。 一通收拾,最后是杯盘等器具和软装进场。 墙上钉几块木板子,摆上形态各异的摩喝乐、摆上插了花草的陶罐等,收拾下来竟也像模像样。 沈朝盈叉腰看着,响起刚租下来时的破烂,很有看后世网上改造出租屋系列视频的成就感。
第11章 冰糖炖烤梨 秋冬换季,这几天吃了太多打扫的灰尘,沈朝盈跟阿翘的喉咙里都有些痒意。 沈朝盈便做了能清燥润肺、化痰止咳的冰糖炖梨。 梨子去皮去核,放冰糖炖煮半时辰,再转小炉子里,淋上梨汤、枸杞、红枣大火烤上半个时辰。 梨肉软嫩沙甜,梨汤微黏清甜,要是再放上些银耳,汤汁更加浓稠,晚上夜宵来这么一钵,润喉暖胃,果然咳嗽少了。 沈朝盈可惜着,直到清朝,银耳都还是宫廷御用膳食呢,与她这样升斗小民注定没有缘分。 阿翘却没这些可惜。 她头一次吃到烤出来的梨子,软烂香甜,一时惊为天人,若不是顾忌着烫嘴,恨不得端起来往嘴里倒。此刻听沈朝盈的话用勺子挖下一块梨肉,嚼着吃,酸甜滋滋的,微沙口感,虽然放了冰糖,吃着依旧很清爽不腻。 阿翘笑道:“这样吃梨,果然比单独好吃不知道多少。”这样冷的天,生啃梨子又冷又硬又酸。 这会的梨,基因还没筛选出后世那些又大又甜的品种,只有蒸一蒸甜味才更明显。 沈朝盈笑道:“你若喜欢,明天我再放些山楂陈皮一起炖,味儿更浓,或者煮小吊梨汤也行,你想吃哪个?” 阿翘圆圆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这怎么好。”哪有丫鬟差遣主子的。 “这有什么的?”沈朝盈却不甚在意。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沈氏世家女,没那些破烂规矩,故而与阿翘相处起来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搭伙,只是她出脑子更多,阿翘出力气更多些。 阿翘高兴起来,想了想,“都想吃。” 沈朝盈也很爽快:“成,那就晌午吃个烤梨,晚上炖梨汤!” 有了自己的一方地界,不必顾忌着占了旁人家厨房,沈朝盈总算能在菜单子上添点其他东西,不至于总可着核桃杏仁桂花几样来回祸害。 虽前两日摆摊时给老客们都顺带提了一嘴如今的店址,但到底离得远了些,沈朝盈本没指望开业第一天有多少生意,做好了重新从零开始的准备。 但没想到,一大清早,她还没将刚砂锅里的烤梨一个个分钵装好换到炉子上的时候,就有客人上门了。 是老熟人樊录事,沈朝盈如今在店外的墙上钉了一排木牌,巴掌大小,写上店里招牌糖水,店门口做了个只有一半宽度的柜台,在这儿点单、出餐。 樊承看也不看那些,只盯着阿翘和她手里托盘上一个个小碗眼睛都看直了:“小娘子这是做的什么,卖不卖?” 只是嘴上客气问一句罢了,看那一排排数量,显然不像是自家吃。 沈朝盈笑道:“卖,就是这会还没好呢。樊录事要的话,我留一个出来,晌午或是暮食时候让婢子送去县署门口。” “再好不过了。”樊承当即付了银钱,又买了现有的杏仁露,压根藏不住脸上高兴神色,“小娘子这店开得真好,方便某,再不用绕路去坊门口了。” 每日又可以继续睡到三刻末才起。 沈朝盈懂,年轻人嘛,睡不饱,就像她之前每天回去还睡个午觉,早上起床还是艰难。 送走樊录事,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家住附近早起出门觅食的客人好奇打量,阿翘发挥了可爱讨喜的特长,招呼客人嘴甜得像是抹了蜜,便是本来没打算买的客人,也被她架着忍不住买了糕,又买了热饮尝尝。 沈朝盈又道:“外边天寒地冻的,风一吹,糕凉了就没那么好吃。娘子若不急着走,小店里也能坐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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