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又添上一句:“等你更聪明些,我就带你去一个会有很多朋友的地方。” 喻清音正在吹纸上的墨水,闻言冲他笑了笑:“……好。” 山巅的钟与阁楼间的距离不算远,所以每次钟声响起,屋子的地面都要轻微震一震。 洛越麻木地看着纸上一遍遍写出来的“喻莫厘”,感觉自己快要不认识这三个字了,喻清音才终于停了手,拿出昨日粉衫女孩送给她的福禄袋,郑重其事地用金粉小笔在红色的祈福条上写下了稚嫩的几个字:愿喻莫厘平安喜乐。 她将祈福条放进福禄袋中,又坐到了窗边的一片阳光里,开始对着阁楼下的那片绯樱林发呆。 洛越回想起了昨晚那个一刀把傀儡废了的少女,心里有点发毛。 那双眼睛里的怨毒不似作伪。 可是谁会对一个傻乎乎的傀儡心怀怨念呢? 或许,她真的只是个疯子吧。 * 巨钟在夜里响过两下,洛越展开双臂狠狠伸了个懒腰,左手尾指微微动了动。 她低头看着缠绕在手上的透明丝线,感知到彼此间的距离正在逐渐缩小,直到连接阁楼上下的传送法阵亮了一下,喻莫厘从中走了出来。 由于白日里亲眼看到了傀儡核心被修好,晏深便没再多问她的状况,只是沉默着蜷了蜷手指。 洛越拿起那个福禄袋,走到晏深身边:“下去试一试,看能不能出去。” 晏深见她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便不多问,直接带着傀儡少女进入了法阵。 绯樱花的花瓣在夜里悠悠飘落。 洛越径直走到了喻清音盯了许久的那棵绯樱树下,估计了一下自己用这具笨拙的身体爬上树干的可能性,遂无奈放弃,回头向晏深求助:“帮个忙,把我举起来够一下树枝。” 傀儡身形只是个少女,身高堪堪到喻莫厘的胸口。 晏深一看到满树的红色福禄袋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点了点头,俯身抱住了她的腰,慢慢将人举了起来。 洛越伸出手恰好能够到一根不算高的树枝,便将手上那个装了祈福条的福禄袋挂了上去。 那股遮天盖地的浓雾再次出现了一瞬,原本花开得正好的绯樱树变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桃树。 “晏深?”洛越叫了一声,拍了拍仍旧抱着自己腰的手。 少年如梦初醒,忙把她放了下来。 洛越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原先抓着福禄袋的手里居然有一把银制的平安锁。 “你在其中受到的伤……”晏深想起了那个被银匕刺坏的核心,心里有些烦闷。 洛越翻来覆去查看那个平安锁,果不其然在上面找到了晏深的名字。 幕后之人搞这么一出,居然只是为了给主角送东西。 她心里颇有些无奈,说道:“没事。此境主人境界远高于我,此次行事另有他意,不至于借此来伤我。” 说完,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晏深。 看到平安锁的一瞬间,面上总是波澜不惊的少年第一次有了肉眼可见的惊诧。 “不用跟我解释,这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洛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桃树林里走,“有人千辛万苦将它送还到你手里,记得好好保管。” 晏深握紧了这枚平安锁,背上药篓也跟进了桃花林。 看着前面那个在月下更显清绝的身影,他闭了下眼睛,继续埋头赶路。 月色再美,终不可及。 * 画念霜站在山巅,手里拿着一幅长长的画卷,玉笔一点,竟将漫天的风雪收回了卷中。 “叮当——”清脆的银铃声骤然响起。 从巨石后面悠悠转出来一个男子,手里捏着一把彩扇,右耳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银铃铛,一看到她就拱手行礼:“失敬失敬。” 画念霜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画收了起来,冷笑道:“你们系铃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谬赞谬赞。”男子识趣地没有走太近,折扇一抖,给自己扇了点西北风,笑吟吟道,“在下和以往那些不识好歹的同僚不同,此次前来纯属为了瞻仰仙子风采。早就听说过‘一画化天地’的无上境地,今日有幸窥得一二,当真是名不虚传。” “屁放完了?”画念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完了就滚。” “嗐,仙子您也知道。”男子拨了拨自己耳上的银铃铛,面露难色地说道,“我们那位……可不像您这么善解人意,动辄就要把人往死里折磨,我今日回去,要是身上不挂着点伤,她定然不放过我。” “所以……” 他把手中的法器彩扇往地上一扔,张开双臂道:“恳请仙子赏我一掌。” 画念霜有些无语,把玉笔插回了发髻里。 “仙子!”男子见画念霜不为所动,反往前走了一步,言辞恳切,“千万不要怜香惜玉啊,你现在放过我,待我回去,可是要被折磨死的!” 见他还要往前走,画念霜忍无可忍地飞起一脚,将人踹进了石壁里,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幕里。 “小百合,她走了吗?”从崖壁旁边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白河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虚弱地央求道:“李兄,你别看笑话了,快来……快来将我抠出去。” 李奎从崖壁上跳了下来,先捡起那把彩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深陷的石壁里拉了出来。 “这娘们儿下手也忒狠了。”李奎看了看山壁上的人形大坑,后怕地摇了摇头,“得亏是老白你抗造啊,要是娇花似的为兄顶上去,怕不是要一命呜呼了。” “去你的。”白河把自己的扇子插回腰间,扶着石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感觉自己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却捂着胸腔笑了两声,“我有了这身伤,可算好交差了。李兄你自求多福吧!” 李奎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银铃,干脆往地上一坐,颇有些自暴自弃:“管他娘的,反正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白河知道他说的是抱怨的意气话,也不多劝,只问道:“铃主要的到底是哪幅画啊?天天让咱几个搜集画念霜的踪迹,却也不说要的是什么,这叫人怎么做事?”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李奎正有满腹牢骚,当即冷嗤一声,“她什么时候有过好话,天天只会让人猜测她的心思、讨好她,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围着她转!” “不过……”他故作玄虚地停顿了一下。 白河抖开彩扇,勉强扇了两下,一下子被这个转折词吊起了好奇心,忙问道:“不过?” “我听说,”李奎四下张望了一眼,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凑到白河身边,小声说道,“她想要的那幅画……” “藏着她的过往。”
第13章 碧潭来客 ◎“有我就够了。”◎ 竹影摇曳,夜色深重。 晏深躺在竹床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则捏着那枚银制的平安锁。 他想起了那场让他得以逃脱牢笼的冲天大火,以及打开密咒枷锁的那个少女。 他不记得她说了多少句“对不起”,只记得那日逃出生天后的惶恐不安。他害怕那只是一场梦,他害怕那个人在察觉到他逃走后会立刻将他捉回去,用蘸了符水的倒刺金鞭抽打他的伤口,逼他在斗兽场上做出生死挣扎…… 他甚至没来得及接过这枚曾被搜走的平安锁,只顾着一路狂奔,将大火中的晏宅远远抛在脑后。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这枚平安锁的时候,头一个想法就是——晏家人追来了。 但是师父告诉他,这枚平安锁是有人费尽心思交还到他手中的。 这不是晏家的行事作风,若是他们得知他就藏在此地,估计早早就围了洞天,逼他自投罗网,或是从长线布局,再做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东西交还给他。 他翻了个身,将平安锁挂回了脖子上。 外祖向来惜字如金,更不耐与他说他父母的事情,却破天荒地提过一句:“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他缓缓握住冰凉的银锁,却再没如年幼那般幻想过一个温暖的家。 * 院中一角被开辟成了一个小花圃,里面长着颜色各异的花。 晏深草草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 他们的院子里从来只有被师父见缝插针种下的菜,像这种需要精心照料的娇贵花草,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个子高挑的少年从溪边走来,嘴里叼着一根黑色的发带,随手将头发扎了起来,然后拿起一把水壶开始给花浇水。 他垂眸看着院中的一丛丛鲜花,眼底却有些深不见底的阴霾,配着那张俊美得有些锋利的脸,让人无端觉出一股料峭寒意。 晏深倚在院墙上,就静静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摆出一副要把花活活浇死的架势。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一身明艳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瞥了少年一眼,道:“阿深,还不快来给客人看茶。” 晏深的拳头一下子就握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跟在莲花仙身后走进来的白衣男子。 正是曾经站在玉英醉二楼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 少年放下水壶,勾起唇角冲人笑了笑,一面走来一面问道:“这位是?” 女子拉着白衣男子在桌前坐下,笑道:“自然是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位,诗书画精通的玉英醉公子啊。” 少年脸上的笑意淡了,看也没多看那人一眼,便开始斟茶。 祁岚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像个被女子生拉硬拽来的提线木偶,接过茶水时点头道了声谢,便再无他话。 “怎么?”女子按住了少年的手,盈盈一挑眉,“生气了?” 少年笑了一声,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只道:“怎么会呢,师父高兴就好。” 晏深站在一边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祁岚一番,嘴唇微微抿起,感觉心里有一团乱糟糟的丝线紧紧缠了上来。 “是么?”女子面色稍有不霁,抽回自己的手,转头对祁岚说道,“你答应我的,走吧。” 祁岚放下茶盏,拿起自己随身带着的竹箱就跟着女子走了出去,看方向是往山巅的莲花池去了。 见二人走远了,少年这才冷笑一声,把自己斟好的茶水全泼到了地上,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厌烦终于从眉梢眼角露出端倪。 晏深眼神微妙地看着对面的自己。 这是“他”的梦境,如果对方不跟上去,那他也看不到二人究竟要去莲池干什么。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日她走进玉英醉时的背影,一时间仿佛如鲠在喉。 少年终究还是跟了上去,眉宇间的戾气被收敛了起来,只恰到好处地摆出了几分难过和不快。 这日阳光正好。 一池红莲更衬得水中人肤色胜雪、妖冶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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